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的人生,從被拐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被徹底改寫了。
如果沒有被拐,香菱還是英蓮,還是被甄士隱夫婦捧在掌心的嬌小姐,甄家也許不會有后來的諸多變故。
但人生沒有如果,因為英蓮的失蹤,甄士隱一家從此沒落,而英蓮也迎來了她急轉直下的多舛命運,走進了那個此生再也沒有走出的悲慘世界。
被拐時的英蓮只有三四歲,再出場時已經(jīng)十二三歲,這中間被拐的那八九年,她都是怎么過來的呢?
首先,她有一段被囚禁的童年。按照門子所說,“這一種拐子,單管偷拐五六歲的兒女,養(yǎng)在一個僻靜之處。到十一二歲,度其容貌,帶至他鄉(xiāng)轉賣?!?/span>
偷來的鑼兒敲不得,既然是被拐來的,最開始,那拐子自然不可能給英蓮人身自由,她的童年,大概是在囚禁中度過的。
如果拐子尚有人性,也許只會把她鎖在屋里,就像蹲牢房一樣,但至少還有活動空間。而如果拐子惡毒些,怕英蓮伺機逃跑,也許還會給她雙手和雙腳拴上鐵鏈,一如我們在新聞中看到的那樣。
細想想,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因為下人的一時粗心,結果與父母家人一旦失落,永遠再沒機會見面了。她被拐子養(yǎng)在一個僻靜之處,她被鎖上了鐵鏈,她被關在了柴房,她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她的童年,很多時候,都會在被囚禁中度過,她也會在囚禁中漸漸長大。
其次,她是一位被馴服的小姐。拐子拐賣兒女,將來是要圖能賣個好價錢,自然不會一直將英蓮囚禁,但拐子又不能一直看著,那怎么樣才能保證不囚禁她,她也不會跑呢?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馴服。
按照門子所說,“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一句話道出了英蓮被拐后所受的虐待,若甄士隱夫婦知道自己滿心疼愛的女兒,被拐后一直過著被囚禁被打罵的悲慘生活,不知得有多傷心。
拐子為什么要打英蓮?就是要讓她知道,只要敢亂說敢逃跑,那就往死里打。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舉目無親,除了拐子能給她一口吃的,即便逃跑,她又能去哪里呢?
挨了門子的無數(shù)次打罵之后,小英蓮終于被馴服了,無論這馴服是真的還是假裝的,但從此之后,她沒有逃跑,更沒有亂說,也不再哭鬧,她變得安靜,變得沉默寡言。
她忘記了自己的父母家鄉(xiāng),甚至年紀姓名,別人問起,不是說拐子是她親爹,就說都不記得了。
無論是有意忘記過去的美好,還是后來的悲慘遭遇太過驚心,令她不得不裝出被馴服的樣子,這個可憐的小女孩,都只能一個人去面對一切苦難了。
三四歲的孩子,其實已經(jīng)有了記憶,即便長大后,那記憶也并不會全部消失,但英蓮又的的確確說自己都不記得了。門子問她,她這么回答,周瑞家的問她,她也這么回答。
英蓮真的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嗎?真的不記得自己的父母家鄉(xiāng)了嗎?也許,她只是被馴服了吧?她的人生已經(jīng)夠苦了,弱小的她,也許只是再也禁不起拐子的打罵,終于選擇了屈服。
再次,她有一個被摧毀的人生。英蓮的人生,從被拐時就已經(jīng)被改寫了,然而命運對她的摧折遠不止于此。
如果說拐子對英蓮的囚禁打罵乃至馴服,讓這個小女孩第一次見識了世事無常,人心險惡,那么后來她被薛蟠搶去,成了薛家的丫鬟,則是她苦命人生的真正開始。
拐子將她賣給了馮淵,以為自己罪孽將滿的英蓮,終于可以逃離魔掌,跳出苦海,迎來新生,甚至有機會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爹娘。
沒想到明天還沒來,意外再次降臨了,還沒過門,她就被貪心的拐子貨賣兩家,英蓮怎么也不會想到,那看上去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是金陵一霸,她的命運也將在這里被葬送。
進了薛家的英蓮,從此成了苦命的香菱。她第一次出場時,還是粉妝玉琢的小姐,再出場時,已經(jīng)是命運坎坷的苦命人,是薛姨媽的丫鬟。
后來,薛姨媽耐不過自己兒子的死纏爛打,把香菱給薛蟠做了小妾,但不上半個月,喜新厭舊的呆霸王,又把香菱拋在了腦后。
如果這些對香菱來說,還不算最大的傷害,那么夏金桂的出現(xiàn),則直接讓她搭上了小命。
她本性情溫和,與世無爭,即便是做了薛蟠之妾,即便是被拋棄,也從未分辨過什么,更不可能去拈酸吃醋,撒潑打滾,命運已經(jīng)摧殘過這個少女多次,她早已坦然,甚至她依舊心懷美好,她曾對大觀園的生活心生向往,并有過短暫的詩意人生。
可那個毫無教養(yǎng)的河東獅進門后,還是對這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下了手。香菱短暫的人生,早已支離破碎,而夏金桂的出現(xiàn),徹底摧毀了她的全部,摧毀了她對人世的最后一點奢望。最終,這個可憐的女孩,香消玉殞,魂返故鄉(xiāng)。
被拐賣,被囚禁,被打罵,被馴服,被摧毀,紅樓夢里大概沒有哪個女孩,有香菱這般苦命了吧?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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