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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嶸《詩品》與《詩品序》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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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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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品】序文                               梁·鍾嶸
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行諸舞詠。照燭三才,暉麗萬有,靈祇待之以致饗,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昔《南風》之詞,《卿云》之頌,厥義夐矣。夏歌曰:“陶乎予心?!敝{曰:“名予曰正則?!彪m詩體未全,然是五言之濫觴也。逮漢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古詩眇邈,人世難詳,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揚、枚、馬之徒,詞賦競爽,而吟詠靡聞。從李都尉迄班婕妤,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詩人之風,頓已缺喪。東京二百載中,惟有班固《詠史》,質(zhì)木無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楨、王粲為其羽翼。次有攀龍托鳳,自致於屬車者,蓋將百計。彬彬之盛,大備於時矣。爾後陵遲衰微,迄於有晉。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永嘉時,貴黃、老,稍尚虛談。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風力盡矣。先是郭景純用俊上之才,變創(chuàng)其體。劉越石仗清剛之氣,贊成厥美。然彼眾我寡,未能動俗。逮義熙中,謝益壽斐然繼作。元嘉中,有謝靈運,才高詞盛,富艷難蹤,固已含跨劉、郭,陵轢潘、左。故知陳思為建安之杰,公幹、仲宣為輔。陸機為太康之英,安仁、景陽為輔。謝客為元嘉之雄,顏延年為輔。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詞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約意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習焉。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會於流俗。豈不以指事造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耶?故詩有三義焉:一曰興,二曰比,三曰賦。文已盡而意有馀,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宏斯三義,酌而用之,幹之以風力,潤之以丹彩,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詞躓。若但用賦體,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讬詩以怨。至於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塞客衣單,孀閨淚盡;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於詩矣。故詞人作者,罔不愛好。今之士俗,斯風熾矣。才能勝衣,甫就小學,必甘心而馳騖焉。於是庸音雜體,人各為容。至使膏腴子弟,恥文不逮,終朝點綴,分夜呻吟。獨觀謂為警策,眾睹終淪平鈍。次有輕薄之徒,笑曹、劉為古拙,謂鮑照羲皇上人,謝朓今古獨步。而師鮑照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黃鳥度青枝”。徒自棄於高明,無涉於文流矣。觀王公縉紳之士,每博論之馀,何嘗不以詩為口實。隨其嗜欲,商搉不同,淄、澠并泛,朱紫相奪,喧議競起,準的無依。近彭城劉士章,俊賞之士,疾其淆亂,欲為當世詩品,口陳標榜。其文未遂感而作焉。昔九品論人,《七略》裁士,校以貴實,誠多未值。至若詩之為技,較爾可知。以類推之,殆均博弈。方今皇帝,資生知之上才,體沈郁之幽思,文麗日月,賞究天人。昔在貴游,已為稱首。況八纮既奄風靡云蒸,抱玉者聯(lián)肩,握珠者踵武。以瞰漢、魏而不顧,吞晉、宋於胸中。諒非農(nóng)歌轅議,敢致流別。嶸之今錄,庶周旋於閭里,均之於談笑耳。
一品之中,略以世代為先後,不以優(yōu)劣為詮次。又其人既往,其文克定。今所寓言,不錄存者。夫?qū)僭~比事,乃為通談。若乃經(jīng)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於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案吲_多悲風”,亦惟所見。“清晨登隴首”,羌無故實?!懊髟抡辗e雪”,詎出經(jīng)史。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顏延、謝莊,尤為繁密,於時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書抄近任昉、王元長等,詞不貴奇,競須新事,爾來作者,浸以成俗。遂乃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蠹文已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詞既失高,則宜加事義。雖謝天才,且表學問,亦一理乎!陸機《文賦》通而無貶;李充《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鴻寶》,密而無裁;顏延論文,精而難曉;摯虞《文志》詳而博贍,頗曰知言:觀斯數(shù)家,皆就談文體,而不顯優(yōu)劣。至於謝客集詩,逢詩輒取;張騭《文士》,逢文即書:諸英志錄,并義在文,曾無品第。嶸今所錄,止乎五言。雖然,網(wǎng)羅今古,詞文殆集。輕欲辨彰清濁,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預此宗流者,便稱才子。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變裁,請寄知者爾。
昔曹、劉殆文章之圣,陸、謝為體貳之才,銳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聞宮商之辨,四聲之論?;蛑^前達偶然不見,豈其然乎?嘗試言之,古曰詩頌,皆被之金竹,故非調(diào)五音,無以諧會。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樓”,為韻之首。故三祖之詞,文或不工,而韻入歌唱,此重音韻之義也,與世之言宮商異矣。今既不被管纟玄,亦何取於聲律邪?齊有王元長者,嘗謂余云:“宮商與二儀俱生,自古詞人不知之。唯顏憲子乃云‘律呂音調(diào)’,而其實大謬。唯見范曄、謝莊頗識之耳。嘗欲進《知音論》,未就?!蓖踉L創(chuàng)其首謝、沈約揚其波。三賢或貴公子孫,幼有文辯,於是士流景慕,務為精密。襞積細微,專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余謂文制本須諷讀,不可蹇礙,但令清濁通流,口吻調(diào)利,斯為足矣。至平上去入,則余病未能;蜂腰、鶴膝,閭里已具。陳思贈弟,仲宣《七哀》,公幹思友,阮籍《詠懷》,子卿“雙鳧”,叔夜“雙鸞”,茂先寒夕,平叔衣單,安仁倦暑,景陽苦雨,靈運《郲中》,士衡《擬古》,越石感亂,景純詠仙,王微風月,謝客山泉,叔源離宴,鮑照戍邊,太沖《詠史》,顏延入洛,陶公詠貧之制,惠連《搗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以謂篇章之珠澤,文彩之鄧林。
鐘嶸《詩品序》譯文
氣候變動著景物,景物感動著人心,所以使人的性情搖蕩,并表現(xiàn)于舞蹈歌唱上。它照耀著天、地、人,使萬物顯現(xiàn)著光輝美麗,上天之神依待它接受祭祀,幽冥之靈依待它昭明禱告。(能夠)感動天地鬼神的,沒有什么是比詩歌更接近了?!?nbsp;        從前《南風歌》的歌詞,《卿云歌》的頌詞,它們的意義是深遠的。夏代的《五子之歌》說“憂郁啊我的心”,楚國的歌謠《離騷》說“給我取名叫正則”,雖然詩的體制還不全備,然而是五言詩的起頭啊。到了漢朝的李陵,開始創(chuàng)作五言詩的(這種)體式了。古詩的時代渺茫遙遠,詩人和時代的難以詳考,推究它的文體,本是西漢時的制作,不是周代衰弱時的首創(chuàng)啊。自王褒、揚雄、枚乘、司馬相如一班人,(都只以)辭賦競相取勝,而詩歌之作還沒有聽說過。從李陵到班婕妤,約百年之間,只有一位女作家(班婕妤),也只有(李陵)一位詩人罷了。詩人(創(chuàng)作詩歌)的風氣,頓時缺少喪失了。東漢二百年中,只有班固《詠史》詩,(但)質(zhì)樸而無文采。
下來到了建安年代,曹操與曹丕父子,非常愛好文辭;曹植、曹彪兄弟,興起成為文壇棟梁;劉楨、王粲,成為他們的羽翼。次第有攀龍附鳳,自己來做附屬的,大約將要以百來計算。文質(zhì)兼?zhèn)涞呐d盛,在當時是非常完備了。之以后逐漸頹唐衰落,直到晉代。太康中間,有張載、張協(xié)、張亢這“三張”,陸機、陸云這“二陸”,潘岳、潘尼這“兩潘”,左思這“一左”,都突然復興(建安的興盛局面),繼承前代王者的足跡,(是建安文壇的)風流未盡,也是詩文的中興啊。永嘉年間,看重黃帝、老子的學說,稍稍崇尚清談,這時期的詩文,(述說)玄理超過它的文辭,平淡而缺少滋味。到了東晉渡江到江南后,清談(玄理風氣)的影響像微微的波浪還在流傳,孫綽、許詢、恒溫、庾亮諸位的詩,都平淡得像《道德論》,建安文學的風力喪盡了,在此之前,郭璞運用(他)俊逸的才華,變革創(chuàng)新詩歌的體載;劉琨依恃(他)清新剛健的氣勢,輔佐成就了詩歌的美感。然而,他們(按,指“孫綽、許詢、恒、庾諸公”)的人多,我們(按,指郭璞、劉琨)人少,沒有能夠改變世俗的文風。到了義熙中間,謝混文采熠熠地繼續(xù)創(chuàng)作。劉宋元嘉中間,有一位謝靈運,文才高峻,辭藻豐贍,作品富麗艷逸,難以追蹤,確實已經(jīng)包含和超越劉琨、郭璞,壓倒潘岳、左思。所以知道陳思王曹植是建安文學的俊杰,劉楨、王粲是輔佐;陸機是太康文學的精英,潘岳,張協(xié)是輔佐;謝靈運是元嘉文學的雄才,顏延之是輔佐:這些都是五言詩首要的作者,文詞聞名于世的詩人。
四言詩字數(shù)少而意思多,效法《國風》、《離騷》,就可以摹仿其大概,(但詩人們)往往苦于文字(用得)多而意思(表達)少,所以世人很少學習它。五言詩在詩體中居重要地位,是眾多詩歌中最有滋味的,所以說合于世俗之人的口味。(這)難道不是因為(它)指陳事理,塑造形象,盡情抒情,描寫事物,最是詳盡切當?shù)膯幔克栽娪腥N表現(xiàn)方法:一叫“興”,二叫“比”,三叫“賦”。文辭已經(jīng)完了意思還有余,是“興”;借物來比喻情志,是“比”;直接描寫事實,寫物而寓意于言,是賦。擴大這三種表現(xiàn)手法,斟酌地采用它們,用風骨來強化它,用文采來潤飾它,使得體會它的人余味無窮,聽到它的人動心不已,這是詩中的最高的境界啊。如果專用比興手法,弊病在用意太深,用意太深,文辭就滯澀。如果專用賦法,弊病在用意浮淺,用意浮淺,文辭就松散,(甚至于)嬉戲而造成(文意)流移不定,文辭就沒有歸宿,有蕪亂散漫的拖累了。
至于那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酷寒,這是四季的節(jié)令氣候給人的感觸表現(xiàn)在詩歌里的。好的集會寄詩來寓托親情,離開群體依托詩來表達怨恨。至于楚國臣子離開國都,漢朝的妾媵辭別宮廷,有的尸骨橫在北方的荒野,魂魄追逐著飛去的蓬蒿;有的扛著戈矛出外守衛(wèi),戰(zhàn)斗的氣氛雄起于邊地;在邊關的客子衣裳單薄,閨中寡居的婦女眼淚哭盡;有的士人解下配印辭官離朝,一離去就忘掉回來;女子有揚起娥眉,入宮受寵,再次顧盼(姿色動人),傾國傾城:所有這種種(情景),感動心靈,不作詩用什么來舒展它的情義?不用長篇的歌詠用什么來暢抒它的情懷?所以(孔子)說:“詩可以(使人)合群,可以(抒發(fā))怨恨?!笔沟酶F賤的人容易安心,隱居避世的人沒有苦悶的,(要想如此)沒有比詩更好的了。所以詩人作者,沒有不愛好(作詩)的?,F(xiàn)在的士子俗人,(作詩)這種風氣是很熾烈了。剛剛才能禁得住穿大人的衣服,就開始學習文字,(并且)一定心甘情愿地為寫詩奔忙。因此平庸的聲音,雜亂的體裁(的“詩”),(卻)人人自認為容貌可人。以至于使富家子弟,以(作詩)文采不如人為恥辱,夜以繼日地點綴文辭,吟哦詞句,獨自觀賞,自認為精妙絕倫,眾人觀看,終究淪落為駑鈍平常。其次有輕薄的人,嘲笑曹植、劉楨的詩古舊笨拙,說鮑照是伏羲時代以上的人(其詩格調(diào)高古),謝脁今古無人可比(其詩雄視千古)??墒切ХU照,終于比不上“日中市朝滿”;學習謝脁,(只能)低劣地學到“黃鳥度青枝”。徒然自己被高明拋棄,與文人一流毫無關涉了。
觀察王公和士大夫之流,每每在廣談博論之余,何嘗不借詩作談話形式,隨著他們的愛好,商討不同意見。像淄水和澠水一起泛濫混合,像紫色和紅色互相混雜改變,各種意見競相喧嘩爭論,無法用正確的標準分清辨別。近來彭城人劉繪,是高明的(詩歌)鑒賞家,嫌恨詩界的混亂,要作當代的《詩品》,口里說出了(許多對詩歌的)品評,(只是)他的著作沒有完成,(雖然如此)也是有感而作的呀。從前班固論人,分為九等,劉歆評論士人作者,分為《七略》,依循名稱以考究事實,確實有許多是不恰當?shù)?。至于寫詩的技巧(的高下),明顯是可以知曉的,按類來推求,大概同評論賭博下棋的勝負(那樣可以明白知曉)。當今皇上,稟賦有生而知之的上等才能,體驗有豐富深沉的文思,文辭與日月同輝,學識能探究自然和人世之間的關系。從前在與貴族子弟交游時,已是稱職的首領。何況(現(xiàn)今)已經(jīng)占有宇內(nèi)八方,天下響應者像從風而伏、云氣騰涌,懷抱珠玉之才的,摩肩接踵而來。本來下視漢魏(之作)而不屑一顧,氣吞晉宋(篇什)于胸中,確實不是農(nóng)民的歌謠、趕車人的議論,敢于加以品評的。我現(xiàn)在記錄的,近乎是在街閭里巷中交流談論,等于是談笑而已。
在一品之中,約略依照時代先后排列,不按照優(yōu)劣次序來作評論解釋。再者那人已經(jīng)去逝,他的詩能夠論定?,F(xiàn)在的品評,不存錄在世的人。連綴詞句,排比事實,是只作通常的談論。至于像那籌劃國事的文書,應該憑借廣博引用古事(以成其典雅莊重);敘述德行的駁議奏疏,應該盡量稱引以往的功業(yè)。至于吟詠詩歌抒發(fā)性情,又何必看重運用典故?“思君如流水”,就是就眼前所見而想;“高臺多悲風”,也只是即目所見的情景;“清晨登隴首”,沒有典故;“明月照積雪”,豈是出于經(jīng)書史籍?觀察古今的佳句,多不是拼湊假借古人詞句,而都是由于直接抒寫。顏延之、謝莊的詩,用典更是繁多細密,在那時(詩風)受他們的影響。所以(劉宋)大明、泰始中間,詩文大幾同于抄書。近來任昉、王融等,不看重文辭(本身)的奇特,(只是)爭著運用無人用過的典故。從那時以來的作者,逐漸形成了一種習俗,遂使句子里沒有不用典故的話,話語中沒有不用典故的字,拘束補綴,損害詩文已經(jīng)很厲害了。可是詩歌寫得天工自然沒有雕琢的,很少能碰到這樣的人。文辭既然失去高明,就只會增加典故,雖然失去天才,姑且表現(xiàn)學問,也是一種理由吧!
陸機的《文賦》,通達而沒有褒貶;李充的《翰林論》,疏略而不切實;王微的《鴻寶》,細密而沒有裁斷;顏延之的論文,精細而難以讀懂;摯虞的《文章志》,詳細而廣博豐富,很可以說是知音之言了。觀這幾家(的論著),都是就詩歌體裁來談,不顯示優(yōu)劣。至于謝靈運收詩成集,碰到詩總是收錄;張隲《文士傳》,碰到文章就書寫下來。諸位英俊記錄的書,用意都在收錄作品,未曾品評高低分別等級。我現(xiàn)在所記錄的,只限于五言詩,雖是這樣,包括古今作者,(他們的)作品大都收集殆盡,輕率地要辨明清濁,指出優(yōu)劣好壞,共計一百二十人。列入這個流派中的人(按,指列入《詩品》中的人),就稱為才子。至于這三品的升或降,大抵不是定論,將來要提出變置裁斷,請寄托給懂詩的人吧。
從前曹植、劉楨當是文章中的圣人,陸機、謝靈運體會效法前二人的才華,研究考慮得精細深遠,在千百年中,卻沒有聽說(詩歌)聲調(diào)的分辨,四聲的議論。有的說前人(只是)偶然沒有看見,難道是這樣的嗎?(我們)試著講講它:古時說的詩或頌,都配上音樂,所以不調(diào)節(jié)宮、商、角、徵、呂的五音就無從諧合。像“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樓”,是最好的韻律。所以“三祖”(指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叡)的歌詞,文辭有的還不工致,但韻律可以歌唱,這是注重音韻的意思,與世人講的聲調(diào)不同?,F(xiàn)在的詩既不配合音樂,又何必采用聲調(diào)呢?齊代有王融,曾經(jīng)對我說:“聲調(diào)跟天地一起產(chǎn)生,從古以來的詩人不懂得它,只有顏延之才說到韻律聲調(diào)的諧和,而他的說法實際上是大錯;只見范曄、謝莊很懂得它罷了。曾經(jīng)要作《知音論》,沒有寫完?!蓖跞谧钕乳_創(chuàng),謝脁、沈約推波助瀾,三位是貴族的子孫,年輕時就有作文辯論的才能。因此文士們仰慕(他們),務求(作詩運用韻律)精細嚴密,繁冗細微,專心一意,競相超越,所以使得文辭多所拘謹忌諱,傷害了它的真實和美麗。我說詩歌體制,本來應該吟誦,不可滯澀,只要音調(diào)清濁相間,貫通流暢,念起來諧調(diào)流利,這就夠了。至于分平上去入,那我苦于不會;(至于)蜂腰鶴膝的毛病,里巷(歌謠)就已經(jīng)能夠避免了。
陳思王曹植有贈弟的《贈白馬王彪詩》,王粲有《七哀詩》,劉楨有“思友”的《贈徐干詩》,阮籍有《詠懷詩》,蘇武有“雙鳧俱北飛”句的《別李陵詩》,嵇康有“雙鸞匿景曜”句的《贈秀才入軍詩》,張華有詠“寒夕”的《雜詩》,何晏有詠“衣單”的詩,潘岳在詠“倦暑”的詩,張協(xié)有詠“苦雨”的《雜詩》,謝靈運有《擬魏太子鄴中集詩》,陸機有《擬古詩》,劉琨有“感亂”的《扶風歌》,郭璞有“詠仙”的《游仙詩》,王微有詠“風月”的詩,謝靈運有詠“山泉”的詩,謝混有詠“離宴”的詩,鮑照有詠“戍邊”的詩,左思有《詠史詩》,顏延之有《北使洛詩》,陶淵明有《詠貧士詩》,謝惠連有《搗衣詩》,這都是五言詩中的精警的。所以說是詩歌中的“珠澤”,文采中的“鄧林”啊。
《詩品》原文
◎卷上
◇古詩
其體源出於《國風》。陸機所擬十四首,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雖多哀怨,頗為總雜。舊疑是建安中曹氾王所制?!翱蛷倪h方來”、“橘柚垂華實”,亦為驚絕矣!人代冥滅,而清音獨遠,悲夫!
