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蘇”在文學(xué)史上的特殊地位,為歷代文人所尊崇,尤其是蘇軾,更是成為宋代文化精神的化身。但是,相比起生前在文學(xué)上的顯著成就和巨大的社會影響力,蘇軾、蘇轍兄弟的身后事,就多少顯得有些黯淡。
蘇軾晚年受累于黨爭,屢遭貶謫,他59歲被貶至惠州,三年后又被貶至儋州,直到65歲才遇赦放還,于北歸途中病死常州。蘇軾死后,與兄長手足情深的蘇轍辭官歸居潁昌,閉門謝客,即使是從家鄉(xiāng)眉山來訪的故舊鄉(xiāng)親,也很難與他會面交談。就是在這種落寞孤單、悲傷恓惶之中,終日默坐的蘇轍走過了他的人生最后十年。蘇轍的兒子遵照父囑,把蘇轍和蘇軾葬在了一起。元代的時候,“二蘇墳”所在地河南郟縣的地方官員拜謁蘇墳,認(rèn)為三蘇父子的學(xué)問同出于一脈,應(yīng)當(dāng)“陟降左右”,以便于“精靈之往來”,遂于“二蘇墳”旁另置蘇洵的衣冠冢,使之成為了三蘇墓。
蘇氏兄弟把墓地選在了河南郟縣,而不是故鄉(xiāng)四川眉山,有很多說法,較為流行的觀點是紹圣元年(1094),宋哲宗親政以后,追貶司馬光,蘇軾也南遷英州,履新途中與弟弟蘇轍于河南汝州相會。兄弟倆攜手同游,見此地風(fēng)光與家鄉(xiāng)眉山極為相似,遂定為他日養(yǎng)老和埋骨之所。只不過,蘇軾還沒等到在此地頤養(yǎng)天年,就客死途中,蘇轍則在兄長死后,閑居潁昌終老,一來是遵照前約,二來離兄長之墓不遠,可以時時祭掃,追思懷念。
蘇氏兄弟的后人,也多有墓葬位列三蘇墓旁。明末文學(xué)家周亮工在著作中記載,蘇軾的長子蘇邁、次子蘇迨、侄子蘇適都葬在蘇軾墓旁,只是沒有找到具體的墓葬;而蘇轍墓的西邊有四座沒有名字的墳,僅在墓前列有一塊石碑,上面記有蘇家的四個媳婦和六個后人,名為蘇簟、蘇符、蘇箕、蘇籥、蘇筌、蘇籌,分別為蘇軾的兒子蘇邁、蘇過,侄子蘇適的后代。另在半里遠處,有兩座沒有碑記的墳,數(shù)百年來,無人知是蘇氏后人的墓葬。明代萬歷甲申(1584),有盜墓賊盜掘三蘇墓,這兩座相鄰的墳也一并被掘,其中一座墳埋于土中的墓志銘被挖了出來,后經(jīng)人證實,墓主是蘇轍的長子蘇遲的妻子梁氏,為北宋狀元梁顥之曾孫女,與蘇遲育有兩子,名為蘇簡和蘇策。郟縣的地方官員從被盜掘的墓穴里,共收拾起兩具頭骨,三根小腿骨,其他零散骨頭三十六塊,于兩年后的清明節(jié),在這些遺骸上加以衣冠,重葬入墓。
六十年后的順治甲申(1644),李自成麾下部將吳宗圣再次盜掘三蘇墓,卻一無所獲,最后將墓園周圍的一百多棵古柏砍伐掠去。知縣張篤行兩年后再次修復(fù)三蘇墓,重新種下大量樹木,并于墓園西南處建起寺廟,名為廣慶寺,前殿供佛,后為祠堂,祀三蘇像,僧人禮佛之余,還兼有代守三蘇墓之職。清人談遷的《棗林雜俎》記錄了一個頗為神異的故事:張篤行重修三蘇墓后,某夜夢到蘇軾派婢女來向他道謝,張問蘇軾現(xiàn)在何處,婢女答曰:“臨汝,至彼可相見也。”張篤行后來因事途經(jīng)臨汝,偶得蘇軾墨跡一卷,于是深信,此為蘇軾報答的結(jié)果。
嘉慶癸酉年(1813),河南遭遇大饑荒。守墓的僧人雖然擁有墓園旁的七頃田產(chǎn),卻無耕牛犁具耕作,田地全被拋荒,無以為食的僧人只得四處流徙。于是,饑民又打起了三蘇墓的主意,他們拆毀房屋墓園,大肆砍伐周邊的樹木,三蘇墓再次遭遇毀滅性的災(zāi)難。
直到道光三年(1823),河南學(xué)政吳巢松到臨汝監(jiān)考,聽說了三蘇墓被毀的事情,回去后就向巡撫程祖洛匯報,官員們捐資一千五百兩銀子,另外又募集了數(shù)千兩銀子,重修了三蘇墓和三蘇祠。但不幸的是,三蘇墓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又幾次遭遇浩劫,草木盡毀,滿目荒蕪。
南宋初年,流竄于贛閩粵數(shù)省的“虔寇”攻陷惠州,城內(nèi)的民居官舍全被燒毀,唯獨留下了蘇軾的白鶴故居,賊寇頭子謝達還率眾重修六如亭,宰羊祭奠后方才離開。第二年,海盜進犯潮州,滿城放火,海盜頭子黎盛登上開元寺塔,居高俯視,見火燒至藏有蘇軾書籍處,遂下令救火,附近的許多民居也因此得以躲過災(zāi)禍。匪賊之中也有崇敬蘇軾、尊敬文化者,相比起來,那些惟財是圖、使三蘇父子九泉下也不得安寧的人,可有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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