母親老了
周一中午我下班回家，母親已經(jīng)從老家回來，正在做飯，見到我，母親就打開了話匣子，好像我們已經(jīng)分別了好長時間。（其實只有三天，清明節(jié)。）
我一邊幫母親做飯一邊聽母親說。
母親從為什么晚來一天說起，說到地里的麥子，然后給麥子澆水，然后說到我堂嫂怎樣侍奉她生病的母親，因為她哥哥不管，她如何跟他們吵架。老太太如何受罪挨餓，中間不免加一句，真可憐哪。我插不上話，其實，我也知道，我也不需要說話，只要聽，母親就很滿意。孩子放學(xué)回來，我們坐下開始吃飯，母親也沒有停止談話。她讓我猜盤子里的是什么菜，又要猜是誰給的。這我哪里猜得出，也沒有猜謎的興趣，但還是裝著滿有興趣的說了幾個名字。都不是，母親自豪的說，是你二舅給的。然后母親就說清明去給我姥爺上墳，在二舅家吃的飯，二舅雖然有點呆，但還是很疼她，給她菜，給她鵝蛋。又說姥姥最愛吃他家的飯。中間仍不免加一句，你二舅要是不得那病 有多好。我知道二舅病了是母親永遠(yuǎn)的痛。
吃過飯，我要收拾碗筷，母親不讓做，但母親也沒有起身的意思，也沒有停止說話的意思，我也只好坐著不動，聽母親繼續(xù)說。
說到二舅的病，母親忽然改口說道，我碰到你姑姥姥了，她從小就有頭疼病，但后來看的差不多好了。然后就從姑姥姥得病開始，講到怎樣治療，以及現(xiàn)在的情況。又說，你該到那里治一下頭疼。說到我的頭疼病，母親嘆了口氣，有些內(nèi)疚眼神看了看我，好像我的病沒有治好，是因為他們沒有盡力似的。我開始有點不安，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因為我知道母親又開始了一個長的話題。果然，母親又抬眼看了看我，悠悠的說，你從小可沒少折騰你爸我倆。那年你四歲，年三十中午把你送到醫(yī)院去住院。你爸為了找偏方騎著洋車子一天跑了二百多里地呢。我認(rèn)真的聽著，不時的點頭，但我忍不住又看了一下表。母親好像有所覺察，或者斷了思路，因為她停頓了一下，沖我笑了笑說，你該上班了。我如釋重負(fù)班的點點頭說，是的，于是我乘勢站了起來，母親也微顫顫的站起來，明顯表現(xiàn)出不好意思來，說，你看我，你看我，到點了，你上班去吧，我要去給你姨姥姥送點菜去，你二舅叫送的，他病的呆成那樣，還凈想著別人。我連忙打斷了她的話，媽，我走了。我兩步走到門口，拉開門，跨出去，急忙把門帶上，搖搖頭，舒口氣，騎著自行車離開了家。
其實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著急上班，而頻繁看表，母親還會說下去的。她還會說道，我生下來就很弱，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連我的名字也是醫(yī)生給起的，（醫(yī)生是有文化的人）講到這兒，母親就有一種自豪感，接下去就比較興奮，因為使我保留現(xiàn)在的這個名字母親和族中人進(jìn)行了較為激烈的斗爭的。還會講到我的學(xué)習(xí)，這時，母親就有些遺憾，說，如果不是因為頭疼，一定會考很好的。但馬上又滿意的說，現(xiàn)在就 非常好，最好了（最好是母親要求孩子標(biāo)準(zhǔn)）。
我忽然記起，這些話近幾年聽到好多遍了。我們一直在忙，從少年忙到了中年。而母親，從什么時候臉上爬滿了皺紋，頭上布滿了銀絲，腰身變成了弓。從什么時候變得愛嘮叨，愛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把那些過去的，新聽來的，和你有關(guān)的，無關(guān)的事情說給你聽。
唉，母親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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