◇漢都尉李陵
其源出於《楚辭》。文多凄愴,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諧,聲頹身喪。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漢婕妤班姬
其源出於李陵?!秷F扇》短章,詞旨清捷,怨深文綺,得匹婦之致。侏儒一節(jié),可以知其工矣!
◇魏陳思王植
其源出於《國風》。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粲溢今古,卓爾不群。嗟乎!陳思之於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鱗羽之有龍鳳,音樂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俾爾懷鉛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馀暉以自燭。故孔氏之門如用詩,則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陽、潘、陸,自可坐於廊廡之間矣。
◇魏文學劉楨
其源出於《古詩》。仗氣愛奇,動多振絕。真骨凌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然自陳思已下,楨稱獨步。
◇魏侍中王粲
其源出於李陵。發(fā)愀愴之詞,文秀而質(zhì)羸。在曹、劉間,別構一體。方陳思不足,比魏文有馀。
◇晉步兵阮籍
其源出於《小雅》。無雕蟲之功。而《詠懷》之作,可以陶性靈,發(fā)幽思。言在耳目之內(nèi),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會於《風》、《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遠大,頗多感慨之詞。厥旨淵放,歸趣難求。顏延年注解,怯言其志。
◇晉平原相陸機
其源出於陳思。才高詞贍,舉體華美。氣少於公幹,文劣於仲宣。尚規(guī)矩,不貴綺錯,有傷直致之奇。然其咀嚼英華,厭飫膏澤,文章之淵泉也。張公嘆其大才,信矣!
◇晉黃門郎潘岳
其源出於仲宣?!逗擦帧穱@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綃縠,猶淺於陸機。謝混云:“潘詩爛若舒錦,無處不佳,陸文如披沙簡金,往往見寶?!睅V謂益壽輕華,故以潘為勝;《翰林》篤論,故嘆陸為深。余常言陸才如海,潘才如江。
◇晉黃門郎張協(xié)
其源出於王粲。文體華凈,少病累。又巧構形似之言,雄於潘岳,靡於太仲。風流調(diào)達,實曠代之高手。調(diào)采蔥菁,音韻鏗鏘,使人味之亹亹不倦。
◇晉記室左思
其源出於公幹。文典以怨,頗為精切,得諷諭之致。雖野於陸機,而深於潘岳。謝康樂嘗言:“左太沖詩,潘安仁詩,古今難比?!?div style="height:15px;">
◇宋臨川太守謝靈運
其源出於陳思,雜有景陽之體。故尚巧似,而逸蕩過之,頗以繁蕪為累。嶸謂若人興多才高,寓目輒書,內(nèi)無乏思,外無遺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處處間起;麗典新聲,絡繹奔會。譬猶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塵沙,未足貶其高潔也。初,錢塘杜明師夜夢東南有人來入其館,是夕,即靈運生於會稽。旬日,而謝玄亡。其家以子孫難得,送靈運於杜治養(yǎng)之。十五方還都,故名“客兒”。
◎卷中
◇漢上計秦嘉 嘉妻徐淑
夫妻事既可傷,文亦凄怨。為五言者,不過數(shù)家,而婦人居二。徐淑敘別之作,亞於《團扇》矣。
◇魏文帝
其源出於李陵,頗有仲宣之體。則所計百許篇,率皆鄙質(zhì)如偶語。惟“西北有浮云”十馀首,殊美贍可玩,始見其工矣。不然,何以钅全衡群彥,對揚厥弟者邪?
◇晉中散嵇康
頗似魏文。過為峻切,訐直露才,傷淵雅之致。然讬喻清遠,良有鑒裁,亦未失高流矣。
◇晉司空張華
其源出於王粲。其體華艷,興讬不奇,巧用文字,務為妍冶。雖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猶恨其兒女情多,風云氣少。謝康樂云:“張公雖復千篇,猶一體耳。”今置之中品疑弱,處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間矣。
◇魏尚書何晏 晉馮翊守孫楚 晉著作王贊 晉司徒掾張翰 晉中書令潘尼
平叔鴻鵠之篇,風規(guī)見矣。子荊零雨之外,正長朔風之後,雖有累札,良亦無聞。季鷹黃華之唱,正叔綠之章,雖不具美,而文彩高麗,并得虬龍片甲,鳳凰一毛。事同駁圣,宜居中品。
◇魏侍中應璩
祖襲魏文。善為古語,指事殷勤,雅意深篤,得詩人激刺之旨。至於“濟濟今日所”,華靡可諷味焉。
◇晉清河守陸云 晉侍中石崇 晉襄城太守曹攄 晉朗陵公何劭
清河之方平原,殆如陳思之匹白馬。於其哲昆,故稱二陸。季倫、顏遠,并有英篇。篤而論之,朗陵為最。
◇晉太尉劉琨 晉中郎盧諶
其源出於王粲。善為凄戾之詞,自有清拔之氣。琨既體良才,又罹厄運,故善敘喪亂,多感恨之詞。中郎仰之,微不逮者矣。
◇晉弘農(nóng)太守郭璞
憲章潘岳,文體相輝,彪炳可玩。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逗擦帧芬詾樵娛?。但《游仙》之作,詞多慷慨,乖遠玄宗。而云:“柰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棲榛梗?!蹦耸强矇霸亼?,非列仙之趣也。
◇晉吏部郎袁宏
彥伯《詠史》,雖文體未遒,而鮮明緊健,去凡俗遠矣。
◇晉處士郭泰機 晉常侍顧愷之 宋謝世基 宋參軍顧邁 宋參軍戴凱
泰機寒女之制,孤怨宜恨。長康能以二韻答四首之美。世基橫海,顧邁鴻飛。戴凱人實貧羸,而才章富健。觀此五子,文雖不多,氣調(diào)警拔,吾許其進,則鮑照、江淹未足逮止。越居中品,僉曰宜哉。
◇宋徵士陶潛
其源出於應璩,又協(xié)左思風力。文體省凈,殆無長語。篤意真古,辭興婉愜。每觀其文,想其人德。世嘆其質(zhì)直。至如“懽言醉春酒”、“日暮天無云”,風華清靡,豈直為田家語邪?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
◇宋光祿大夫顏延之
其源出於陸機。尚巧似。體裁綺密,情喻淵深,動無虛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彌見拘束,雖乖秀逸,是經(jīng)綸文雅才。雅才減若人,則蹈於困躓矣。湯惠休曰:“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彩鏤金?!鳖伣K身病之。
◇宋豫章太守謝瞻 宋仆射謝混 宋太尉袁淑 宋徵君王微 宋征虜將軍王僧達
其源出於張華。才力苦弱,故務其清淺,殊得風流媚趣。課其實錄,則豫章仆射,宜分庭抗禮。徵君、太尉,可讬乘後車。征虜卓卓,殆欲度驊騮前。
◇宋法曹參軍謝惠連
小謝才思富捷,恨其蘭玉夙凋,故長轡未騁。《秋懷》、《搗衣》之作,雖復靈運銳思,亦何以加焉。又工為綺麗歌謠,風人第一?!吨x氏家錄》云:“康樂每對惠連,輒得佳語。後在永嘉西堂,霞詩竟日不就。寤寐間忽見惠連,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嘗云:‘此語有神助,非吾語也?!?div style="height:15px;">
◇宋參軍鮑照
其源出於二張,善制形狀寫物之詞,得景陽之諔詭,含茂先之靡嫚。骨節(jié)強於謝混,驅(qū)邁疾於顏延??偹募叶妹溃鐑纱鲁?。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當代。然貴尚巧似,不避危仄,頗傷清雅之調(diào)。故言險俗者,多以附照。
◇齊吏部謝朓
其源出於謝混,微傷細密,頗在不倫。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遠變色。善自發(fā)詩端,而末篇多躓,此意銳而才弱也,至為後進士子之所嗟慕。朓極與余論詩,感激頓挫過其文。
◇齊光祿江淹
文通詩體總雜,善於摹擬,筋力於王微,成就於謝朓。初,淹罷宣城郡,遂宿冶亭,夢一美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我有筆在卿處多年矣,可以見還?!毖吞綉阎校梦迳P以授之。爾後為詩,不復成語,故世傳江淹才盡。
◇梁衛(wèi)將軍范云 梁中書郎邱遲
范詩清便宛轉(zhuǎn),如流風回雪。邱詩點綴映媚,似落花依草。故當淺於江淹,而秀於任昉。
◇梁太常任昉
彥昇少年為詩不工,故世稱沈詩任筆,昉深恨之。晚節(jié)愛好既篤,文亦遒變。善銓事理,拓體淵雅,得國士之風,故擢居中品。但昉既博物,動輒用事,所以詩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
◇梁左光祿沈約
觀休文眾制,五言最優(yōu)。詳其文體,察其馀論,固知憲章鮑明遠也。所以不閑於經(jīng)綸,而長於清怨。永明相王愛文,王元長等皆宗附之。約於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云名級故微,故約稱獨步。雖文不至其工麗,亦一時之選也。見重閭里,誦詠成音。嶸謂約所著既多,今翦除淫雜,收其精要,允為中品之第矣。故當詞密於范,意淺於江也。
◎卷下
◇漢令史班固 漢孝廉酈炎 漢上計趙壹
孟堅才流,而老於掌故。觀其《詠史》,有感嘆之詞。文勝讬詠靈芝,懷寄不淺。元叔散憤蘭蕙,指斥囊錢。苦言切句,良亦勤矣。斯人也,而有斯困,悲夫!
◇魏武帝魏明帝
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句。叡不如丕,亦稱三祖。
◇魏白馬王彪 魏文學徐幹
白馬與陳思答贈,偉長與公幹往復,雖曰“以莛叩鐘”,亦能閑雅矣。
◇魏倉曹屬阮瑀 晉頓邱太守歐陽建 晉文學應璩 晉中書令嵇含 晉河南太守阮偘 晉侍中嵇紹 晉黃門棗據(jù)
元瑜、堅石七君詩,并平典,不失古體。大檢似,而二嵇微優(yōu)矣。
◇晉中書張載 晉司隸傅玄 晉太仆傅咸 晉侍中繆襲 晉散騎常侍夏侯湛
孟陽詩,乃遠慚厥弟,而近超兩傅。長、虞父子,繁富可嘉。孝沖雖曰後進,見重安仁。熙伯《挽歌》,唯以造哀爾。
◇晉驃騎王濟 晉征南將軍杜預 晉廷尉孫綽 晉徵士許詢
永嘉以來,清虛在俗。王武子輩詩,貴道家之言。爰洎江表,玄風尚備。真長、仲祖、桓、庾諸公猶相襲。世稱孫、許,彌善恬淡之詞。
◇晉徵士戴逵 晉東陽太守殷仲文
安道詩雖嫩弱,有清上之句,裁長補短,袁彥伯之亞乎?逵子颙,亦有一時之譽。晉、宋之際,殆無詩乎!義熙中,以謝益壽、殷仲文為華綺之冠,殷不競矣。
◇宋尚書令傅亮
季友文,余常忽而不察。今沈特進撰詩,載其數(shù)首,亦復平美。
◇宋記室何長瑜 羊曜璠 宋詹事范曄
才難,信矣!以康樂與羊、何若此,而□令辭,殆不足奇。乃不稱其才,亦為鮮舉矣。
◇宋孝武帝 宋南平王鑠 宋建平王宏
孝武詩,雕文織綵,過為精密,為二藩希慕,見稱輕巧矣。
◇宋光祿謝莊
希逸詩,氣候清雅,不逮於范、袁。然興屬閒長,良無鄙促也。
◇宋御史蘇寶生 宋中書令史陵修之 宋典祠令任曇緒 宋越騎戴興
蘇、陵、任、戴,并著篇章,亦為搢紳之所嗟詠。人非文才是愈,甚可嘉焉。
◇宋監(jiān)典事區(qū)惠恭
惠恭本胡人,為顏師伯幹。顏為詩筆,輒偷定之。後造《獨樂賦》,語侵給主,被斥。及大將軍修北第,差充作長。時謝惠連兼記室參軍,惠恭時往共安陵嘲調(diào)。末作《雙枕詩》以示謝。謝曰:“君誠能,恐人未重。且可以為謝法曹造?!边z大將軍。見之賞嘆,以錦二端賜謝。謝辭曰:“此詩,公作長所制,請以錦賜之?!?div style="height:15px;">
◇齊惠休上人 齊道猷上人 齊釋寶月
惠休淫靡,情過其才。世遂匹之鮑照,恐商、周矣。羊曜璠云:“是顏公忌照之文,故立休、鮑之論?!扁?、帛二胡,亦有清句?!缎新冯y》是東陽柴廓所造。寶月嘗憩其家,會廓亡,因竊而有之。廓子賚手本出都,欲訟此事,乃厚賂止之。
◇齊高帝 齊征北將軍張永 齊太尉王文憲
齊高帝詩,詞藻意深,無所云少。張景云雖謝文體,頗有古意。至如王師文憲,既經(jīng)國圖遠,或忽是雕蟲。
◇齊黃門謝超宗 齊潯陽太守丘靈鞠 齊給事中郎劉祥 齊司徒長史檀超齊正員郎鍾憲齊
◇諸暨令顏則 齊秀才顧則心
檀氾謝七君,并祖襲顏延,欣欣不倦,得士大夫之雅致乎!余從祖正員嘗云:“大明、泰始中,鮑、休美文,殊已動俗,惟此諸人,傅顏氾陸體。用固執(zhí)不移,顏諸暨最荷家聲?!?div style="height:15px;">
◇齊參軍毛伯成 齊朝請吳邁遠 齊朝請許瑤之
伯成文不全佳,亦多惆悵。吳善於風人答贈。許長於短句詠物。湯休謂遠云:“我詩可為汝詩父?!币栽L謝光祿,云:“不然爾,湯可為庶兄?!?div style="height:15px;">◇齊鮑令暉 齊韓蘭英
令暉歌詩,往往斷絕清巧,擬古尤勝,唯百原淫矣。照嘗答孝武云:“臣妹才自亞於左芬,臣才不及太沖爾。”蘭英綺密,甚有名篇。又善談笑,齊武謂韓云:“借使二媛生於上葉,則玉階之賦,紈素之辭,未詎多也。”
◇齊司徒長史張融 齊詹事孔稚珪
思光紆緩誕放,縱有乖文體,然亦捷疾豐饒,差不局促。德璋生於封溪,而文為雕飾,青於藍矣。
◇齊寧朔將軍王融 齊中庶子劉繪
元長、士章,并有盛才。詞美英凈,至於五言之作,幾乎尺有所短。譬應變將略,非武侯所長,未足以貶臥龍。
◇齊仆射江祏
詩猗猗清潤,弟祀明靡可懷。
◇齊記室王巾 齊綏遠太守卞彬 齊端溪令卞錄
王巾、二卞詩,并愛奇嶄絕。慕袁彥伯之風。雖不宏綽,而文體剿凈,去平美遠矣。
◇齊諸暨令袁嘏
嘏詩平平耳,多自謂能。嘗語徐太尉云:“我詩有生氣,須人捉著。不爾,便飛去?!?div style="height:15px;">◇齊雍州刺史張欣泰 梁中書郎范縝
欣泰、子真,并希古勝文,鄙薄俗制,賞心流亮,不失雅宗。
◇梁秀才陸厥
觀厥文緯,具識丈夫之情狀。自制未優(yōu),非言之失也。
◇梁常侍虞羲 梁建陽令江洪
子陽詩奇句清拔,謝朓常嗟頌之。洪雖無多,亦能自迥出。
◇梁步兵鮑行卿 梁晉陵令孫察
行卿少年,甚擅風謠之美。察最幽微,而感賞至到耳。
淺析鐘嶸《詩品序》中的“自然英旨”觀
穆樹紅
鐘嶸的《詩品》是繼劉勰《文心雕龍》之后,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的又一部重要的著作,是我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理論專著,被后人譽為“百代詩話之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學術地位。他在《詩品序》中說:“自然英旨,罕值其人。”他提出的這種“自然英旨”觀是獨特的。
關于“自然英旨”,研究者或忽略不注,如陳延杰注《詩品注》、許文雨《鐘嶸詩品講疏》?;羲闪帧豆糯恼撁斪ⅰ分兄赋觯骸啊⒅肌g為‘精美的思想?!惫B虞主編《中國歷代文論選》認為“‘自然英旨’,都是精美的意思”。呂德申《鐘嶸詩品校釋》:“‘自然英旨’,天然美好?!?div style="height:15px;">關于“自然”,其解釋固無異議,但對“英旨”,我理解為“旨”,《說文解字》中說:“美也,”從“旨”之字,多含味之義?!对娊?jīng)·小雅·鹿鳴》曰:“我有嘉肴,以宴樂嘉賓之心?!薄抖Y記·學記》曰:“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薄爸肌奔疵牢吨x。故“自然英旨”應釋為“自然而又美好的滋味”。
鐘嶸《詩品序》中“自然英旨”的內(nèi)涵,我的理解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詩歌創(chuàng)造是作家真實情感的自然流露,反對“用典”、講究“聲病”之風。
鐘嶸在《詩品序》中提出“自然英旨”,是講求自然美,真美,這種思想貫穿鐘嶸《詩品》始終。這一思想是與他的感情論密切相關的,即詩歌創(chuàng)作應是作家真實感情的自然流露,要求在藝術表現(xiàn)上追求自然本色,反對刻意雕琢的藻飾之美。鐘嶸對當時詩壇“用事”的批判,主要是指出了創(chuàng)作的“拘攣補衲”、“彌見拘束”的“蠹文”弊端,這正是其“自然英旨”說的題中之義。這種意義的“自然英旨”,鐘嶸又稱之為“真美”。
“真美”的提出,其實質(zhì)反對的是那種“傷其真美”的八病等的矯揉造作,而對詩歌的自然的音節(jié)美,并不排斥?!对娖沸颉分姓f:“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塞客衣單,孀閨淚盡;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於詩矣?!毕惹貎蓾h論詩,重在“言志”?!渡袝鴪虻洹分姓f:“詩言志,歌永言?!薄肚f子·天下》中說:“《詩》以道志”,《荀子·儒效》中說:“《詩》言是其志也?!薄睹娦颉分姓f:“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薄墩f文解字》曰:“志,意也,從心之聲?!笨追f達《正義》說:“在己為情,情動為志,情志一也。”
鐘嶸《詩品序》告訴我們的是詩歌抒發(fā)的情感必須是一種真實的情感,是詩人內(nèi)心的一種不可抑制的情緒沖動,而不是堆砌詞藻,不是無病呻吟。他還說:“夫?qū)僭~比事,乃為通談。若乃經(jīng)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至于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思君如流水’,即是即目?!吲_多悲風’,亦惟所見?!宄康请]首’,羌無故實。‘明月照積雪’,詎出經(jīng)史?!彼鞔_指出:詩歌以真實情感為主,不是以用典為貴。創(chuàng)作的目的是表達詩人的真情實感,而濫用典故則會妨害真實感情的表達,他認為詩人只要把自己的目之所見、耳之所聞、心之所想如實地表現(xiàn)出來,就能取得好的藝術效果。
鐘嶸在《詩品序》中評顏延之時曾引湯惠休的話說:“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彩鏤金?!彼麑υS多詩人受時代風氣影響,追求文辭藻飾之美,而忽視自然之美,是很不滿意的。他評張華詩云:“其體華艷,興托不寄。巧用文字,務為妍冶?!庇衷u陸機詩云:“尚規(guī)矩,不貴綺錯,有傷直致之奇?!敝x靈運詩中有許多清新自然的生動描寫,例如“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登池上樓》),“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歲暮》),“林壑斂瞑色,云霞收夕霏?!保ā妒陟o舍還湖中作》)等。鐘嶸對謝靈運這樣具有自然清新特點的詩歌創(chuàng)作,在肯定優(yōu)點的同時,也批評其過于繁富、細密的缺點。
