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農(nóng)《 光明日報 》（ 2014年08月11日 12 版）
我來布魯塞爾工作這五年，歐洲真是風云變幻。
這里的“歐洲”，并非地理意義上的歐洲，而是國際地緣政治意義上的歐洲。
經(jīng)濟上的風云變幻，當然首推歐洲主權(quán)債務危機。2009年10月20日，剛剛上臺不久的希臘社會黨政府宣布，2009年財政赤字占GDP比例將超過12%，遠高于歐盟允許的3%上限，希臘的債務問題就此浮出水面，歐洲主權(quán)債務危機爆發(fā)。五年來的危機，給歐洲的經(jīng)濟、金融帶來了巨大的變化，“改革”這一媒體和公眾口中的關鍵詞，最終成為朝野上下、官學兩界的共識。最大的改革措施，是歐洲有關國家、政府與銀行業(yè)逐漸徹底脫鉤的規(guī)定開始得到認真執(zhí)行。有個法國專家甚至認為，這件事的意義，是與通過《政教分離法》一樣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革命性事件。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幾十年間，法國資本主義高速發(fā)展，壟斷組織形成、金融資本高度集中。執(zhí)政的資本主義激進派反對教會干預政治，遂于1905年通過《政教分離法》，使教會與政權(quán)得以分離。
危機帶來的另一個巨大變化，是德國挾“歐洲經(jīng)濟老大”的虎威，正在成長為歐盟中全方位的“老大”。由此而來的后果是，整個陷入危機的歐元區(qū)國家?guī)缀醵荚蔀榈聡膶α⒚?，希臘、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甚至法國，對解決危機的出路——把更多主權(quán)，包括財政主權(quán)，讓渡給歐盟特別是讓渡給背后以歐盟名義發(fā)號施令的德國——十分反感。這個局面，并未隨著危機的減輕而明顯改觀。有個意大利朋友憤憤地說，“甚至，德國人連足球世界杯都拿了冠軍！”
與此有關的另一個趨勢是，在一體化的道路上，“雙速歐盟”、“多速歐盟”、“歐盟內(nèi)部的‘歐盟’”，已經(jīng)隱約可見，在立法上，在行政處置上，甚至在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上，都是如此。這是已經(jīng)28個成員國的歐盟未來多年將要面臨的棘手難題，“雙速”、“多速”或“小集團化”，是否會成為一體化道路上新的、乃至最大的絆腳石呢？
政治上的風云變幻，集中的體現(xiàn)就是“疑歐”、“反歐”思潮盛行，各國推崇民粹主義的極右派勢力大幅快速上升。極右翼黨派成為法、英等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二甚至第一大黨的政治生態(tài)，并非完全不可想象。所謂“真正意義上”就是指在各級各類選舉中，如總統(tǒng)大選、議會選舉、地方選舉或歐洲議會選舉中，比較穩(wěn)定地、連續(xù)地獲得第二或第一數(shù)量的席位。
各國極右翼勢力在歐洲議會選舉中多有斬獲，更深層的原因還是經(jīng)濟。過去五年歐洲各國深受歐債危機沖擊，經(jīng)濟增長率長期低迷甚至長期負增長，失業(yè)率久高不下，物價上漲，以及隨之而來的社會治安狀況惡化等等現(xiàn)象，使“疑歐”、“反歐”思潮在歐洲大陸不斷發(fā)酵、選民們對應對這些問題不力的傳統(tǒng)左右翼執(zhí)政的政黨紛紛失去興趣，轉(zhuǎn)而求助于極端主張的政黨。歐盟最重要的成員國之一德國，此次選舉中極右派沒有像在其他歐盟重要成員國法、英等國那樣獲得空前成功，原因之一是當政的默克爾政府政策得當，經(jīng)濟發(fā)展相對較好；原因之二是選民們都明白，他們是歐洲一體化的受益者，德國在競爭中爭到了上游。另一個大國意大利的選民也選擇了穩(wěn)定。
比較麻煩的是，不光普通選民“疑歐”、“反歐”情緒高漲，甚至在歐盟成員國的領導層中，也有個別人在對一體化進程不斷“攪局”。譬如，英國就堅持要打“民意牌”?？穫愂紫酁榱讼麓芜x舉能夠連任而拋給選民的“繡球”就是，我再次當選后，就推動全民公投來決定英國是否需要退出歐盟。當然，像其他許多成員國一樣，英國對歐盟預算而言，是數(shù)目巨大的“凈貢獻國”；倫敦的金融地位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眾多保守黨議員認為英國為歐盟成員國資格付出了太大代價。這些都是英國首相卡梅倫公開宣稱，英國與歐盟的關系“需要改變”的心理基礎。
但是，歐洲現(xiàn)代史上，還沒有哪一個政治領導人靠“疑歐”、“反歐”而名垂青史的。對歐洲一體化的某些方面不那么積極的戴高樂算是半個例外，但他名垂青史的資本太多了，這點事不算什么。
風云變幻在社會生活上的表現(xiàn)，就是社會治安持續(xù)變壞，主要是針對華人的搶劫、盜竊、襲擊越來越多。在歐洲生活的華人，鮮有沒碰到過類似事件的，以至于大家開玩笑說，沒被搶過，你還好意思說在歐洲生活過？偶爾來歐旅游的中國游客，被盜、被搶、被襲擊的比例越來越高，甚至發(fā)生過整個旅游大巴被地痞流氓洗劫一空、全團老幼紛紛受傷的匪夷所思的案件。記者本人也曾碰到過多次。最近的一次，是開車去一家自由市場買東西的路上，在等紅燈時，被兩個騎小摩托的小混混盯上，其中一人下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可能是加了墊層的胳膊肘部，一下子砸破副座窗玻璃，伸進手來搶我夫人身上的包。在布魯塞爾某大型中資機構(gòu)里，50多個人中，有三分之二都曾遭遇不幸。華人、尤其是身挎小包、穿著整齊的單身女性，被搶被盜的幾率非常高。甚至在某些“高尚住宅區(qū)”，也開始發(fā)生類似事件。
社會治安持續(xù)變壞的原因多種多樣，如警方不作為、法律有漏洞、管理政出多門、監(jiān)獄人滿為患、中國人“扎眼”容易形成被襲目標，等等。
筆者認為，如果不遏制住這股勢頭，未來幾年，這個問題將會極大地困擾中歐雙方的旅游經(jīng)貿(mào)關系，最終一定會影響雙方的政治關系。（何農(n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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