二、詩歌當以“直尋”為創(chuàng)作方法,詩之聲韻應符合自然。
鐘嶸認為詩歌要達到“自然英旨”,當由“直尋”得之?!对娖沸颉吩疲骸坝^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直尋”是指心感于物,情蘊于中,一旦發(fā)之,借具體可感之形象表現(xiàn)出來,而無須補假。齊梁詩“補假”的一個重要方面便是用事,即用典故。陳注云:直尋只適宜于敘事寫景之詩,而不適合抒情詩。試觀《古詩十九首》,其中用典極少,而“怊悵切情”,為五言之冠冕。夫抒情詩歌之佳者,多借景語發(fā)之,寫景之中,自然含情,則其情易為讀者感知。如李太白的《靜夜思》只四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痹娙艘磺粷饬业膽燕l(xiāng)之情只借具體可感的月光而發(fā)之,卻感人至深,成為千古絕唱。
再以陶淵明的《飲酒》詩其五為例,詩中說:“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贝藶槊?,只一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將詩人閑遠淡泊之情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詩貴景中含情,其次方為借典言情,前者多需才性,后者多需學問,前者難具而后者易得。“奪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用典固然可增加詩歌的文化底蘊,使語言凝練具有張力。鐘嶸云:“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眳蔚律辍剁妿V〈詩品〉校釋》說:“他認為詩歌不同,詩歌既是吟詠情性,就不應用典?!边@顯然不是鐘嶸之本意,但云不以用事為貴而已,何嘗言不應用典,用典自有其益處,但以不落痕跡為高,無隔詩意為上,若用典而至于詩意窒塞,又何必用典?故用典不可僻,不可多,僻則意晦,多則意雜,意晦則讀者不知所云;意雜則讀者惟見典故雜陳,莫知作者意之所在。而齊梁詩多有犯此兩病者,鐘嶸則專門針對詩歌中濫用典故的現(xiàn)象進行了尖銳的批評?!对娖沸颉分姓f:“顏延、謝莊,尤為繁密,於時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書抄近任昉、王元長等,詞不貴奇,競須新事,爾來作者,浸以成俗。遂乃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蠹文已甚?!边@些評語不可謂不激烈。他評顏延之詩云:“其源出於陸機。尚巧似。體裁綺密,情喻淵深,動無虛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彌見拘束,雖乖秀逸,是經(jīng)綸文雅才。雅才減若人,則蹈於困躓矣。湯惠休曰:‘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彩鏤金?!伣K身病之?!鳖佈又窃螘r與大謝齊名的最負盛名的詩人之一,而鐘嶸列之于中品,其中一個主要原因便是顏詩有多用事之病,且其風相扇,大誤詩壇。
三、詩歌創(chuàng)作應是“自然美”與“文采”兼?zhèn)洹?div style="height:15px;">鐘嶸追求自然真美,卻并不否定文采。隨著魏晉文的自覺,詩人對詩歌語言逐漸重視?!兜湔摗ふ撐摹分姓f:“詩賦欲麗?!标憴C《文賦》中說:“詩緣情而綺靡?!倍际侵冈姼枵Z言應華麗。關于“綺靡”的解釋,黃侃說:“綺,文也;靡,細也,微也?!贝苏f較通。綺指遣辭之美麗,靡指描摹之細致。這是符合魏晉六朝詩壇狀況的。鐘嶸認為詩歌之辭應華麗,描寫要細致,但亦須把握好度,不及與過之都會影響詩意的表達。
鐘嶸在詩歌創(chuàng)造上主張“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啊|(zhì)’與‘文’;‘風力’與‘丹采’;‘骨氣奇高’與‘詞采華茂’,為互相對立、排斥之美學范疇,兩者融合,對立統(tǒng)一是為鐘嶸最高之美學理想?!薄对娖贰纷顬橥瞥绲脑娙耸遣苤玻骸捌湓闯鲇凇秶L》。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嗟乎!陳思之于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麟羽之有龍鳳,音樂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黻黻,俾爾懷鉛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余暉以自燭。故孔氏之門如用詩,則公干升堂,思王入室,景陽、潘、陸,自可坐于廊廡之間矣?!保ā对娖飞稀の宏愃纪踔苍姟罚?div style="height:15px;">“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的評語實際代表了鐘嶸最高的詩歌理想。既講究“詞采華茂”,又強調(diào)“體被文質(zhì)”,體現(xiàn)了鐘嶸的“自然”論文學觀,正是從自然美這一理論出發(fā),鐘嶸將被后世尊為最得“自然”之精髓的陶淵明置于中品,陶詩多平淡自然,質(zhì)補無文,宋代以后詩學論“自然”多推陶淵明,但鐘嶸崇尚“自然”的同時不廢“文采”,從這個角度出發(fā),“文體省靜”、“風華清靡”的陶詩顯然無法列入上品。
詩必須以真美為主,舍去真美而空談麗辭,乍觀之眩人耳目,味之則索然無味,久之必膩而生厭。只有將“自然美”與“文采”兼?zhèn)?,才能達到“自然英旨”。所以《詩品》也絲毫不曾輕視辭藻修飾,其評語言及“華美”等甚多,對一些辭藻枯槁的作品,鐘嶸明顯地持否定態(tài)度。如《詩品序》:“永嘉時,貴黃、老,稍尚虛談。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風力盡矣。”評曹丕詩中說:“則所計百許篇,率皆鄙質(zhì)如偶語。惟‘西北有浮云’十馀首,殊美贍可玩,始見其工矣。不然,何以銓衡群彥,對揚厥弟者邪?”等等。
綜上所述,我們可知《詩品》的審美理想是“自然英旨”。要達到“自然英旨”,就要求詩歌抒發(fā)真情,“風力”與“丹彩”兼?zhèn)?,以“直尋”為?chuàng)作方法,并合乎自然之聲韻,使詩歌呈現(xiàn)出清奇的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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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 《考試周刊》 2009年第17期
中國最早的詩歌評論專著——鐘嶸·《詩品》
【內(nèi)容簡介及特點】
《詩品》原名《詩評》,是南北朝時梁代文學批評家鐘嶸所著的一部名作。它是中國古代第一部“系統(tǒng)的自覺的文學批評著作”,在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也是繼劉勰《文心雕龍》之后的又一部杰出的文學批評名著。《詩品》把自己的評論對象只限于詩歌,而且是限于五言詩。但是,它在詩歌理論批評方面作出的貢獻卻是重大而卓越的。它初步地建立起中國古代詩歌理論批評的體系,提出了許多有關詩歌的精辟見解?!对娖贰返谝淮伟选熬牌氛撊?,七略裁士”的說法應用于詩歌批評,并在全書序中提出了有關詩的本質(zhì)及批評原則的看法。作為第一部詩論專著,《詩品》在中國古代詩歌理論批評史和詩歌發(fā)展史上都曾產(chǎn)生過深遠的影響,自唐宋以來,它一直受到人們的普遍重視,并被稱為“詩語之源”。
《詩品》
鐘嶸針對當時詩歌衰微,形式主義嚴重,一味講究用典故和拘泥于聲律而忽視內(nèi)容狀況,寫成此書?!对娖贰啡珪踩恚瑢U撐逖栽娖鹪?、發(fā)展和不同流派。作者對從漢至齊梁的122個詩人分別作了評論,分為上中下三品,故名為《詩品》。每品之中,以時代先后排列,每個詩人都作簡要介紹,論其作品的特點及前言等問題,提出了許多精辟的見解。
《詩品》是漢代《毛詩序》之后第一部側重探討詩的審美特征的重要著作。它的美學思想,集中見于該書的序文。漢代論詩主張言“志”,強調(diào)詩與政治教化相關的諷諭、美刺的作用;《詩品》則著重于言“情”,強調(diào)抒寫吟詠自然風物和人世的悲歡離合所引起的各種“感蕩心靈”的情思,重視詩的“群”與“怨”的作用。這種作用主要是表達對人生感懷眷戀的情意,極少帶有儒學傳統(tǒng)詩論的政治意味?!对娖贰返睦碚擄@然同陸機在《文賦》中所說的“詩緣情而綺靡”的看法基本一致,不同之處在于,《詩品》不取雕飾的華麗之美,而強調(diào)“多非補假,皆由直尋”的“真美”,即天然之美,反對典故的堆砌和刻板地講求聲律,并且認為詩要具有含蓄不盡的“滋味”,做到“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
《詩品》還對漢代提出的“賦”、“比”、“興”分別作了具體解釋,并且提出了處理“興”、“比”、“賦”相互關系的方法。它用“文已盡而意有余”來解釋“興”,認為“專用比興,患在意深”,“但用賦體,患在意浮”,要求詩所寄寓的思想感情與“賦”所表達的形象性達到和諧統(tǒng)一。這些都是前人未曾有過的獨到見解。
【理論成就及影響】
鐘嶸的《詩品》是中國古代第一部“系統(tǒng)的自覺的文學批評著作”,在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对娖贰逢P于詩歌理論的深刻性和完整性,在齊梁以前,是無與倫比的,就是在隋唐以后,也比較少見。清代《四庫提要》評價《詩品》時說,此書“妙達文理,可與《文心雕龍》并稱”。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稱《詩品》為“詩話之源”。清代劉師培曾說:“劉氏《文心雕龍》,集論文之大成;鐘氏《詩品》集論詩大成”?!对娖贰凡煌凇段男牡颀垺返摹盎\罩群言”“,體大而必周”。它把自己的評論對象只限于詩歌,而且是限于五言詩。所謂“嶸今所錄,止于五言”。鐘嶸比較系統(tǒng)、深入地評價了五言詩的作家和作品,并初步地建立起中國古代詩歌理論批評的體系,提出了許多有關詩歌的精辟見解。對五言詩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的推動作用。鐘嶸認為在文學作品形式中,最具有表現(xiàn)力的應該是詩歌。他說“動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詩”,“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倡也?!逼鋵ξ逖栽姲l(fā)展的貢獻可以概括為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對五言詩詩體形式有超越前人的認識
東漢以后,五言詩雖然在詩人創(chuàng)作中實際上逐漸取代了四言詩成為詩歌的主要形式,并出現(xiàn)了許多優(yōu)秀的詩人和作品。但是,由于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很多人在認識上仍然把四言詩視為正統(tǒng)而不承認文學形式發(fā)展演變的趨勢。這種情況,連一些有卓越見識的人有時也不能避免。如是晉摯虞在《文章流別論》中說:“古詩率以四言之體,五言于俳諧倡樂多用文,雅音之韻,四言為正;其余雖備曲折之體,而非音之正也。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夫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五言流調(diào),則清麗居宗。這種以四言為“雅音”、“正體”,五言為“流調(diào)、”“非音之王”的觀點,顯然是一種保守的傳統(tǒng)文學觀念的表現(xiàn),是不符合文學的發(fā)展趨勢的。直到唐代的偉大詩人李白,盡管他在創(chuàng)作實踐上主要還是寫的五、七言詩。但他在理論上對四言、五言詩歌形式的看法,卻接近摯虞和劉勰的觀點。在他的《本事詩》中“興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於聲調(diào)俳優(yōu)哉”表達了對五言詩歌形式的否定態(tài)度。
鐘嶸在《詩品序》里說:“夫四言,文約易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習焉。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支會于流俗。豈不以指事造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邪!”這里明確地肯定五言詩的形式具有四言詩所不能比擬的優(yōu)越性。他實際上是看到了由于時代和社會生活的發(fā)展,四言的形式已經(jīng)不能滿足需要。因此,他肯定了詩人普遍地采用五言形式。并認為五言詩“指事造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是眾作之有滋味者。”這個看法顯然是更符合文學發(fā)展的實際,因此對五言詩的發(fā)展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第二、能從歷史發(fā)展的角度總結五言詩的發(fā)展過程
鐘嶸在《詩品序》的開頭就比較詳細地論述了五言詩的發(fā)展史。先秦時代的《詩經(jīng)》,《楚辭》是中國詩歌發(fā)展的兩個源頭。《詩經(jīng)》是以四言為主的古詩,但《國風》中己夾雜著有一些五言詩句,像《召南·行露》,己有半章全是五言句式,到于《楚辭·漁父》所載的《滄浪歌》,除了語助詞外全是五言?!对娖沸颉氛f“:夏歌曰‘:郁陶乎予心?!背{曰:“名余曰正則”雖詩體未全,然是五言之濫觴也。鐘嶸認為五言詩起源于秦、漢以前的民歌。那么文人五言詩到底是什么時候起始的?鐘嶸認為古詩年代久遠,其寫作時間很難確切地考察出來,從其詩體和風格來辨識,大體上可推斷是漢代作品。而不是同代末年所能寫出來的。這和劉勰的意見是一致的。但鐘嶸認為李陵是第一個寫五言詩的作者是錯誤的?,F(xiàn)存有主名的文人五言詩應以班固的《詠史詩》為第一首。
鐘嶸在總結和清理魏晉六朝五言詩的發(fā)展過程中,認定建安、太康、元嘉三個時代的詩作是詩歌史上的清流,是五言詩發(fā)展史上的正宗。建安時代以曹植、劉楨、王粲為代表;太康時代以陸機、潘岳、張協(xié)為代表;元嘉時代以謝靈運、顏延之為代表。鐘嶸認為這八位作家都是以文詞名于世的詩人,他們的詩作是五言詩的冠冕,代表了五言詩的最高成就。在評述各個時代五言詩的成就時,既重視抒情性又重視藝術的表現(xiàn)力;他既重視風力、又重視丹彩結合的觀點來總結五言詩的發(fā)展過程。
第三、對五言詩史的評論,也是針對當時情況出發(fā)的
前己說明,六朝時代,是文學昌盛的時代。當時又是“文”重于“筆”,詩歌創(chuàng)作特別受到重視。齊梁間,沈約與任昉齊名,沈約會作詩,任昉因詩名不及沈約,終身以此為恥辱。社會風尚如此,影響所及,不但文人學士,以寫詩為風雅;少年學子,以學詩為起步;就是王公貴族,也以論詩為時髦。但是,他們對詩的看法不正確的,他們宗奉鮑照和謝眺,蔑視建安以來的好傳統(tǒng)。眼界比較狹窄,藝術的好尚有局限,鑒賞水平也不高。鐘嶸對五言詩史的評述突出齊梁以前三個時期的詩作,特別是宗奉建安,推崇曹植和劉楨的詩作,以此來開擴人們的眼界,全面地認識五言詩的好傳統(tǒng),從而不被淺薄之徒的觀點所左右。
他“網(wǎng)羅古今,詞文殆集”,用力很勤,把古今文人的五言詩作,搜集齊備,加以整理,加以辨析,剔去虛雜,存其精英。在總結五言詩發(fā)展的基礎上,對入品的一百二余位詩人,逐個進行品評,寫出了燦溢古今的詩論名著。
[作者簡介]
鐘嶸,字仲偉(約公元480年——552年),南北朝時南朝梁代人,祖籍潁川長社(今河南許昌長葛縣),齊代官至司徒行參軍。入梁,歷任中軍臨川王行參軍、西中郎將晉安王記室。著作有五言詩評論專著——《詩品》,是對后世有重要影響的文學理論批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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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嶸《詩品》應當重新作注(上)
——兼論陳延杰《詩品注》
王發(fā)國 陳曉超
梁代鐘嶸《詩品》,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論詩專著。自其問世之后的一千多年間,習讀研討者,代不乏人,碩果累累。1927
年由開明書店出版的陳延杰所著《詩品注》,就是民國以來最早的一部《詩品》全注本。它以明刻《逮津秘書》本為底本,
分正文注釋和附錄詩作兩部分。注釋仿裴松之注《三國志》、劉孝標注《世說新語》體例,旁稽博考,泛征廣引,以補原
作之所不及,非只釋文而已。附錄部分,以代為次,著錄《詩品》所評詩家代表詩作,略資品藻和檢索。臺灣省學者王叔
岷教授《鐘嶸詩品箋證稿》《小序》以為陳氏附錄詩作的編排方法“其意甚善”,并在《箋證稿》的《附錄》里加以仿效。
但是,陳氏《詩品注》又是一部“錯誤甚多”之作。
因此,它出版不久,即理所當然地受到同行學者的嚴厲批評。古直《鐘記室詩品箋》《發(fā)凡》(作于1928年)之末以雙行
小字言:
此箋(按指《詩品箋》)成后,編入隅樓叢書,遷延未刻。近游滬瀆,得江寧陳延杰《詩品注》,意有善言,可以相益。及取
讀之,乃大失望。按:《魏志》《陳思王傳》:建安十六年,封平原侯。故《詩品序》云:“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
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而陳《注》乃以平原為陸機、陸云。謝脁《玉階怨》曰:“玉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div style="height:15px;">虞炎《玉階怨》曰:“紫藤花拂架,黃鳥度青枝。”二詩并列《樂府詩集》?!对娖沸颉吩疲骸皩W謝脁,劣得黃鳥度青
枝?!敝^虞學謝僅得此句也。而陳《注》乃云:“今《謝宣城集》中,不見此詩,想是玄暉逸句?!薄端螘贰吨x晦傳》:
“兄子世基有才氣?!R死為連句詩曰:‘偉哉橫海鱗,壯矣垂天翼,一旦失風水,翻為螻蟻食?!薄对娖分小吩疲?div style="height:15px;">“世基橫?!?,指此也。而陳《注》乃云:“詩今佚?!薄对娖废隆吩疲骸鞍遵R與陳思贈答?!薄冻鯇W記》十八載曹彪
《答東阿王詩》曰:“盤徑難懷抱,停駕與君訣,即車登北路,永嘆尋先轍?!北氪鹪娢慈?。而陳《注》乃云:
“彪答詩佚?!薄对娖废隆酚衷疲骸褒R高帝征北將軍張永?!卑磸堄栏揭姟端螘贰稄埫葌鳌芳啊赌鲜贰贰稄堅鳌?。
而陳《注》乃云:“無傳?!逼洳豢家嗌跻印?div style="height:15px;">古直所言,雖然無多,卻條條是實。如謂陳氏以平原兄弟為陸機、陸云之誤,即為的確。陳氏此誤,后已改正,但其貽害,至
今未除。今人編《歷代詩話論作家》(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即仍持此說。該書上冊第83頁評陸機、陸云之第一條即
引《詩品序》“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楨、王粲為其羽翼?!逼湔`正與陳氏同。
繼古直之后,許文雨撰《評陳延杰詩品注》(見許文雨《鐘嶸詩品講疏》《附錄》,成都古籍書店1983年5月影印本),更加嚴
厲批評了陳《注》。許云:
陳氏之誤,約有十端:……一曰不明文法,……二曰不解句讀,……三曰不符原文,……四曰不了原旨,……五曰不知著例,
……六曰不求旁證,……七曰誤存為佚,……八曰茍取塞責,……九曰徒事敷衍,……十曰動輒闋疑,……以上十誤,僅
就所見及者言之,非謂陳君之書此外便無誤也。
許文還對陳《注》仿效《三國志》、《世說新語》之注釋體例也提出了批評,認為“效其注體”是“不思之甚”。平心而論,
許氏之評,亦多中肯綮。如“不明文法”條舉陳《注》釋“平原兄弟”之誤為例,與古直不謀而合,皆為不刊之論。不
過,有的責難,則未免以苛為察。如“茍取塞責”和“徒事敷衍”二條,如陳《注》原有此誤,亦當合而為一,大可不
必為湊足十條之數(shù)而一分為二。又有的意見,也非“無邪”。如“誤存為佚”條說:“謝超宗詩,如《南齊南郊樂章》
十三首”“均存”,即非正解。考《南齊書》《樂志》所載《南郊樂章》十三首中,有《高德宣烈樂》一首乃王儉造。
許氏盡歸謝氏,誤矣。許氏此誤,影響至夥。呂德申《鐘嶸詩品校釋》(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王叔岷《鐘嶸詩
品箋證稿》(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史研究所專輯1992年版)、陳元勝《詩品辨讀》(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4月版)
等,皆緣許說而誤。又如許氏在陳《注》“王微無言風月者”后按謂:“江淹《雜體詩》尚有王征君微《養(yǎng)疾》一首,
中云,‘清陰往來還,月華散前墀?!瘜戯L月也。原詩自應有此?!苯癜矗涸S氏亦未得其正??纪跷⒔翊嫖逖浴端臍庠姟?div style="height:15px;">一首,即言清風朗月、四時美景者。詩云:“蘅若首春華,梧楸當夏翳。鳴笙起秋風,置酒飛冬雪?!蓖跷L月,似當
指此(說詳后)。又許氏非議陳《注》體例,也屬多事。注釋體例,不可以一格拘,只要其撰寫過程嚴尊體例,編寫內(nèi)
容,準確無誤,便是佳作,不可厚非,更不可是此非彼,妄斷高下。另外,許氏措辭,太過尖刻,有傷學術爭鳴、疑義
辨析的厚道。
許氏之后至1949年,有些《詩品》注本和研究文章,亦對陳《注》提出過異義。如王叔岷《鐘嶸詩品疏證》(1943年撰,
1948年秋補正,見《鐘嶸詩品箋征稿》《附錄》)即提出兩條十分中肯的意見。一條是陳注在釋“笑曹、劉為古拙,鮑
照羲皇上人”為“謂譏鮑照詩之古直”時,王云:“陳說失之遠矣”。另一條是在陳氏謂班婕妤詩源非出于李陵時,王
云:延杰“未達”。
而葉長青《詩品集釋》(1931年序,1933年版),則對陳《注》之誤,有的便照“集”不“悟”。如注大明、泰始,就是一
例(說詳后),又注陸機“其源出于陳思”時引《梁書·蕭愨傳》曰:“昔潘、陸齊軌,不襲建安之風”云云,則是新誤。
考《梁書》無《蕭愨傳》,亦無此引文。引文見《太平御覽》卷586,謂出于《三國典略》(唐丘悅撰,見胡應鱗《少室
山房筆叢》卷13、《詩藪》《雜編》卷3和《全唐文》卷362)。仇兆鏊《杜詩詳注》卷19《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
引此謂出于《三國典略》引邢子才語(《鏡詮》亦有此)。嚴可均《全北齊文》引此作《蕭仁祖集序》,但不言所據(jù)。
錢鐘書《管錐編》(第四冊)論及此文也不言其所從出。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則謂見《御覽》引《三國
典略》邢劭語,而未言出于《蕭仁祖集序》。今按:當出于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邢劭集》著錄的邢子才《蕭仁祖集序》(曹道衡先生說,劉躍進函示)。王叔岷《箋證稿》亦承其誤。至于杜天糜《廣注詩品》(世界書局1935年版,1962年臺灣世界書局
再版,改名為《詩品新注》),其版本和注釋多襲陳注,不僅無所發(fā)明,且又新增訛誤。如注“欣泰、子真,并希古勝文”
時云:“張欣泰的兒子張真”,即是顯例。這一錯誤,至今猶有繼者。如《詞源》(修訂本)第四冊“邑?(@②)”部
釋“鄙薄”即引《詩品》此評而作“齊雍州刺史張欣泰、梁中書郎范縝、欣泰子真,并希古勝文,鄙薄俗制”?!百逡?div style="height:15px;">節(jié),長短可知”(桓譚《新論·道賦》),葉《釋》和杜《注》的質(zhì)量,并在陳《注》之下,不言而喻矣。
20世紀50年代末,郭紹虞編《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專著選輯》叢書,收入了陳注《詩品》,于是,《詩品注》在1961年改由
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其出版前言云:
注本前曾由開明書店出版,最近注者吸收他人所提意見,在舊注的基礎上作了較全面的訂補,由我社重排印行。
和1927年開明書店出版的《詩品注》相比,新版本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以《歷代詩話》本取代《津逮秘書》本為底本,又參?!督虼貢繁竞图也孛麾n本。
(二)吸收了古直、許文雨等人的一些意見,對舊注作了有限的改訂。如對古直所列五失,除曹彪詩存佚一條還同舊注外,余
皆作了改正,只是在改“平原兄弟”為指“曹植、曹彪”時說:此“出于陳伯韜說”。以示對古直、許文雨之不服氣耳。
而于許說十誤之十四例,則只改訂了七例(平原兄弟、黃鳥度青枝、濟濟今日所、江洪詩風、謝客集詩、明遠文詞、戴逵
品語),還有一半之數(shù),或依然故我,或改其字句而一仍其意。對王氏所提的兩條意見,也可以說是全都不予接受。如
“譏鮑照古直”之說,就原封未動;另一條雖刪去了否定出于李陵的舊說,卻又謂出于“國風”,和舊說相較,仍是換湯
不換藥。
(三)大量刪減自己臆補而為鐘嶸所略的有些詩人詩體源出的內(nèi)容。王叔岷說:“近人陳延杰《詩品注》尤喜補鐘嶸說所略。”
然而,這些內(nèi)容,今本卻不見了許多。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被刪艾者殆近半百之數(shù)。如:“安仁”,“雖源于仲宣,而采縟則
過之”;“景陽”,“固是濫觴仲宣焉”;“太沖風骨俊拔,甚似公干”;“秦嘉”,“蓋出李陵”;“徐淑”,“則本
《國風》焉”;“魏文帝”,“其高古似(李)陵,其宏贍,似(王)粲”;“叔夜”,“頗似魏文《芙蓉池》之作”;
“茂先”,“頗似仲宣,而沉著不及焉”;“何晏”,“是學劉公干者”;“孫楚”,“此本楚辭”;“王贊”,“蓋本
古詩”;“應璩”,“頗類《國風》,謂祖襲魏文,非也”;“清河詩”,“蓋學平原,雜有仲宣之體”;“曹攄寄興清
遠,又本于嵇康焉”;“何劭清澈有味,蓋源于劉楨”;“越石”,“頗似仲宣”;“子諒”,“則學(王)粲”;“景
純”,“則蓋本安仁為多”;“(郭)泰機”,“源于班婕妤”;“(顏)延年”,“亦頗似士衡焉”;“謝混、謝瞻、
王微、袁淑、王僧達”等“五公詩”,“并師承茂先,可信也”;“惠連詩甚美贍,蓋學魏文帝”;“(范)彥龍質(zhì)而麗,
原本古樂府”;“(丘)希范得河陽(按指潘岳)、宣城(按指謝玄暉)之麗”;“(沈)休文”,“頗似明遠而清麗過
之”;“班固質(zhì)木無文,原本古樂府”;“酈炎”,“蓋學古詩焉”;“元淑詩似樂府”;“魏武”,“得古樂府之逸”;“(阮)元瑜甚有懷寄,亦源于《古詩》”;“(歐陽)堅石《臨終詩》甚哀楚,似王仲宣”;“二嵇(按指嵇含、嵇紹)學
徐干,微傷整齊”;“(阮)德如《答嵇康詩》,興托不寄,亦得叔夜之一體”;“(棗)道彥詞兼雅怨,蓋得力陳思焉”
;“(張)孟陽學王粲”;“宋武帝(按當作宋孝武帝)源于徐干,故尚詞采”;“(劉)鑠情詞并茂,是學士衡《擬古》
者”;“謝莊頗幽,得陸機一體”;“惠休文情幽怨,源出于陳思”……等等皆是。這些被刪艾了的文字,有的與今本之
載截然相反。如關于應璩詩體源出問題,舊本以“頗似魏文”之說為非;今則以“頗似魏文”為是。表現(xiàn)了舊版《詩品注》
的隨意性。
(四)叢書編者也糾正了陳《注》的一條注釋。陳注戴逵一則有云:“曩閱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再續(xù)》引《吟窗雜錄》,
補戴逵所品語脫文,與明鈔本所載全同,唯‘上’作‘工’,‘譽’作‘彥’(編者按:黃丕烈藏明正德退翁書院藍格抄
本《詩品》原跋作‘譽’不作‘彥’),與此為異”。其括號內(nèi)的“編者按”云云,即是叢書編者郭紹虞之言。
以上修訂,使今本《詩品注》的質(zhì)量有了一些提高,常識性錯誤減了不少。但是,它仍是一本錯誤頗多、很不規(guī)范的著作。因
此,新版的墨汁未干,批評之聲已不絕于耳。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單篇論文是:陳建根《簡評陳延杰詩品注》(《文學
評論》1962年第一期)、陳直《陳延杰氏詩品注中存在的問題》(1962年撰,載陳氏遺著《文史考古論叢》,天津古藉出
版社1988年10月版)、彭鐸《詩品注補》(《甘肅師范大學學報》1964年第1期)等。這三篇文章,質(zhì)量不一,優(yōu)劣有差,
中以陳直之作為最佳。陳直云:
余見陳延杰氏所撰《詩品注》,其中魏晉南北朝史無傳記諸人多未注出?!愂纤粗?,大率皆可考索。茲將現(xiàn)書中存在
的問題,分未注出人名,及糾正原注錯誤或補充重要材料者,略述如下。
陳直此文,創(chuàng)獲頗多,特別是在《詩品》人物生平事跡的考訂上。同時,此文還澄清了一個歷史問題,即陳直有無專著《詩品
約注》在1933年前出版?在1933年問世的閩侯葉長青氏所著《詩品集釋》中兩次提到陳直《詩品約注》。此當是最早言及
《詩品約注》的著作。之后,梅運生《鐘嶸和詩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12月版)、蕭華榮《詩品注釋》(中州古籍
出版社1985年版)、曹旭《鐘嶸詩品研究綜述》(《文史知識》1989年第11號)、《詩品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
版)、《詩品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等,亦沿葉氏之說而以為陳直真有《詩品約注》出版。其實,陳直生前
死后皆未出版過《詩品約注》。他在此文中說:
予在三十年前,曾擬擇詩畫二品,加以箋釋,已略具規(guī)模,屢更兵亂,稿旋散佚。曾記憶葉長青氏所撰《詩品集注》(按當作
集釋),已采及鄙論。
陳直寫作此文的時間、地點,自署為“1962年10月撰于西安西(北)大(學)新村”。陳直自己寫的這篇文章,清楚地說明了
《詩品約注》在1933年前僅是手稿,而后來又在兵亂中不幸散佚了。
也就是在學者們對新版《詩品注》群起而攻之的196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于當年八月又在上海第2次印行了此書,印數(shù)多至一萬
冊。若加上北京的三千冊,于是,新版《詩品注》便成為“所有《詩品》注釋本中發(fā)行量最大、市場占有率最高,也是最
通行的注本”(曹旭《詩品研究》語)。這還不包括“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的各次再印刷的數(shù)量以及1998年二月印行的五
千冊之數(shù)。
這是為什么呢?
考郭紹虞于20世紀50年代末在已出的《詩品》注本中選擇陳氏《詩品注》作為叢書本的原因,應該說是多方面的。而其中最重
要的是由當時《詩品》基礎研究的落后狀況決定的。自1927年陳延杰《詩品注》、1928年古直《詩品箋》、1929年許文
雨《詩品講疏》、1933年葉長清《詩品集釋》、1935年杜天糜《廣注詩品》等《詩品》全注本出版以來,至1949年的15
年間,舊中國就不曾出版過一部新的《詩品》全注本;不僅如此,自1949年至“文化大革命”后的1985年,中國大陸也
不曾有新的《詩品》全注本出版。但是,大陸人民需要《詩品》,大陸學生需要《詩品》,大陸學者更需要《詩品》。于
是陳氏《詩品注》,在經(jīng)過上述幾個方面的全面修訂、質(zhì)量有相當提高之后,被郭紹虞看中而編入?yún)矔霭嬉詽M足大陸人
民饑不擇食的精神需求。應當說,這是很自然的事。因為,當時學界再也沒有比陳《注》更好的《詩品注》本了。
當然,這樣的解釋,對大陸1985年以前一再印行陳延杰新版《詩品注》,是有說服力的,但是,如用來說明1998年還須大量印
行這本《詩品注》,也就顯得蒼白無力了。因為,自1985年至1999年的15年間,中國大陸的鐘嶸《詩品》的基礎研究的落
后狀況已有很大改觀,新的、高質(zhì)量的各類研究成果不斷涌現(xiàn)。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是:蕭華榮《詩品注釋》(中州古籍
出版社1985年)、呂德申《鐘嶸詩品校釋》(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向長青《詩品注釋》(齊魯書社1986年)、趙
仲邑《詩品譯注》(廣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徐達《詩品全譯》(貴州人民出版社1990年)、張伯偉《鐘嶸詩品研究》
(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王發(fā)國《詩品考索》(成都科技大學出版社1993年)、陳元勝《詩品辨讀》(安徽教育出
版社1994年)、張懷瑾《鐘嶸詩品評注》(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曹旭《詩品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
曹旭《詩品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周振甫《詩品譯注》(中華書局1998年)、楊明《文賦詩品譯注》《上海
古籍出版社1999年)等,臺灣省的《詩品》注本則主要有:汪中《詩品注》(《國學萃編》本,正中書局1969年初版,
至1985年,已有第9次印行本)、楊祖聿《詩品校注》(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81年)、王叔岷《鐘嶸詩品箋證稿》(臺灣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992年)等。這些專著,有的填補了《詩品》校釋中的空白,有的清算了《詩品》研究中的錯誤,有的解決了《詩品》解讀中的不少疑難問題,使停滯了數(shù)十年之久的中國《詩品》基礎研究,大大地向前趕了一程,重新奪回了喪失
已久的世界《詩品》研究的中心地位。這時,似人民文學出版社這樣代表國家出版水平的出版社,若仍再版大大低于當今
《詩品》研究的普通水準的陳氏《詩品注》,不僅不能反映中國新時期的研究水平,而且會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因此,人
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專著選輯》叢書中的陳氏《詩品注》應當代之以能反映當今中國《詩品》基
礎研究最高水準的新的《詩品》注本。
而且,就世界范圍言,當中國大陸的鐘嶸《詩品》研究處于低潮時,日、韓、法等國的《詩品》研究卻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
的成績。其中,日本先后出版了中@③希男的《詩品考》(群馬大學紀要人文科學編第7卷第6號,1959年)、高松亨明
《詩品詳解》(弘前大學文理學部中國文學會,1959年)、《鐘嶸詩品??薄罚ê肭按髮W《文經(jīng)論叢》創(chuàng)刊號,1965年)
、《詩品》研究班《鐘氏詩品疏》(立命館大學《立命館文學》第232、241、268、272、282、300、308、309號)、
興膳宏《詩品》(朝日新聞社《中國文明選》第13卷《文學論集》,1972年)、高木正一《鐘嶸詩品》(東海大學出版
會,1978年)等;韓國出版了車柱環(huán)《鐘嶸詩品校正》(漢城大學校文理科大學,1967年)、李徽教《詩品匯注》(嶺
南大學校出版部,1983年)等;法國出版了華裔學者陳慶浩《鐘嶸詩品集校》(東亞出版中心,1978年)。這些異邦之
作,有的取材廣博,運思細密,見解獨到,學術水平高,啟發(fā)意義大。如高木正一《鐘嶸詩品》,它不僅綜合了日本國內(nèi)
二十多位“詩品研究會”成員的看法,且學習高松亨明《詩品詳解》兼采中國陳注、古箋、許釋、杜注的精義的作法,大
量吸取中、韓兩國學者的成果,從而使它成為“今后日本《詩品》研究”的“有力的參考文獻”(岡村繁《日本研究中國
古代文論的概況》,見王元化《日本研究文心雕龍論文集》,齊魯書社1993年)。而車柱環(huán)《鐘嶸詩品校正》,用韓、中、日各種版本33種,是曹旭《詩品集注》(1994)以前,采用《詩品》版本最多的著作。陳氏新版《詩品注》,無論是指導思想、文字校
勘、理論發(fā)掘,和日、韓同期著作相比,都顯得陳舊落后。日、韓學者面向世界,把《詩品》放在世界漢學大背景下進行
現(xiàn)代闡釋,故能大膽吸收國際成果,以豐富補充自己的研究。與這種“開放式”的研究相反,陳注和中國大陸的多數(shù)《詩
品》研究,則是“封閉式”的。他們在吸取舊有研究成果時,由于受整個國家都因敵人的“封鎖”而不得不搞“封閉”
這一根本原因的制約,往往重內(nèi)棄外,對世界各國的研究狀況和成果關注和參考不夠,有的甚至是置若罔聞,不予理睬。
這種“封閉”,在中國實行“改革開放”以前,如果還能情有可原,說它事出有因的話,那么,在今天,就是應該理直氣
壯地加以反對的了。因為,整個國家的“封閉”,早已被“開放”所替代。若再搞“封閉”,就和“開放”背道而馳了。
這時,似人民文學出版社這樣代表國家的出版單位,如果再不斷的一次又一次的出版陳注《詩品》這類“不合時宜”的讀
物,那它本身也就離“不合時宜”不遠了。
何況,今本陳延杰《詩品注》還有更多難數(shù)的錯誤需要糾正呢。
原載:《許昌師專學報》200101
鐘嶸《詩品》應當重新作注(下)
——兼論陳延杰《詩品注》
【標題注釋】責任編輯注:本文(上)刊于本專題2002年第5期
【作 者】王發(fā)國/陳曉超
【作者簡介】王發(fā)國(1942-),男,四川仁壽人,西南民族學院中文系教授,長期從事古典文學教學與研究。西南民族學院中文系,四川 成都市 610041 陳曉超 西南民族學院 中文系,四川 成都市 610041
【內(nèi)容提要】陳延杰《詩品注》于1927年由開明書局出版以后,即受到同行學者的嚴厲批評。1961年,作者在舊注的基礎上作了較全面的修訂,由人民文學出版社重排印行。以后,又不斷重版。但它仍是一本錯誤頗多,很不規(guī)范的著作。似人民文學出版社這樣的代表國家水準的出版單位,若再不斷印行這樣的著作也就不合“改革開放”的時宜了。因此,人文版《詩品注》應當重作。新版《詩品注》的主要問題有三:第一是注釋的訛誤疏漏;第二是文獻征引的不合規(guī)范;第三是文字??钡氖枋АP碌摹对娖纷ⅰ繁?,應當在吸收國內(nèi)外最新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糾正這些錯誤。
【摘 要 題】文論研究
【關 鍵詞】陳延杰/詩品注/人文版/重注
[中圖分類號]I206?。畚墨I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9949(2001)06-0023-05
陳氏《詩品注》中的錯誤,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注釋的訛誤疏漏。
(一)年號誤訛者
1.誤注例:
第12頁:“大明,宋武帝年號。”按大明,當是宋孝武帝劉駿年號,凡八年(457-464)。
“泰始,宋廢帝年號?!卑刺┦迹斒撬蚊鞯勰晏?,計七年(465-471)。
2.誤引例:
第13頁:“《魏志》曰:明帝青龍四年,有司奏武皇帝為魏太祖,文皇帝為魏高祖,明皇帝為烈祖也”。按《三國志·魏書·明帝紀》、《晉書·禮志上》、《宋書·禮志三》皆謂“三祖”建廟在景初元年即青龍五年。當從之。又按陳氏所引《魏志》云云,見《文選》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之李善注。故陳氏之誤,本自李善。胡克家《文選考異》無校,亦誤。
第50頁:引周應合《景定健康志》曰:“冶亭在冶城,宋義熙十一年,劉鐘領石頭戍事,屯冶亭,今即冶城樓所在之處?!卑础八瘟x熙”當作“晉義熙”。
第74頁:引何義門《讀書記》“韓卿生承明、天監(jiān)之時……”云云。按承明當為永明。又陸韓卿逝于齊代,故天監(jiān)亦誤。
(二)可考未考者
1.誤注例:
第10頁:注“謂鮑照羲皇上人”云:“此蓋譏鮑詩之古質(zhì)也”。按王叔岷《箋證稿》云:“按‘羲皇上人’乃推尊至極之辭,非譏之也”。
第15頁:“王微今只傳《雜詩》一首,無言風月者”。按風月,指清風明月,四時美景。王微今存五首五言詩中有《四氣詩》(見上引)一首,即寫了春華(花)、夏云、秋風、冬雪等四季(即四氣)中最有代表性的景色,它和顧長康《四時詩》寫春水、夏云、秋月、冬雪等四時(即四氣)美景一樣為鐘嶸所激賞。故王微風月,當指此首《四氣詩》。
第20頁:注班婕妤《怨歌行》引嚴羽《滄浪詩話》之后云:“頗似之”。按漢末至西晉初年皆有仿班婕妤《怨歌行》和《自悼賦》的詩賦著作流傳。他們的作者比顏延年要早一百多年。因此,不能說《怨歌行》是顏延年之作。
第30頁:注:“旬日而謝玄亡”云:“謝玄,康樂之祖也”。按謝玄當作謝安,《詩品》文誤。
第38頁:注劉琨、盧諶“其源出于王粲”引劉熙載《藝概》曰:“鐘嶸謂越石詩出于王粲,以格言耳”。按鐘嶸此言劉琨、盧諶并出于王粲,非識謂劉琨也(見許文雨說)。
第43頁:引《太平御覽·文部》詩之類曰“鐘嶸《詩品》曰:‘古詩……陶潛十二人,詩皆上品’”后云:“是陶詩原屬上品。迨至宋陳振孫著《直齋書錄解題》,則云上品十一人,是又不數(shù)陶公也”。按此說先見于古《箋》,其后,葉長青《集釋》承之。陳氏則襲古、葉而誤。今人許總《論鐘嶸詩品中的曹、陶品第》(《中州學刊》1982年第6期)、葛景春《關于曹操等人在詩品中的品第》(《中州學刊》1988年第4期),又承襲陳注之誤。其實,古《箋》出版不久,許文雨即持反對之說。以后,錢鐘書《談藝錄》二十四、韓國車柱環(huán)《鐘嶸詩品校正》、王叔岷《箋證稿》等皆有考論,可參考。
第59頁:注“孝沖雖曰后進,見重安仁”引《世說新語》(《文學》)“夏侯湛作《周詩》成,示潘安仁”云云。按古《箋》:“《晉書》曰:‘湛弟淳字孝沖?!苏`以弟字為兄字?!?div style="height:15px;">2.誤引例
第64頁:注謝莊生平引《宋書》曰:“謝莊字希逸,陳郡陽夏人,……卒年三十六”。按此注節(jié)錄自《文選》謝莊《月賦》李善注引《宋書》。注謂謝莊卒年三十六,誤。胡克家《文選考異》已正之。
第73頁:注王簡棲生平引《姓氏英賢錄》曰:“……起家朔州從事……”。按《姓氏英賢錄》已佚,所引見《文選》王簡棲《頭陀寺碑文》李善注。對照注文,朔州當作郢州。
3.闕注例
(1)人名
第30頁:杜明師,闋注。按杜明師即杜昺,是東晉末年錢塘地區(qū)的著名道士,生平事跡見宋張君房編撰的《云笈七簽》卷111《洞仙傳·杜昺傳》、元趙得一編撰的見于《道藏》的《歷世真仙體道通鑒》卷22《杜昺傳》(兩傳記事多同,只個別用語有異)。
第41頁:注顧邁、戴凱:“二人無所考”。按顧邁事跡略見沈約《宋書·自序》、《宋書·劉穆之傳》所附穆之孫《劉渪傳》、《宋書·沈慶之傳》所附其從弟《沈法系傳》、《法苑珠林》卷20引《冥祥記》、《隋書·經(jīng)籍志》等。
戴凱即《隋書·經(jīng)籍志》的戴凱之。因為東晉、南朝人,單名后面,多加“之”字,而雙名后的“之”字,又可省略。戴凱之事跡,略見于《南齊書·武帝紀》、《宋書·鄧琬傳》、《隋書·經(jīng)籍志》、《唐書·經(jīng)籍志》、《文選》張衡《南都賦》李善注、廖元度《楚風補》、《四庫全書總目》引《郡齋讀書志》及《百川學?!返?。
第65頁:注:陵(修之),《宋書》無傳。按《陶淵明集》各本第4卷末有《聯(lián)句》一首,作者為淵明、愔之、循之,皆書名而不署姓。歷代注陶集者,除定淵明為陶淵明外,于其它二人之姓皆無考。筆者認為:這里的循之當姓陵,陵循之即《詩品》之陵修之。因為古人書寫修、循二字易混。陵修之是詩人,他的中書令史(《宋書·百官志下》定為九品)的地位,使他最具和陶淵明聯(lián)句唱和的可能性。
第68頁:顏則、顧則心無注。按顏則即《宋書》、《南史》的《顏延之傳》、《顏竣傳》、《隋書·經(jīng)籍志》、顏真卿《晉西平靖侯顏公大宗碑》中的顏測或顏惻。因為則、測、惻三字相通。顏測,顏延之之次子,其比卒于大明三年(459)的胞兄顏竣早卒。顏測詩存《梔子贊》一首,見《藝文類聚》89。又顏測還任過臨淮太守(見顏真卿《碑》)、諸暨令(見《詩品》),但因典籍無考,只得存疑了。
顧則心即顧、顧測。古書豎排,既易將則心寫作,也易將寫作則心。又是惻的古文,二字寫法略同,只是一個置性心于左(惻),一個放心在下()罷了。又《考工記·弓人注》:“測,讀為惻隱之惻”。則惻便與測又相通了??傊?,則于易寫作則心,又可寫作惻,而惻又與測相通,所以,顧有時寫作顧則心,又有時寫作顧惻,還有時寫作顧測,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顧則心事,見《南史·齊高帝諸子傳》、《南齊書》和《南史》之《陸澄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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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鐘嶸《詩品》
鐘嶸的《詩品》與稍后的劉勰的《文心雕龍》應該算得上我國南北朝時期文藝理論批評著作的“雙璧”了。一直不得空看,其實周振甫得《詩品譯注》只是一本不足百頁得小冊子。正值期末之際,眾課皆停,只待考試,人反而閑了下來,無聊之余翻看《詩品》,卻已然不能釋手了。用盡一晚,將其讀完,感觸良多。
原來以為鐘嶸《詩品》堪稱經(jīng)典,如高山般敬而仰之,今日一看,也不過爾爾。可見不能過于迷信權威,要有敢于懷疑批判的精神。要研究鐘嶸的《詩品》,陳延杰的注,古直的箋都是重要的參考資料。而錢鐘書先生在《管錐編》中也有專論《詩品》的章節(jié)。其中觀點大膽新穎,有理有據(jù),甚為精辟。而當代《詩品》研究的集大成者當推王運熙指導的博士生曹旭。他的《鐘嶸詩品研究》,繼承前人研究成果并加以批判吸收,掌握大量的第一手資料,切親身實地考察。因此,曹旭的研究成果具有很高的價值。以上說的這些只是《詩品》研究的大致狀況,古之做學問者,必歷“獨上高樓”之境界,看清了通向“天涯”的路徑,才好出發(fā),展開自己的研究。
可惜的是,我尚未掌握詳實的參考資料,只能從《詩品》本身出發(fā),淺陋地妄談些自己地看法?;蚺c前人暗合,或得怡笑大方,這都是有可能得。關于《詩品》的成就,前人說法很單一,也很難有創(chuàng)新,因此我就看《詩品》產(chǎn)生的疑問,說說它的不足。
其一,鐘嶸品詩,喜追本溯源,每一位詩人都會源自另一位詩人,抑或《古詩》《國風》之作。對于這個特點,清代學者章學誠是十分推崇的,他的《文史通義?詩話》說:“論詩論文,而知溯流別,則可以探源經(jīng)籍,而進窺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矣?!比欢沂遣桓移埻S行┰娙舜_實在創(chuàng)作時有意地模仿前輩古人,那么可以說他源自于某某。然則有些詩人創(chuàng)作時并非想過要模仿誰,只是自己的作品與前人有些風格上的相似,卻硬要說他源自于某某,這樣是不是有欠科學呢?如果詩人的風格自成一體,而硬要說他源自于某某,這豈不是張冠李戴嗎?《詩品》說陶淵明出自應璩,實為大謬。陶淵明的詩平淡自然,有田園之味,隱逸之志,而應璩的《百一詩》刺警朝政,指事殷勤,二者風馬牛不相及。
其二,幾位詩人的品階也有待商榷。陶淵明列為中品,曹操列為下品,都是十分不妥的。《詩品》評陶淵明“篤意直古,辭興婉愜。”既然如此為何不列上品。而說曹操只是輕描淡寫的提到“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句?!彪y道就是因為這樣才被列到了下品嗎?這很難讓人信服。至于張協(xié)張載兄弟分在上下品,以及同為“建安七子”的劉楨許干往復詩作卻被說成“以莛叩鐘”。張協(xié)張載文在伯仲,公干偉長難分高下,怎么能被評得相差如此之大呢?這實在是有失公允。
其三,我在溯《詩品》中看到兩個應璩,一個是在中品得魏侍中應璩,一個是在下品的晉文學應璩。我一開始以為是兩個同名同姓的人。但注解告訴我他們是同一個人。若不是一個詩人既可以在中品,又可以在下品。然而一人分處兩品,僅此一例,亦無法為此說佐證。按照鐘嶸品詩的思維邏輯,應璩這樣的詩人,諷刺時政,應該只能列在下品,故就有了晉文學應璩。然而身居中品的陶淵明卻源自于一個下品詩人,這似乎說不過去,而且也沒有其它的高品階詩人源出于低品階詩人的例子,故就有了魏侍中應璩。然后鐘嶸也沒有想明白有兩個應璩是否不妥就把稿定了下來。此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歷代刻印的時候出了差,以至遺留至今。以上都是我個人的推測,到底真相如何還有待進一步考辯。
總之,鐘嶸的《詩品》實在是一本問題多多而且很有趣的小書,很值得深入研究,空間應該還很大。除了我上面提到的三個問題之外,其實《詩品序》也存在這許多問題。只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以我現(xiàn)有的能力尚無法對其進行系統(tǒng)的研究和分析。但凡喜歡詩歌的人都應該看看《詩品》,對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會有不小的啟發(fā),至少我是這樣的。
http://book.douban.com/review/1494977/
鐘嶸《詩品》的詩學精神
魏晉南北朝是一個文學自覺的時代,始終存在著一種把文學與非文學分離開來的發(fā)展趨勢,文學思想總的來說是沿著重文學的藝術特質(zhì)展開的。鐘嶸的《詩品》是繼劉勰體大思精的綜合性文學理論著作《文心雕龍》撰寫出的一部專門探討詩學理論的專著,也是中國古代第一部專論五言詩的著作。他評論了漢魏至齊梁時期120位五言詩作者,定其品第,顯其優(yōu)劣,并按照其藝術成就的高低,將這些詩人分為上、中、下三品,由此概括出詩歌創(chuàng)作上不同于流俗的詩學理想,從而為文人五言詩創(chuàng)作確立進一步發(fā)展的依據(jù)。清章學誠曾說:“《詩品》之論詩,視《文心雕龍》之論文,皆專門名家,勒為成書之永祖也?!笨梢婄妿V《詩品》對于詩歌的品評確立了暫新的詩學理想,開辟了詩學理論的發(fā)展道路。
20世紀以來鐘嶸的《詩品》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是??弊⑨?,比較有影響的是完成于20年代的陳延杰的《詩品注》以及曹旭的《詩品集注》等;二是理論闡述,側重于探討《詩品》的批評標準、“滋味說”涵義的界定、以及對《詩品》詩人品第公允問題的評價等,比較有代表性的如陳悅苓從鐘嶸對曹植的贊許角度分析得出“詞彩華茂”為鐘嶸品第詩人的一條最重要標準,羅宗強就《詩品》品第方法的見解,以及劉躍進對“滋味說”理論來源所作的論證。其它還有從時代風氣研討《詩品》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從詩人的繼承關系及其流派對《詩品》作出評述等。綜觀這一系列研究成果,或側重于文字訓估或側重于理論的溯流探源,還未能進一步說明鐘嶸的詩學理想到底是什么這一問題。
任何詩學理想的產(chǎn)生都不能不受到他所處時代的社會風氣的濡染熏淘。詩學理想,從“詩學”側面來說,根柢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實踐經(jīng)驗和理論升華,由之體現(xiàn)出其獨立于其它藝術門類的特質(zhì),從“理想”的側面來說,它雖然是一個時代詩學理想的精髓,但它最終還是要以指導詩歌創(chuàng)作向著健康正常發(fā)展軌道為旨歸。杰出的詩學理論家在品評詩歌時總能領會到時代風氣的精髓并倡導符合那一時代整個詩歌發(fā)展大趨勢的詩學理想,鐘嶸詩學理想的提出很好地體現(xiàn)出了這一詩學原則。
鐘嶸所處的齊梁時代詩歌在歷經(jīng)漢末、建安、正始、太康,以迄東晉兩三百年曲曲折折的演變歷程,五言詩已成為文人作詩的主要體裁,作五言詩已成為一種社會風氣,涌現(xiàn)出了許多具有自己風格,且對后代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的詩人。鐘嶸從詩歌形式演變發(fā)展的角度敏銳地感受到了這一時代風尚,并給以文人五言詩以正宗地位:他說四言詩“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習焉。五言居文辭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⑦表明他認識到了五言詩取代四言詩已是必然趨勢,這種觀點比起劉勰“四言正體”,“五言流調(diào)”⑧的觀點來顯然更具進步性。五言詩廣泛流行,不斷發(fā)展、詩人輩出、名篇傳頌,但同時也有一大批平庸訛濫之作充斥其間,良莠不齊、精蕪并存、混淆視聽,所謂“庸音雜體,人各為容”,這種情形迫切需要征對創(chuàng)作現(xiàn)狀總結經(jīng)驗教訓,并確立詩歌創(chuàng)作的典范。當時詩歌品評的一股論調(diào)卻令鐘嶸很是反感,所謂“隨其嗜欲,商榷不同。淄繩并泛,朱紫相奪,喧議竟起,準的無依”就是這種狀況的形象描述。而鐘嶸在《詩品序》中提到的“俊賞之士”彭城劉士章“欲為當世詩品,口陳標榜,其文未遂”,所以就由鐘嶸本人擔當起這一重任來了。可以說《詩品》在很大程度上是鐘嶸征對當時文人五言詩創(chuàng)作和品評的不良風氣而產(chǎn)生的,之中凝聚了鐘嶸矯正時弊的良苦用心。
當時有一派詩歌喜歡使事用典,堆砌成篇,毫無情味,所謂“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書鈔。近任昉、王元長等,辭不貴奇,竟須新事,爾來作者,寢以成俗。遂乃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孿補納,蠹文已甚。”鐘嶸堅決反對這種過度使事用典的不良作風,他針鋒相對地提倡“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并列舉名句,說明“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的道理,要求詩作者能寫出真景物、真感情,達到“自然英旨”的境界。
當時還有一派詩歌作者寫詩講究音律,嚴格按照“四聲八病”的創(chuàng)作規(guī)范來寫五言詩,即所謂“永明體”,沈約、王融、謝眺是這方面的代表。當然,他們辯別四聲,要求加強詩歌音律韻調(diào)的美,從文學語言的藝術來說是開拓了一個新的藝術領域⑩,并為唐代律體詩的繁榮創(chuàng)造了不可或缺的歷史條件。但沈約等人卻脫離詩的實際,片面追求文章形式的麗靡,這種傾向就不利于詩歌情感的流暢表達了。征對此,鐘嶸一方面看到了聲律論的某些優(yōu)點,他也并不決然反對詩歌講究音韻,他說“故三祖之詞,文或不工,而韻入歌唱,此重音韻之義也,與世之言宮商異也”,由此看來,鐘嶸提倡的是自然的聲韻美,這樣講求的效果才可能達到“清濁通流口吻調(diào)利”;而沈約等人一昧地追求聲律,致使“士流景慕,務為精密, 積細微,專相凌駕,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這樣的流弊也是鐘嶸堅決反對的。
從劉宋以來,清談的風氣影響到詩歌創(chuàng)作,“于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皩O綽、許洵、桓庾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對這種理念太強而形象性不足的玄言詩,當時卻有一批學詩之人“笑曹劉之古拙”,“徒自棄于高明,無涉于文流矣”,他們不分好壞,不辯真?zhèn)危也坏綄懺姷淖詈玫浞抖闪恕坝挂綦s體,人各為容”的破碎局面,這種現(xiàn)狀是尤為鐘嶸所痛心疾首的。征對上述種種五言詩的創(chuàng)作和品評的弊端,鐘嶸通過把漢魏至齊梁120位詩人詩作分品分流進行詳盡描述,并在前面的序言和行文之中發(fā)表了他一系列的論詩見解。
建安以來,“文質(zhì)”文題的探討成為文學理論批評界的一個熱點問題。但正如王運熙在《魏晉南北朝和唐代文學批評中的文質(zhì)論》中闡述的觀點認為的那樣:“文和質(zhì)有的可以理解為是指形式和內(nèi)容;但在大多數(shù)場合,文是指語言風格的華美,質(zhì)可以理解為指語言風格的質(zhì)樸,都屬于藝術方面,都是就作品的外部風貌而言的?!雹乡妿V相關“文質(zhì)”問題的闡述恰好就偏重于作品的外部風貌而言,并在對這一問題的闡述中得出了他所推崇的詩學理想典范。
詩歌在重抒情、重形式的美方面無疑更具有純文學的特質(zhì),如何運用最好的形式自然流暢地表情達意使寫出來的詩作具有感發(fā)人心、使之吟味不已的持久魅力是鐘嶸最關心的問題。在《詩品序》中鐘嶸提出詩歌創(chuàng)作應“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彩”,風力的涵義略同于劉勰《文心碉龍》“風骨”的涵義,即要求以明朗剛健的語言風格為基干,再用華美的文彩加以潤飾。鐘嶸認為最能體現(xiàn)這一風貌的是建安詩歌,在《詩品序》中即認為當時的詩歌作品是“彬彬之盛,大備于時矣”,而在對建安時代具體詩人的品評中他尤為推崇曹植,在《上品》評曹植中他以這樣飽含感情的文字說道:“其源出于《國風》。骨氣奇高,辭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粲溢古今,卓爾不群。嗟乎!陳思之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鱗羽之有龍鳳,音樂之有琴瑟,女工之有黼黻”。這與其說是建安時代的詩人曹植,不如說是鐘嶸心目中的曹植,是他對曹植的理想化。由此,可得出這樣的結論了,所謂“骨氣奇高,辭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正是鐘嶸詩學理想的最好描述。
鐘嶸是一個充滿理想、充滿追求的批評家,從《詩品》的全部內(nèi)容來看,主要是通過對建安以來的所謂“才子”詩人及其作品進行評價的過程中確立起自己的詩學理想,從而為詩壇建立起坐標、提供準則。他的詩學理想在今天看來也具有不可抹殺的藝術魅力和精辟獨到的理論含義,原因在于這種詩學理想的表述是思想感情與藝術表現(xiàn)的完美統(tǒng)一,是感情內(nèi)容上的“雅”“怨”與體制風格上的“文”“質(zhì)”的高度結合。
為了實現(xiàn)他的這一詩學理想,他要求詩人在具體創(chuàng)作過程中要注重真情實感的闡發(fā),要以自然流暢的形式去抒。他還進一步指出了感情不是主觀自生的,而是來自客觀外界的觸發(fā),首先是自然界的感發(fā),所謂“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即是此類,其次他更著重強調(diào)了不同尋常的社會生活更能使人們產(chǎn)生創(chuàng)作激情,所謂“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這樣創(chuàng)作出來的詩歌才能具有“使窮踐易安,幽居靡悶”的動人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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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嶸《詩品》論詩歌的特征和思想藝術標準
王運熙
鐘嶸在《詩品序》中提出他對詩歌的性質(zhì)、特征和思想藝術標準的原則性的認識,并對違反詩歌特征和標準的某些不良詩風進行了批評。在正文部分評價作家時,他的批評標準就表現(xiàn)得更為具體細致了。本文以序文為主,參照正文的有關論述,介紹鐘嶸這方面的主張。
鐘嶸認為詩歌的性質(zhì)或基本特征是吟詠情性,即抒情。他說:“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他還具體描述了產(chǎn)生詩歌抒情內(nèi)容的生活環(huán)境和條件:
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塞客衣單,孀閨淚盡;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于詩矣。
鐘嶸認為,詩歌是為了表現(xiàn)人們激蕩的感情,這種激蕩感情的產(chǎn)生,其條件有兩個方面,一是自然界四時氣候景物的變化,
二是人們不尋常的生活遭遇。推移變化的氣候景物和不同尋常的生活遭際,使人們迸發(fā)了激蕩的感情而不能自已,必須通
過詩歌來予以抒發(fā)。這是對許多抒情詩產(chǎn)生緣由的表述,也是對詩歌基本特征的看法。
詩歌的特征為吟詠情性,這是一個傳統(tǒng)的提法?!对姶笮颉吩疲骸皣访骱醯檬еE,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
性,以風其上,達于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边@里強調(diào)吟詠情性的內(nèi)容,必須緊密聯(lián)系當時政治和倫理道德的闕失來進行
諷諫,表現(xiàn)了秦漢之際儒家要求詩歌積極為政治教化服務的主張。魏晉南北朝時代,儒學相對衰落,文學創(chuàng)作擺脫了儒學
的嚴緊束縛而較能獨立地發(fā)展,人們對詩賦不再強調(diào)要為政治教化服務,而更多地表現(xiàn)日常生活中的種種情景,產(chǎn)生了大
量的抒情寫景詩賦。裴予野《雕蟲論》批評南朝劉宋后期以來文人的風氣是“擯落六藝,吟詠情性”,不重視學習儒家經(jīng)
典。這里說明了雖同樣是吟詠情性,但其具體內(nèi)容有了很大的變化,即南朝許多文人的詩賦創(chuàng)作,只是抒寫日常生活情景
和追求文辭華美,背棄了《詩經(jīng)》中美刺比興的傳統(tǒng),背棄了《詩經(jīng)》密切聯(lián)系政治以吟詠情性的傳統(tǒng)。
鐘嶸思想雖頗受儒學影響,在《詩品》中不少地方有所表現(xiàn),他對某些聯(lián)系政治現(xiàn)實的詩作也加以肯定,但從主導傾向看,
他還是主張詩歌廣泛抒寫情景,而不強調(diào)為政治教化服務。從《詩品序》看,他談到詩歌的作用,引用《論語·陽貨》中孔
子的話,僅引了“詩可以群,可以怨”兩句,而不提“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實際即是不強調(diào)諷諭以服事君國。序文中
列舉的感蕩心靈的詩歌題材,除“楚臣去境”(屈原)一項外,其他各項都和諷諭無關。再從《詩品》正文看,上品十二家(“古詩”算一家),只有曹植、王粲、阮籍、左思四家的部分詩篇與當時政治聯(lián)系較為密切;中品三十九人,只有應璩、劉琨、盧
諶少數(shù)人的作品與政局有關,應璩的詩諷意較為明顯。他并不因為某些詩篇諷諭時政而評價特高,這表明他并不提倡詩歌
要服務于政治教化。他對歷代詩人,評價最高的是曹植、劉楨、王粲、陸機、潘岳、張協(xié)、謝靈運、顏延年諸家,其中除
曹植、王粲外,其他諸家詩大體上都不注意諷諭內(nèi)容。綜合上舉例證,可見鐘嶸對詩歌思想內(nèi)容的要求是比較寬泛的,他
對魏晉以來體現(xiàn)詩歌創(chuàng)作新趨向的不少作家作品都作了肯定,對著重抒寫日常生活情景的詩人如潘岳、張協(xié)、謝靈運等都
評價甚高,列在上品;他對具有明顯政治內(nèi)容和諷諭的詩篇雖有所肯定,但并不強調(diào)。因此可以說,鐘嶸關于詩歌思想內(nèi)
容的要求,還是順應著當時創(chuàng)作界的主要傾向,注意表現(xiàn)多方面的日常生活情景,而不是執(zhí)著于漢儒“吟詠情性以風其上”
的傳統(tǒng)。
對于激蕩的感情,鐘嶸特別重視怨情。他一則曰“離群托詩以怨”,再則曰“詩可以怨”。他所列舉的種種社會生活題材,
除去“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一種外,其他六種都屬于哀怨一類。《詩品》正文在評論詩人時,也往往指陳其哀怨特
色。如評《古詩》云:“意悲而遠”,“多哀怨”。評李陵云:“文多凄愴,怨者之流?!痹u班姬云:“怨深文綺。”評
曹植云:“情兼雅怨。”評王粲云:“發(fā)愀愴之詞。”評阮籍云:“頗多感慨之詞?!痹u左思云:“文典以怨”,其他如
對秦嘉、徐淑、劉琨、郭泰機、沈約等人都指出其作品具有哀怨特色。人們激蕩的感情有各種各樣,但表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
的哀怨愁恨之情,的確最容易打動讀者,所以唐人有“窮苦之言易好”(韓愈《荊潭唱和詩序》)的說法。江淹的《恨賦》
、《別賦》,選擇了若干死亡之恨和離別之怨的題材來加以精心描繪,其所舉事例,與《詩品序》“楚臣去境”一段內(nèi)容
頗為接近。這說明當時文人認為死亡之恨、離別之怨一類情感是最為激動人心的。鐘嶸論詩特別重視怨情,正是總結了漢
魏以至南朝時代詩歌創(chuàng)作的許多成功經(jīng)驗而得出來的美學原則。他所肯定的怨情的內(nèi)容,如上文所說,內(nèi)容也是比較廣泛
的,怨刺時政的僅占少數(shù),在思想內(nèi)容要求上與漢儒有所區(qū)別。
《詩品序》對五言詩的藝術標準有具體的論述,文云:
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會于流俗。豈不以指事造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耶!故詩有三義焉:一
曰興,二曰比,三曰賦。文已盡而意有馀,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宏斯三義,酌而用之,
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彩,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詞躓。若但用賦體,
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
關于賦、比、興三個名詞的涵義,漢儒即有不同解釋,鐘嶸提出自己的解釋,其意見未必都確切。他解釋興,不從修辭方
法而從藝術效果來談,持論也不嚴密。但問題的重要性不在于他對賦、比、興三義所作的解釋是否確切,而在于通過對三
義的解釋所提出的對詩歌藝術標準和方法的看法。他釋比為“因物喻志”,釋賦為“寓言寫物”,表明詩歌通過比、賦手
段,不僅描寫外物,更要抒寫詩人的情志。他釋興為“文已盡而意有余”,表明詩歌要寫得含蓄有余味,耐人尋繹。總起來
說,他既要求詩歌寫外界的事物,具有鮮明的形象;又要求詩歌表現(xiàn)內(nèi)在的情志,做到含義深長,饒有余味。這樣,詩歌
在藝術上就能取得較高的成就。鐘嶸還指出,作者寫詩時,對賦比興三者應當交錯運用,不能偏于一端,以致形成意深或
意浮之失。譬如阮籍的《詠懷詩》,“厥旨淵放,歸趣難求”,大約就是太偏重運用比興的緣故。
除掉恰當運用賦比興方法外,鐘嶸還提出,寫詩應當風力與丹采相結合。風力即風骨,據(jù)《文心雕龍·風骨》篇,有風力作品的特點是思想感情表現(xiàn)鮮明爽朗,語言剛健有力。丹采,指華美的文辭。“干之以風力”二句,是說詩歌應以明朗剛健的風格、質(zhì)樸
有力的語言為骨干,再以華美的辭藻加以潤色,達到二者很好地結合,形成文質(zhì)彬彬的文風?!段男牡颀垺わL骨》也持這種
主張。篇中指出,文章如能做到風骨與丹采二者兼?zhèn)?,就能如鳳凰那樣“藻耀而高翔”,既華美而復有力。
鐘嶸認為,五言詩在諸種文學樣式中,使讀者念起來感到最有滋味,因為描寫事物、抒發(fā)情志方面,可以表現(xiàn)得最為細致
貼切。根據(jù)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說:交錯運用賦比興三種方法,使風力與丹采相結合,用以表現(xiàn)作者激動深厚的感情(特
別是怨情),是使五言詩具有最佳滋味即強烈的藝術感染力的主要條件。在《詩品序》中,鐘嶸批評了“理過其辭,淡乎
寡味”的玄言詩,因為玄言詩偏重發(fā)揮老莊哲理,語言枯燥,缺少激動深厚的感情,缺乏鮮明生動的形象和文質(zhì)彬彬的語
言,因而是缺乏詩的滋味的作品。
鐘嶸于歷代詩人中最推重曹植,他評曹植詩有云:“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這幾句話直接贊美曹
植詩歌思想性、藝術性均高,實際上也是他評價詩歌的標準和尺度。這四句話中,情兼雅怨主要是就思想內(nèi)容說的,其他
三句則主要就藝術表現(xiàn)而言。鐘嶸于詩歌內(nèi)容重視表現(xiàn)怨情,上文已有具體分析。他贊美情兼雅怨,就是要求詩的抒情應
怨而不失雅正,象《詩經(jīng)·小雅》那樣“怨悱而不亂”(《史記·屈原列傳》),具有儒家所提倡的溫柔敦厚之風。這里反映
了他的封建傳統(tǒng)觀念。他認為曹植的詩歌具有這種怨而不失其正的特色,所以好;反之,象嵇康的詩,“過為峻切,訐直
露才,傷淵雅之致”,缺乏溫柔敦厚之風,就遜一籌了。骨氣即氣骨,也就是風骨,骨氣奇高和詞采華茂相結合,就是
《詩品序》所說的“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
鐘嶸評詩,還很重視自然之美。他對宋齊時代顏延之、謝莊等一派文人作詩大量數(shù)典用事之風深表不滿,指出應用文章應
當用典,詩歌則無需乎此:
若乃經(jīng)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臺多
悲風”,亦惟所見?!扒宄康请]首”,羌無故實?!懊髟抡辗e雪”,詎出經(jīng)史。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
這里依據(jù)詩歌“吟詠情性”的特征指出它們應當直寫見聞經(jīng)歷,無須假助于用典,意見是比較中肯的。他還抨擊當時詩歌
在任昉、王融等人影響下,大量用事,“遂乃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蠹文已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其
提倡自然之美的意思也是很明顯的。鐘嶸還批評了南齊時代王融、沈約等提倡的聲病說,認為在這種理論指導下寫出來的
作品,“文多拘忌,傷其真美”,“真美”與“自然英旨”兩個詞語的意思是相通的。
鐘嶸針對當時詩歌創(chuàng)作過于雕琢和炫示學問的風氣,提倡自然之美,是比較中肯和合理的。但持論又不免過份。作詩固然
不宜大量用典,但也不能籠統(tǒng)排斥用典,古來詩作用典成功之例不在少數(shù)。鐘嶸實際上也不是真的籠統(tǒng)反對作詩用典。他
最推重的曹植、陸機、謝靈運的作品,都運用了不少典故,他并沒有對此不滿;看來他只是反對大量用典,反對“競須新
事”的詩風罷了。在批評這種詩風時,話說過了頭。他指出了永明聲律論者“襞積細微,專相陵架”的弊病,但未能認識
他們創(chuàng)造新體詩的貢獻,見解也有片面之處。還須說明,鐘嶸所謂自然之美,是南朝駢體文學盛行時代的觀念。從擁護駢
體文學的人看來,詩文對偶工整,辭藻華美,適當用典,都是合于自然的。劉勰認為,運用對偶是“高下相須,自然成對”
(《文心雕龍·麗辭》),“辯麗本于情性”(《情采》),運用典故是“圣賢之鴻謨,經(jīng)籍之通矩”(《事類》),可以
窺見此中消息。我們看到,曹植、陸機、謝靈運的詩作,不但運用不少典故,而且講求對偶和辭藻,在南朝駢體文學的發(fā)
展中起了倡導作用;鐘嶸認為這種駢體文學之語言美也是自然的,所以對他們作品評價很高。鐘嶸評謝靈運詩,認為雖有
繁蕪之累,但譬如青松、白玉,仍有高潔的自然之美。又引湯惠休語云:“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采鏤金?!避饺爻鏊?div style="height:15px;">這個譬喻,更是明顯地指的自然之美。而象顏延之詩那樣大量用典,則是缺乏“自然英旨”的。謝靈運詩實際經(jīng)過精雕細
琢,但不少章句表現(xiàn)出秀逸的風貌,從崇尚駢體文學的南朝文人看來,還是自然的。唐宋以來,反對駢文的人趨多,文風
改變,所謂“自然”的內(nèi)涵和標準,也跟著改變?!稖胬嗽娫挕ぴ娫u》云:“謝所以不及陶者,康樂之詩精工,淵明之詩質(zhì)
而自然耳?!币跃ぴS謝,但認為不及陶詩自然,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
原載:《殷都學刊》1989.1
《鐘嶸詩品集釋》述評
《鐘嶸詩品集釋》(以下簡稱《集釋》)是閩侯葉長青先生的一部力作,1933年(民國二十二年)由上海華通書局初版。“首《自序》,寫于1931年(民國二十年)。次《鐘嶸詩品集釋導言》。正文后,又有《引用各書書目及著者姓名》”(陳慶浩《鐘嶸詩品集校》二《導論》6《版本介紹及其體系之探求》,法國巴黎第七大學東亞出版中心1978年香港版)。下面對該書各部分作述評。
一、《自序》和《導言》
《自序》云:“予以民國十九年(1930年),八月,應無錫國學專修學校聘,為學子講《詩品》,坊間舊有《詩品箋》、《詩品注》、《詩品釋》諸書,或失舛誤,或瘸缺略。因博采諸說,并申愚管,凡有演益,悉皆抄內(nèi)。刪其游辭,取其要實。或義在可疑,則數(shù)家兼列。末詳則闕,弗敢臆說。猶裴龍駒《集解》例也?!钡莱隽司幹都尅返木壠鸷土x例是:以為因給學生講《詩品》而作,一仿裴yīn@①(字龍駒,見《史記會注考證》引司馬貞《索隱》)《史記集解》體例。
《自序》還用較大篇幅對古直《詩品箋》注“平原兄弟”、梁啟超釋“子卿雙鳧”等提出了批評意見。其中駁梁氏之說,頗有學術啟示意義。其云:
“子卿雙鳧”:梁任公曰:“乃六朝另一子卿,非漢之于卿?!比弧栋Ы腺x》:“李陵之雙鳧永去,蘇武之一雁空飛。”六朝另有一蘇子卿,六朝另有一李陵乎?《古文苑》載蘇武《別李陵詩》云:“雙鳧俱北飛,一鳧獨南翔?!奔幢纠盍辍朵泟e詩》“爾行西南游,我獨西北翔”及“雙鳧相背飛”諸句,何處另有六朝之蘇子卿乎?六朝蘇子卿現(xiàn)存《朱鷺》、《艾如張》、《梅花落》、《紫騮馬》、《南征》五首,見于《藝文類聚》及《樂府詩集》者,皆稱陳代人,且絕無“雙鳧”語,記室何由預知而評之耶?
在此之前,陳延杰、古直都引過“雙鳧俱北飛”;而許文雨亦引過“李陵之雙鳧永去”等;甚至許文雨還說過:“近人梁任公疑系六朝之蘇子卿。羌無徵證,恐不可從?!钡迫~氏這樣有說服力的駁斥,卻未經(jīng)眼。且其引述的“雙鳧俱北飛”及“雙鳧相背飛”諸句,對后人進一步研究這個問題也不無啟發(fā)。如逯欽立、車柱環(huán)、玉叔岷諸人提出的“子卿”當是“少卿”之誤的新說,即有賴于此。因為如上所引,李少卿(陵)確有“雙鳧相背飛”之句。王叔岷云:“少卿之誤為子卿,‘少’‘子’草書形近易亂?!妒酚?越世家正義》引《吳越春秋》云:‘大夫種姓文,名種,字子禽?!段倪x》陸士衡《豪士賦序》李善注引子禽作少禽,即‘子’‘少’相亂之例?!卑矗骸吧偾洹薄白忧洹毕鄟y之例則有:《舊五代史?晉書?盧文進傳》(卷九十七)云:“及明宗即位之明年,文進自平州率所部十余萬眾來奔,行及幽州,先遣位上表曰:臣即拋父母之邦,入朔漠之地。幾年雁塞,徒向日以傾心,一望家山,每銷魂而斷目。李子卿之河畔,空有怨辭;石季倫之樂中,英陳歸引。……’”這段引文中的盧文進所上《表》文“李子卿”,《全唐文》卷八百七十盧文進《自契丹還上唐明宗表》作“李少卿”,“李少卿之河畔”,指李陵《錄別詩》之“攜手上河梁”一首。此詩作者,《鳴沙石室古籍叢殘類書》殘卷作李陵;篇名,《文選》卷二十九、《文章正宗》卷二十九、《詩紀》卷二作《與蘇武》;《藝文類聚》卷二十九、《初學記》卷十八、《太平御覽》四百八十九、《事文類聚別集》卷二十五、《合壁事類續(xù)集》卷四十六作《贈蘇武》。此證似比王氏所舉更為有力。
《導言》共十則。(一)《鐘嶸補傳》。以《南史》、《梁書》本傳及《詩品》中有關記載合而為一。其對鐘嶸卒年之說有誤。此則云:“遷西中郎晉安王記室?!曋?,卒官,為承圣元年云?!焙笥衷冢ㄈ剁妿V作詩品的動機及著書年代》云:“按,《南史?敬帝本紀》:‘承圣元年,封晉安郡王。二年,出為江州刺史。’則記室之死,實方智遷王之年。而《詩品》一書,又其絕筆之作,距今,蓋千三百七十七年云?!币目计鋵崳壕吹凼挿街请m曾為晉安王,但卻未任過西中即將。因而,《梁書》、《南史》的鐘嶸本傳所記的鐘嶸最后所奉的“主公”,絕不是只作過晉安王而未同時又任西中郎將的蕭方智。據(jù)查,那個既任晉安王同時又任西中郎將的鐘嶸所奉的“主公”當是簡文帝蕭綱。鐘嶸卒于梁天監(jiān)十七年二月,時任西中郎將蕭綱記室任上,始見于張錫瑜《鐘記室詩平三卷》(清在咸豐十年——1860),今人王達津《鐘嶸生卒年代考》也有考證(《光明日報?文學遺產(chǎn)》第170期,1957年八月十八日;又見作者《古典文學理論研究論文集》,南開大學出版社1985年八月版》。由于鐘嶸卒年的重新考訂,則鐘嶸《詩品》的最后定稿時間,當在梁天監(jiān)十二年(513)沈約卒至天監(jiān)十六年(517)柳惲卒前,詳見謝文學《鐘嶸及其〈詩品〉三考》(《中州學刊》1987年第3期)。
此條還有一誤:鐘嶸兄鐘@②的任職問題。其云:“@②字長岳(《南史》本傳作長丘》,官至府參軍建康令,著《良吏傳》十卷?!陨稀读簳繁緜鳌!薄读簳繁緜髯鳌敖灯健薄R摹敖盗钭洹睂嵆觥赌鲜贰繁緜?。比較二者,當以作“建康平”為是。詳見王發(fā)國《鐘嶸年表疑義考析——家世篇》(《西南民族學院學報》2000年第11期)?!读祭魝鳌方褙F湄牟欢嘁?。今錄一則?!逗鬂h書?西南夷傳》:“(鄭)純自為都尉、大守,十年卒官?!薄都狻芬輻澰唬骸扮姡愧凇读祭魝鳌吩疲骸凹?yōu)橛啦兀辶毥^,及卒,列畫東觀也。’”
(二)《詩品》與《文心雕龍》。先引述《四庫提要》“可與《文心雕龍》并稱”之說、《文史通義》“皆專門名家勒為成書之初祖”之評,而后自云:“記室所品,多與彥和相合”,“信魯衛(wèi)之政,兄弟之文也”。其說雖簡,且只認同而略異,卻是較早從文理的角度對二書進行比較的結論。文中“《文心》之《詩序》也”句,有誤字:《詩序》當作《時序》。
(三)鐘氏作《詩品》之動機及著書時代。
(四)《詩品》凡例。共列子、丑、寅、卯、辰、己《按當作巳》、午、未、申九例。
(五)詩人之品第及其派別。依《詩品》品評順序列上品十一人,中品二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其中下品詩人姓名多有誤字。如:陸修之當作陵修之,袁休當作惠休,江裕當作江shí@③,鮑泉當作鮑行卿。論詩派部分則云:“其言詩人源流,亦分三派,列表如下?!逼溆帽硪允救芍戳鳎绞叫路f,一目了然,多為后人仿效。
(六)詩之變遷??傇疲骸坝浭铱偸錾瞎牌捍娂抑冞w,區(qū)分為十?!苯又醇?、乙、丙、丁、戊、巳(按當作己)庚、辛、壬、癸之序逐一羅列為:虞詩、五言濫觴、西漢詩、東漢詩、建安詩、魏詩、大康詩、永嘉迄江左詩、義熙元嘉詩、宋齊梁詩等。
(七)論詩大旨。分六目:詩之起源與功能;性情說;兼三反三;四五言利?。晃逖源蠹?;詩之內(nèi)容與形式。所謂兼三是指“賦、比、興”兼用;反三是指“反用事、反說玄、反聲病也”。其“反三”之說,為多數(shù)學者認可。
(八)《詩品》序次之錯亂。此對序文、陶潛品第、同品先后及作者時代的錯亂作了舉證。其中有云:“今本《詩品》,陶潛列在中品,而《大平御覽》所引,則在上品。”此承古《箋》說。然不實。詳見王叔岷《鐘嶸詩品箋證稿》(臺灣省中央研究院文哲研究所中國文哲專刊,1992年版)、王發(fā)國、曾明《水流花放,老樹春深——
評王叔岷鐘嶸詩品箋證稿》,《文學遺產(chǎn)》1996年第3期)。作者舉正時代錯亂亦本古《箋》。但如“梁陸厥”當作“齊陸厥”,二書皆未按。
(九)詩品中的故實。
(十)《詩品》之版本。
(十一)《詩品》之取材。其謂“夫有詩而后有詩選,有詩選而后有詩評?!对娖沸颉吩疲骸劣谥x客集詩,逢詩輒取?!薄啊断缕贰吩疲骸居盐模喑:龆徊?。今沈特進撰詩,載其數(shù)首,亦復平矣。’”“則謝沈聽撰,實記室取材所由。”可見,《詩品》的出現(xiàn),并非偶然。它是在前人所編詩歌總集的基礎上寫成的。
二、《集釋》正文和《引用書目》
《集釋》在前人研究《詩品》的基礎上,廣泛征引有關《詩品》研究成果達七種之多。它們是陳石遺《鐘嶸詩品評議》、黃侃《詩品講疏》、陳柱《詩品參平》、陳延杰《詩品注》、古直《鐘記室詩品箋》、許文雨《詩品釋》、陳直《詩品約注》。是當時引用前人《詩品》研究成果最多的著作。這雖是《集釋》體例的要求,但其博采眾長的作法,和古直、許文雨拒絕陳延杰的態(tài)度相較,顯得更有學者風度。不僅如此,《集釋》還多次引述馮振等人及陳石遺《詩學概論》、葉瑛《謝靈運文學》、陳鐘凡《中國文學批評史》、范文瀾《文心雕龍講疏》等著作的相關說法,更豐富了《集釋》的內(nèi)容。而有的如《鐘記室詩品評議》、《詩品參平》、《詩品約注》等,系未刊稿,則賴此書以存?!对娖废隆贰傲簳x陵令孫察”,陳《注》、古《箋》、許《疏》于孫察皆不能按?!都尅芬都s注》:“《梁書?孫謙傳》:‘從子廉,歷御史中丞、晉陵、吳興太守。’孫廉當即孫察。《梁書》為唐姚思廉撰,思廉為陳吏部尚書姚察之子,思廉避父諱。廉、察義近,故易作廉。李延壽《南史》又因姚書而作廉也?!贝俗㈦m非定讞,卻聊勝于無,可備一說??家λ剂读簳反_有避父諱“察”字之處。《梁書?劉孝綽傳》“先圣以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敝腥A書局標點本《??庇洝吩疲骸岸Z見《論語》(按:《衛(wèi)靈公》篇),兩察字各本皆作監(jiān),此姚思廉避家諱改。今改回?!奔词瞧渥C。按: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梁文》所錄的出自姚思廉《梁書》的劉孝綽之《謝東宮表》中的兩察字仍作監(jiān)字,亦可證中華書局《??庇洝氛f之確。又陳垣《史諱舉例》第十一《避諱改經(jīng)傳文例》亦云:“《梁書?劉孝綽傳》‘眾惡之,必監(jiān)焉;眾好之,必監(jiān)渝?!艘墩撜Z》,改察為監(jiān),姚思廉避其家諱也?!币员焕?,姚思廉于孫察也當避家諱而改字了。古代避諱,或用音同、音近字代所諱字,或以同義、近義字代所諱字。姚思廉為避父諱而改“察”為“監(jiān)”或“廉”,即用后者?!氨O(jiān)”有“察”義?!斗窖浴肥?、《國語?周語》“使監(jiān)謗者”及“后稷監(jiān)之”。韋昭《注》、《漢書?韋玄成傳》:“天子我監(jiān)?!鳖亷煿拧蹲ⅰ方栽疲骸氨O(jiān),察也?!薄傲保嗫捎枴安臁??!豆茏?正世》:“人君不廉樹而變。”房玄齡《注》、《漢書?何武傳》:“武使從事廉得其罪?!鳖亷煿拧蹲ⅰ?、《后漢書?魯恭傳》:“親往廉之?!薄兜谖宸N傳》:“廉察災害?!薄稐畋雮鳌罚骸笆沽錉睢!薄度A佗傳》:“使人廉之?!崩钯t《注》皆云:“廉,察也。”又姚思廉在《梁書》中為避父諱,有時改察為監(jiān),有時又改察為廉,究其改字不一之由,蓋由語言環(huán)境不同而有異也。說《梁書》之孫廉即《詩品》之孫察,還因二人之事跡頗有同者。以仕履言,《詩品》之孫察曾任晉陵令,而《梁書》之孫廉亦曾為晉陵大守;以出身言,《詩品》云孫察“最幽微”,陳學士《吟窗雜錄本》作“孤微”,顯指門第寒微,出身低賤;《梁書》謂孫廉之家亦甚孤貧,其從父孫謙曾客居歷陽,“躬耕以養(yǎng)弟妹”(見《梁書?孫謙傳》)。由此可知,《集釋》引錄《約注》(未刊稿,已佚)孫察即孫廉之說,不為無據(jù)。孫廉生平,《南史?孫謙傳》比《梁書》所載為詳,但末列孫廉子嗣。孫廉有子曰孫抱,事見《南史?文學?卞彬傳》。孫廉籍里、時代,亦可略考?!侗灞騻鳌吩疲骸埃▽O)抱,東莞人,父(孫)廉?!敝谎钥ね?。而《梁書?孫謙傳》云:“孫謙,東莞莒人也?!毖约翱h籍。則孫廉當和孫謙一樣,皆為東莞莒人。永嘉之亂,向南遷移,客居歷陽。孫廉卒年,殆和沈約差不多,約在梁天監(jiān)十二年(513年)左右。
不過,《集釋》在引錄這些未刊稿時,由于未作說明是未刊稿,故使后人產(chǎn)生誤會,以為確有此書出版。如陳直《詩品約注》,當時僅是手稿而被《集釋》引錄,后來因為兵亂,連手稿也散佚了??墒牵髞淼囊恍┲魅缗_灣省汪中《詩品注》(臺灣正中書局1969年初版)、梅運生《鐘嶸和詩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蕭華榮《詩品注譯》(與周偉民《文賦注譯》合編,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曹旭《鐘嶸詩品研究綜述》(《文史知識》1989年第11期)、《詩品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等,即因《集釋》的引錄而誤認陳直有《詩品約注》付梓。另外,如黃侃未刊稿《詩品講疏》也只散見于《文心雕龍札記》和范文瀾《文心雕龍注》中?!都尅芬洝吨v疏》語時未說明其所從出,不合引錄規(guī)范。此外,書目還對顏之推的時代作了誤錄。
《集釋》自按注語,亦頗有創(chuàng)見。今舉數(shù)例。
(一)《詩品下》評阮禹、歐陽建等七人詩有云:“元瑜、堅石七君詩,并平典,不失古體。大檢似,而二君為優(yōu)矣?!睂υu語中的“大檢似”,陳《注》云;“余藏明抄本《詩品》,‘大檢似’作‘大抵相似’”;古《箋》、許《疏》無說。《集釋》在無舊注可集的情況下,自按云:“猶言大較一揆。《吳志?步騭傳》:‘顧豫章、諸葛使君、步丞相、嚴衛(wèi)尉、張奮威,此五君者,雖德實有差,輕重不同,至于趨合,大檢不犯四者,俱一揆也。”此按甚確。它為準確解釋“大檢”一詞提供了語源。后之注《詩品》者,凡取《集釋》此說者,皆能得其正解;反之,則誤。如建國以后中國大陸最早出版的三種新的《詩品》注本就可為證。蕭華榮《詩品注譯》(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云:“大檢似,明《吟窗雜錄》本作大抵相似”;向長青《鐘嶸詩品注釋》(齊魯書社1986年版)亦云:“大檢似,疑有脫誤,或系指大體相似”;呂德申《鐘嶸詩品校釋》(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則引《步騭傳》以作注云:“大檢似,大致相似。大檢,即大抵、大略、大致,六朝用語。”比較三者,呂說顯得更為有據(jù)?!度龂?吳志?步騭傳》所載品評顧豫章五君之語,乃見于鐘嶸同郡前輩潁川周昭所著之書,鐘嶸在此用“大檢”、“七君”等語匯評詩,正是仿同郡前輩周昭評人之法?!按髾z”—詞,亦見于明顧起綸《國雅品》。其評汪忠勤詩即云:“詞新調(diào)間,不失唐人大檢?!鳖櫴纤灾按髾z”,即與《步騭傳》、《詩品》的用意同。此也可證“大檢”可通,非有脫誤,不煩校改(參見王發(fā)國《詩品考索》,成都科技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
(二)《集釋》于《詩品序》:于是庸音雜體,各各為容”兩句,有三條注釋:一是“庸音”下引馮振云:“按陸機《文賦》‘放庸音以足曲’”;二是“雜體”下自按云:“皮日休《雜體詩序》‘近代作雜體,唯《劉賓客集》中有回文、離合、雙聲、疊韻”;三是“各各為容”下自按云:
“《梁書》本傳作各為家法?!比龡l注文,均是創(chuàng)獲。王叔岷《鐘嶸詩品箋證稿》即引《集釋》所錄馮振說以箋“庸音”語源。而《詩品考索》亦在后二條注的啟示下寫出了富于創(chuàng)意的條文。《考索》略云:按雜體,在六朝隋唐專指回文、離合、雙聲、疊韻等以游戲為目的的詩體。此見皮日休《雜體詩序》。其后,胡應鱗《詩藪》、毛先舒《詩辨坻》、劉師培《中古文學史講義》也持這種看法。據(jù)粗略統(tǒng)計,蓋在魏晉六朝屬雜體者共有四十余種。它們是離合、回文、雙聲、疊韻、五平、五仄、建除、集句、字謎、人姓名、鳥獸名、樹名、草名、宮殿名、屋名、門名、車名、船名、郡縣名、縣名、州郡名、藥名、針穴名、卦名、山卦名、龜兆名、相名、歌曲名、星名從軍,小言、大言、細言、大垂手、小垂手、數(shù)名、四色、五雜俎、五字疊韻、六億、六府、六甲、八音、八詠、十喻、十空、十二屬等。又按:當時不僅詩體叢雜,就是書體、畫體也極為繁亂。庾元威《論書》云:“齊末王融,圖古今雜體,有六十四書,少年崇仿,家藏紙貴,……湘東王遣沮陽令韋仲定為九十一體,次功曹謝善勛增其九法,合成百體?!袼蝗 S嘟?jīng)為正階侯書十牒屏風作百體,間以彩墨。……其百體者:懸針書,……反左書等。及宋中庶宗炳出九體書,……此九法極真草書之次第焉。刪舍之外,所存猶一百二十體?!薄墩摃酚衷疲骸白诒衷飚?,瑞應圖,千古卓絕?!s體既資于畫,所以附于書末?!?div style="height:15px;">(三)《集釋》于《詩品下》“齊端溪令卞錄”下云:“《隋書?經(jīng)籍志》:‘齊前軍參軍虞羲集下注:《卞錄集》十六巷。’錄、鑠形近,疑誤”。按:引文之《卞錄集》,《隋志》原文作《卞鑠集》,《集釋》引誤。雖然如此,其謂卞錄當是卞鑠之誤,仍為多種注本采用。如呂德申《校釋》、王叔岷《箋證稿》、王發(fā)國《詩品考索》、曹旭《詩品集注》等,皆是?!豆{證稿》云:“按卞錄當從《吟窗雜錄》本作卞鑠,錄乃礫之形誤?!倍n國李徽教《鐘嶸詩品匯》注亦云:“似可從《吟窗雜錄》本校‘錄’作‘鑠’為是。錄、樂形近,故錄誤為鑠歟?”《考索》為證成此說。
我們知道,衡量一種學術成果的重要標志,不僅在于它解決了什么,還在于它是否具有更深層次的啟迪性和引導性。統(tǒng)觀《集釋》,雖然少有所列各條那樣能給人以啟迪的注文,但是,即使只有一條,也值得稱道了。
當然,《集釋》也有相當多的疏漏,需要補正。亦舉數(shù)例。
(一)《集釋》于詩品上“平原相陸機”條首句自按云:“《文心雕龍》、《金樓子》各皆曹陸連舉,足證淵源。惟《梁書》齊《蕭愨傳》曰:‘昔潘陸齊軌,不襲建安之風?!笨肌读簳窡o《蕭愨傳》。蕭愨事跡,略見于顏之推《顏氏家訓?文章篇》和《北齊書?文苑傳》?!段恼缕吩疲骸疤m陵蕭愨,梁室上黃侯之子,工于篇什。嘗有《秋詩》云:‘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瘯r人未之賞也,吾愛其蕭散宛然在目。”而《文苑傳》亦云:“蕭愨,字仁祖,梁上黃侯(蕭)曄之子。天保(北齊文宣王高洋年號,凡二年,550-551年)中入國(指由梁入北齊),武平(北齊后主高緯年號,計二年,570-571年)中,太子洗馬。”此外,《文苑傳序》還說蕭愨曾任齊州錄事參軍,后與趙州功曹參軍顏之推同入撰館。在此兩處記載蕭愨事跡的文字中,均不見《集釋》所引之文。引文初見《太平御覽》卷五百八十七,謂出于《三國典略》?!度龂渎浴啡?,唐丘悅撰,見《新唐書?藝文志》,亦見胡應鱗《少室山房筆叢》卷十三、《詩藪?雜編》卷三和《全唐文》卷三百六十二。此三國,指江南、鄴下、關中,非曰魏、蜀、吳(此為魚豢之說)和拓拔魏、高齊、宇文周(此為胡應麟之說)也。因其書己佚,故不知真有此否?仇兆鰲《杜詩詳注》卷十九《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引此謂出于《三國典略》引邢子才語(《杜詩鏡詮》亦有此說)。嚴可均《全北齊文》引此作《蕭仁祖集序》,但不言所據(jù)。錢鐘書《管錐編》(第四冊)論及此文,也不言其所從出。王利器《顏氏家訓集釋》(增補本)則謂見《御覽》引《三國典略》邢劭語,而未言出于《蕭仁祖集序》。今按:引文當出于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刑劭集》著錄的刑劭(字子才)《蕭仁祖集序》(曹道衡先生說,劉躍進博士函示)?!都尅反苏`,為王叔岷《箋證稿》所承。
(二)《集釋》于《詩品下》“梁步兵鮑行卿”條“行卿少年,甚擅風謠之美”下自按云:“《隋書?經(jīng)籍志》:‘梁平北府長史《鮑泉集》一卷。詩今存九首,見丁福保纂《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卑矗捍俗⑸醪豢山狻!对娖贰匪吩u者為鮑行卿詩,而所引者為鮑泉集和鮑泉詩。《集釋》蓋認為鮑行卿即是鮑泉,否則,就是文不對題,二鮑相混了。和此誤相同者是《導言》之(五):“詩人之品第及其派別?!逼渲^“下品七十二人”之最后二人為“鮑泉、孫察”,亦把鮑行卿當成了鮑泉。其實,鮑行卿和鮑泉是兩個人?!赌鲜?鮑泉傳》所附有《鮑行卿傳》及行卿弟《鮑客卿傳》即可為證?!赌鲜?鮑行卿傳》云:“鮑行卿以博學大才稱,位后將軍臨川王錄事兼中書舍人,遷步兵校尉。上《玉壁銘》,武帝發(fā)詔褒賞。好韻語,及拜步兵,面謝帝曰:‘作舍人,不免貧;得五校,實大校?!匀绱?。有《集》二十卷。撰《皇室儀》十三卷,《乘輿龍飛記》二卷。”鮑行卿籍里可考出。鮑行卿之所以和鮑泉同傳,蓋是同一族屬之故。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中“何法盛《晉中興書》”條云:“李延壽《南》、《北史》以祖孫父子族屬合為一篇?!贝丝勺C鮑泉和鮑行卿為同一族屬。凡同一旗屬者,其籍里當同。《南史?鮑泉傳》云:“鮑泉,字潤岳,東海人,父幾,字景玄,家貧?!眲t和鮑泉同一族屬的鮑行卿,其籍里亦應為東海。不過,東海僅是鮑泉、鮑行卿的郡望,要知其縣籍,還須考索?!端鍟?鮑宏傳》云:“鮑宏,東誨郯人也。父機,以才學知名,亭梁,官至治書侍御史。宏七歲而孤,為兄泉之所愛育?!眰髦^鮑宏父鮑機,即《南史?鮑泉傳》所載之鮑幾?!皫住薄ⅰ皺C”二字,古可通作。又《隋書》所載鮑宏之兄鮑泉之,即《南史》之鮑泉。東晉、南朝單名后面多加“之”字,而雙名后之“之”字,又可省略(見《考索》第一章“宋參軍戴凱”條》。據(jù)此,則鮑泉、鮑宏之父鮑幾,便可寫作鮑機;鮑宏之兄鮑泉,亦可寫作鮑泉之。由于鮑宏、鮑泉是兄弟,則其縣籍當同,都應是東海郯人。如此,則與他們同一族屬的鮑行卿,其籍里也當是東海郯人。東海郯,在今山東省郯城縣。鮑行卿,《舊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著錄其史作《乘輿龍飛記》、《皇室儀》(或《皇室書儀》)、及《宋春秋》(二十卷)時,作鮑衡卿。行、衡古今音同,可通作。陳垣《避諱學舉例》卷七舉《舊唐書?舒王誼傳》所載為證。其云:建中三年,“以兵部侍郎蕭復為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元帥府統(tǒng)軍長史。舊例有行軍長史,以復父名衡,特更之”。《舉例》按云:“由此可見當時‘衡’、‘行’二字音同,而今音則不盡相同也。”
(三)《集釋》于《詩品序》“大明”下自按云:“宋武帝年號?!庇衷凇疤┦肌毕伦园丛疲骸八螐U帝年號?!卑矗簝勺⒔哉`。大明,宋孝武帝劉駿年號,凡八年(457-464)宋武帝劉裕年號僅有永初,計三年(420-422年);宋武帝和宋孝武帝不可混同。泰始宋明帝年號,共七年(465-471年)。此誤承陳《注》而來,汪中《詩品注》又承《集釋》而誤之。
(四)《集釋》于《詩品中》“宋法曹參軍謝惠連”下引古《箋》、陳《注》、許《釋》云:“《宋書》曰:‘……年三十七卒?!卑矗捍藶橐杂瀭饔炛!端螘?謝惠連傳》云:“(元嘉)十年卒,時年二十七。既早亡,且輕薄多尤累,故官位不顯,無子?!敝腥A書局標點本《??庇洝吩疲骸笆曜?,年二十七;二十七,各本并作三十七。據(jù)《文選?雪賦》注引《宋書》改。按惠連父謝方明任會稽郡在景平(423-424年)末,以元嘉三年(426年)卒官。又《謝靈運傳》載:元嘉初,何長瑜在會稽教惠連讀書,則惠連是時當不出二十歲。至元嘉十年,惠連卒,時年當二十七歲,故稱‘早亡’?!贝苏f極是。如此,則謝惠連的生卒當為義熙三年(407年)至元嘉十年(433年),享年二十有七?!都尅芬拧豆{》謂惠連“年三十七卒”,則其當生于隆安元年(397年)。然隆安元年,惠連之父謝方明還未議婚呢《宋書?謝方明傳》云:“元興元年,桓玄克京邑,丹陽尹卞范之勢傾朝野,欲以女嫁方明,使尚書吏部郎王騰譬說備至,方明終不回?!痹d元年為402年,《傳》言惠連父方明此時尚在議婚,其子惠連何能生于前此六年的義熙三年(397年)呢?將惠連享年誤作三十七者還有汪中《詩品注》、向長青《詩品注釋》、徐達《詩品全譯》等。另外,王世貞《藝苑卮言》、殷孟倫《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楊生枝《樂府詩史》、曹道衡《從雪賦、月賦看南朝文風之流變》等,誤與此同。需要說明的是,《集釋》所引陳《注》的人民文學出版杜1961年修訂本己作了改正。
《集釋》訛傳還有不少,此不備述。讀者當仔細分辨,以免再次傳訛。
《五》《集釋》以《歷代詩話》本為底本,有時又參校《全梁文》本。對此,陳慶浩云:“??贝致?,錯字特多,又上品阮籍評語,數(shù)句倒置,不堪卒讀,實為一極壞本子。”此評有些過分,今所見本,并未見有倒置。不過,其原文和注釋的錯字很多,卻是真的。讀者于此,亦不可粗心大意。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馬加因
@②原字山加元
@③原字礻加石<BR< p>
http://lunwen.5151doc.com/Article/HTML/131507.html
附文:
郁達夫的自我: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
元好問評李商隱,詩曰:
“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瑟怨華年。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div style="height:15px;">以之評論郁達夫的詩也是合適的,李商隱和郁達夫詩共有的特點就是格律的自如和用典的瀟灑,這種特性或謂“西昆體”。
所謂西昆體,是北宋初年詩人楊億、劉筠、錢惟演等人宗法李商隱,創(chuàng)造的一種寫詩的體裁,這一體裁的特點是以摭zhí拾古人的故事和佳詞為能,在音律諧美、詞采精麗之余更主張意旨幽深。楊億等人是一群編書者,典故的集粹是職業(yè)的偏愛,所作所為倒也是自得其樂。西昆體為后世效仿,成就文化傳統(tǒng)性的張揚,無典不成句,難吟不成詩,詩品愈高成為文人的追求,郁達夫即是個中人。
在《論語泰伯》中,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詩、禮、樂都是古代文化的組成部分,興、立、成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形成的循序漸進,也是人之性從自由向自在完善的過程。進一步說,“詩”是生命內(nèi)涵的揭示,“禮”是逐漸形成的社會規(guī)范,“樂”是傳播手段即贊育化之,一個成功的社會形態(tài),是大眾愉快地接受合理的規(guī)范。中國的詩詞是文與質(zhì)的統(tǒng)一,能夠達于高度統(tǒng)一,即達于傳神水平的詩作并不多,這樣的詩人更是鳳毛麟角,在近代詩人中,郁達夫或有一席之地。
評析郁達夫詩是要看詩的兩類標準:詩的格律,詩的用典。
詩的格律有其積極的意義,它服務于詩的文采,即可吟可詠。唐初詩人沈佺期、宋之問等人制定的格律本來就是為了糾正前期詩壇的魚龍混雜。
詩的用典是中國文化精華的運作。人有智愚,業(yè)有所分,典故的運用需要厚重的文化底蘊,并不是大眾所能達到的,但是詩人對于文化精華的揭示卻能夠服務于大眾,啟示民智。
讀郁達夫詩,感覺到社會文化的運作方式,這種運作方式應該如同孟子所說:“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fā),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本⑽幕淖兊氖敲翊馕幕哪w淺與惰性。
6、寄曼陀長兄?。ㄗ饔诹羧掌陂g)
悔將詞賦學陳琳,銷盡中原萬里心。書劍飄零傷白也,英雄潦倒感黃金。
三年鉛槧貂裘敝,一服參苓痼疾深。聞說求田君意定,富春江上欲相尋。
槧 (槧) qiàn 古代以木削成用作書寫的版片。 簡札,書信。 書的刻本:槧本。古槧。宋槧。
評析:
郁達夫之兄名華字慶運,號曼陀,有《靜遠堂詩》傳世。
首句,詩人懷有深厚的故國情懷,沉重的責任感迫使他關心如焚,不免大呼,我為什么要學陳琳,我為什么要為中原板蕩焦慮不安?
陳琳是“建安七子”之一,曾任大將軍何進主簿,后依附袁紹,再歸曹操,以善擬章表書記著稱于世。劉鰓勰在《文心雕龍-才略》中說陳琳文章“符檄擅聲”,在《檄移》中說“陳琳之檄豫州,壯有骨更”,在《章表》中說“琳、禹章表,有譽當時”。能夠得到中國文學史上最為著名的文論家劉鰓的如此評價,陳琳文筆踔厲風發(fā),振聾發(fā)聵而動人心旌之力道可見一斑。但是陳琳生也失意,命也坎坷,溫庭筠《過陳琳墓》云:
曾于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始憐君。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云。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
陳琳如此,溫庭筠如此,郁達夫也是如此,亂世之中一介書生的悲劇人生令人嗟嘆。
次句,詩人感慨,在這混亂的年代,即使?jié)M腹才華也只能飄零流落,如同大詩人李白一樣憂傷;即使志大才雄,也只能如同黃金散落荒域。所謂“白也”即李白也,出自杜甫詩“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薄包S金”出自陳子昂詩:“之子黃金軀,如何此荒域?!保ā抖葝{口山贈喬補闕知之王二無競》)
三句,詩人慘淡于三年的讀書生活已經(jīng)窮困潦倒,更何妨疾病纏身痼疾難消。
尾句,聽說兄長有歸隱田園的意思,太好了,回國后我一定到你那里去,一起在富春江邊垂釣。富春江是東漢嚴光隱居所在,唐人汪遵有詩《嚴陵臺》:
一釣凄涼在杳冥故人飛詔入山扃。終將寵辱輕軒冕,高臥五云為客星。
扃 jiōng 從外面關門的閂、鉤等:扃鍵(鎖鑰)。 上閂,關門:和門晝扃。門戶:步于山扃。
當然郁氏兄弟是不可能有嚴光的瀟灑,因為他們沒有漢光武劉秀這樣的同學。兄弟倆先后死于日寇之手,他們所處的時代較之于陳琳、嚴光時代更加殘酷。
簡說:
一釣凄涼在杳冥①,故人飛詔②入山扃③。
終將寵辱輕軒冕④, 高臥五云為客星⑤。
注釋
①一釣凄涼在杳冥:東漢建立后,隱士嚴光不肯致仕,躲到富春江去釣魚隱居。
②故人飛詔:嚴光的老朋友光武帝劉秀曾經(jīng)多次派人去請他做官,但都被拒絕了。
③山扃:扃:窗戶。這里指代嚴光隱居的富春山。
④軒冕:軒:車,冕:官帽。指代官爵。
⑤客星:,指嚴子陵“以足加帝腹”的故事,后用來指代隱士。
格律
平仄平平仄仄平 仄平平仄仄平仄
平平平仄平平仄 平仄仄平仄仄平
作者簡介
汪遵(約唐僖宗乾符年即公元877年前后在世),字不詳,宣州涇縣人。(唐詩紀事作宣城人。此從《唐才子傳》),生卒年均不詳,約前后在世。初為小吏。家貧,借人書,晝夜苦讀。工為絕詩。咸通七年,(公元八六六年)擢進士第。遵詩有集《唐才子傳》傳世。
他的詩絕大部分是懷古詩,有的是對歷史上卓越人物的歌頌;有的是借歷史人物的遭遇來抒發(fā)自己懷才不遇的情緒;有的是歌頌歷史上的興亡故事來警告當時的統(tǒng)治者;有的直接反映當時的現(xiàn)實生活,這些詩都有一定的思想意義。
《全唐詩》錄存其詩一卷(第602卷)。
相關資料
嚴光獨釣富春江
嚴光(生卒年未詳),本姓莊,后人避漢明帝劉莊諱改其姓,一名遵,字子陵,余姚人。少有高名,與劉秀同游學。東漢建武元年(25),劉秀即位為光武帝,嚴光乃隱名換姓,避至他鄉(xiāng)。劉秀思賢念舊,令繪形貌尋訪。齊的地方報稱有一男子披著羊裘在澤中垂釣,帝疑是嚴光,即遣使備車,三聘而始至京都洛陽。時故人侯霸任司徒,遣使問候,光口授使者:“懷仁輔義天下悅,阿諛順旨要領絕。”劉秀至館所看望,光臥著不起。帝撫光腹說,咄咄子陵,為何不肯相助?不應,良久乃張目熟視,答,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劉秀上車嘆息而去。后復請他入宮論道舊故,因共偃臥。相傳嚴光以足加帝腹上,次日太史官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著說,這是我與故人子陵共臥耳。授諫議大夫,不從,歸隱富春山(今桐廬縣境內(nèi))耕讀垂釣。建武十七年(41)復特征,仍不就。有《劉秀與嚴子陵書》傳世,曰:“古大有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朕何敢臣子陵哉。惟此鴻業(yè)若涉春冰,辟之瘡痏須杖而行。若綺里不少高皇,奈何子陵少朕也?;綕}水之風,非朕所敢望?!焙髿w故里,80歲卒于家。詔郡縣賜錢百萬、谷千斛安葬,墓在陳山(客星山)。嚴光以“高風亮節(jié)”名聞后世,北宋范仲淹《嚴先生祠堂記》云:“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蓖]縣有嚴子陵釣臺,余姚有嚴子陵祠、客星山、客星橋、客星庵、高風亭、“高風千古”石牌坊、故里碑亭、子陵亭等遺跡、紀念物。
具體故事
嚴子陵原姓莊,后人因避明帝諱改姓嚴。名遵,字子陵。今橫河鎮(zhèn)陳山人。年輕時就很有名望,后來游學長安時,結識了劉秀和侯霸等人。
公元8年,王莽稱帝,法令苛細,徭役繁重,吏治腐敗,民怨沸騰。王莽為籠絡人心,曾廣招天下才士。侯霸趁機出來做官了,劉秀卻參加了綠林起義軍,決心推翻王莽政權。嚴子陵當時也多次接到王莽的邀聘,但他均不為所動,最后索性隱名換姓,避居僻鄉(xiāng),徹底擺脫了王莽的羈絆。
公元25年,劉秀終于擊敗王莽,在洛陽建立起東漢王朝,當上了皇帝,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光武帝。他登基后,思賢若渴,到處尋找嚴子陵。幾年后,得知嚴子陵披著羊皮隱居在齊國某個地方釣魚,便立即派人帶了聘禮,備了車子去請,一連請了三次,并親自致書云:“古大有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朕何敢臣子陵哉。惟此鴻業(yè)若涉春冰,辟之瘡瘡須杖而行。若綺里不少高皇,奈何子陵少朕也?;綕}水之風,非朕所敢望?!眹雷恿陮嵲谕普啿贿^去了,才終于來到了洛陽。
這時,侯霸已經(jīng)當上了劉秀的丞相。原來他在王莽失勢時,便及時轉(zhuǎn)舵,向起義軍靠攏,以后憑著有一定能力,一步步爬了上來。他深知劉秀十分器重嚴子陵,所以一聽到嚴子陵來了,不敢怠慢,馬上派人攜書問候。嚴子陵卻對侯霸那種追名逐利、一味投機的行為十分鄙視,看了侯霸的信后,也不愿回信,只讓來人帶了兩句話去,說是“懷仁輔義天下悅,阿諛順旨要領絕”。侯霸認為這是挖他的瘡疤,心中十分不滿,從此便想方設法要把嚴子陵攆出洛陽去。嚴子陵則因為看到侯霸這樣的人居然當了丞相,也就不愿再在洛陽呆下去,每天只在賓館里睡大覺,等待回家。甚至當光武帝劉秀親自來看望他,他也閉著眼睛,不理不睬。劉秀知道這位老友性情高潔、孤介,便撫著他說:“子陵呀子陵,你到底為啥不肯出來輔助我治理國家呢?”嚴子陵突然睜開眼來,盯著劉秀說:“唐、堯得天下,是因為德行遠聞,才使隱者洗耳。你何必苦苦逼我呢!”劉秀見一時說服不了他,只得嘆息著登車回宮去了。
過幾天,劉秀又將嚴子陵請到宮中,與他談論舊事,談得十分投機。晚上,還與嚴子陵同榻而臥。嚴子陵在睡夢中把腳擱到他的肚皮上,他也毫不介意。不料此事被侯霸知道了,他便在第二天叫太史官上奏,說是昨夜客星犯帝座甚急,想以此引起光武帝對嚴子陵的猜忌。劉秀聽了卻哈哈大笑,說:“這是我和子陵同睡啊,沒事!”然而嚴子陵卻料定其中必有緣故,他從這件事中,看到了小人的傾軋,官場的險惡,便執(zhí)意不肯再在洛陽留下去了。當劉秀還想要他做諫議大夫時,他終于不辭而行,悄然離去,隱居于富春山下。那里有個“嚴陵瀨”,據(jù)說就是他當年垂釣之處。
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光武帝劉秀曾再一次征召嚴子陵,嚴子陵也再一次地拒絕了,并索性回到故里陳山隱居起來,沒過幾年,便老死在這里,享年80。
嚴子陵的人品確是難能可貴的,然而當時知道的人并不多。直到北宋名臣范仲淹任睦州知州時,在嚴陵瀨旁建了釣臺和子陵祠,并寫了一篇《嚴先生祠堂記》,贊揚他“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嚴子陵才以“高風亮節(jié)”聞于天下。南宋嘉定年間,陳山嚴子陵墓旁也建起了高風閣,后來還辦了個高節(jié)書院,今均早已湮沒,只剩下一塊墓碑,還保存在峙山公園里。
鄭箋
宋 李龍高
老鄭東都一鉅儒,未知柟樹與梅殊。
平生博識猶如此,何況兒曹不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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