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谷來信，杜甫離開秦州

唐肅宗乾元二年（759），杜甫從長安到秦州（今甘肅省天水市）投奔從侄杜佐，但杜佐也不富裕，給予杜甫的幫助很有限，賣藥的副業(yè)也不足以解決生活的困難，杜甫不得不另想辦法。這時，杜甫接到了同谷縣令的來信，懇切邀請他到同谷。同谷出產(chǎn)薯蕷，山崖里有豐富的蜂蜜，竹林里有新鮮的冬筍，都可以充饑。杜甫如同洪水里撈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決定馬上離開秦州，舉家南奔同谷。

杜甫形象

杜甫帶著小弟杜占、妻子楊婉、兒子宗文、宗武和女兒杜蓉，從秦州西南的赤谷起程，穿鐵堂峽，越龍門鎮(zhèn)，直到同谷附近的泥功山。適逢陰雨，泥功山泥濘不堪，白馬變成了黑馬，孩子身沾滿泥漿，活像老頭兒。一家老老小在山道上艱難跋涉，不時看見猴子和鹿陷在泥淖中，垂死掙扎。杜甫心驚肉跳，害怕家人也會死在途中。

山中跋涉

橡栗充饑，生活陷入絕望

到了同谷，杜甫直撲縣衙，沒想到衙門上掛著鎖，怎么也敲不開，那位寫信相邀的縣令不知哪里去了。身在異鄉(xiāng)，呼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杜甫一家完全陷入不知其期的饑寒交迫中。冬天的同谷，萬物荒涼，可以充饑的只剩下當(dāng)?shù)厝俗鲐i飼料的橡栗。黃昏時分，在天寒地凍的山谷里，一頭亂發(fā)的杜甫跟隨養(yǎng)猴老人跑來跑去，驅(qū)趕著猴子爬到樹上采摘橡栗。有橡栗掉到地上，杜甫就趕緊東一粒西一粒地檢起來，帶回去給全家人充饑。

杜甫形象

二十多天過去了，橡栗搜盡，杜甫又去搜尋野生黃獨。黃獨雖屬藥材，但與薯蕷相似，有塊根可以充饑。杜甫穿著遮不住小腿的短褲，手腳都凍得開裂，仍然不停地在雪地里到處尋找。山雪很厚，黃獨苗被蓋住，不易發(fā)現(xiàn)，杜甫時?？罩鴥墒只貋恚瑑号I得直哭。晚上，一家老小都餓倒在床上，開始的時候還有呻吟的聲音，后來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空蕩蕩的屋子里一片死寂。凍餓交加的杜甫胡思亂想，怕一覺睡去，永遠(yuǎn)醒不過來。弟弟們也聯(lián)系不上，就是死了，他們也得知道到哪兒收尸啊！

杜甫不敢睡去

近乎絕望的時候，有人給杜甫講到了成都。成都是西南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中心，地理偏僻，較少受到外界紛爭的干擾，杜甫有親戚和一幫朋友在成都一帶當(dāng)官任職。裴冕任成都尹兼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杜甫的從侄孫杜濟(jì)在裴冕的幕府供職，高適在成都附近的彭州任刺史。對于幾乎失去生活來源的杜甫來說，他們是可以依靠的朋友，有他們的接濟(jì)，孩子們不至于餓死吧。

杜甫形象

奔赴成都，體會蜀道之難

十二月一日，杜甫與友鄰一一告辭。他把剩下的柴禾背到了睡佛寺，把僅剩的一點布留給了關(guān)心過妻兒的鄉(xiāng)鄰，帶著他的小隊伍，沿著嘉陵江的山谷入蜀。這一段路程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艱難，李白憑借他的奇思遐想寫出了《蜀道難》，杜甫則用腳一步一步地丈量了"難于上青天"的蜀道。

蜀道難

此時，杜甫長子宗文九歲，次子宗武六歲，大人拉著小孩，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崎嶇狹窄的山澗里，半夜時分才到達(dá)目的地。他們從水會渡過江，江水冷硬，打在臉上如同刀割。上得岸來，渾身瑟瑟發(fā)抖，除了天上的星星是干的以外，其余的全都被江水打濕了。

劍門關(guān)鳥道

綿谷縣(今四川廣元)東北八十二里，龍門棧道架在陡峭的石壁上，抬頭望去好像掛著的縷縷線條，看看都眼發(fā)花頭發(fā)暈。杜甫拉著孩子們，亦步亦趨，稍有不慎，就會掉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強(qiáng)烈的求生欲望支撐著他們完成了這個壯舉，杜甫回望半空的木頭架子，仍然心有余悸，感嘆："終身歷艱險，恐懼從此數(shù)。"

借居寺廟，朋友送來溫暖

成都古建筑

暮色藹藹的黃昏，杜甫一家人到達(dá)了成都。杜甫牽著那匹老馬，面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成都：漂亮的房子擠擠挨挨，蒼翠的樹木植滿大街小巷，笙簫和鳴，歌舞升平，一派大都會景象。心中頓時產(chǎn)生了一種歸屬感："天晚了，鳥雀都各自歸林了，我們也該歇息了。"

高適形象

杜甫在成都西郊找到一座寺廟，寺廟僧人很少，空房較多，足以讓他們一家住下來。接著，老朋友高適派人送來了錢和糧食，解決了杜甫的燃眉之急，杜甫流露出一種如釋重負(fù)的輕松感覺。盡管成都城內(nèi)城外都填滿了漂亮房子，但其中沒有一間是杜甫的家，寺廟也不能久居，于是建一個自住房提上了日程。

裴冕畫像

杜甫去找裴冕。裴冕跟杜甫在政治上不是一路人，但他念及二人曾同朝為官，就答應(yīng)幫忙，說浣花溪最西邊的那個地方最適合你建房，有樹林、有水塘，有花蝴蝶、有紫鴛鴦，環(huán)境很幽靜。離城遠(yuǎn)遠(yuǎn)的，可以減少很多麻煩事；澄澈的浣花溪水還可以替你帶走很多煩惱。杜甫高高興興地接受了裴冕給他指定的地點。

成都浣花溪濕地公園

訪武侯祠，為國家命運嘆息

在籌建自住房的間隙，杜甫探訪了武侯祠。武侯祠在成都城西北，是成都人為紀(jì)念偉大的蜀漢丞相諸葛亮而修建的。

成都武侯祠

蜀漢章武元年（221），劉備在成都稱帝，諸葛亮任命被任為丞相，并承擔(dān)起了恢復(fù)漢室，統(tǒng)一天下的重?fù)?dān)。建興十二年（234），諸葛亮再次北伐曹魏，兩軍會于渭水南岸的五丈原，司馬懿背水筑營，堅守不出。諸葛亮沒有辦法，只好屯兵五丈原，開荒種地，做長期作戰(zhàn)的打算。可惜他的身體抗不住了，八月死在軍中，留下了千古遺憾。

參觀完武侯祠，回到寺廟，杜甫寫下了一首《蜀相》：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jì)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諸葛亮病死五丈原

這是一首感情極為濃烈的政治抒情詩，悼惜英雄、感傷時事的悲痛情緒滲透在每一句每一字之間。那個面黃肌瘦的杜甫，肚子餓得咕咕叫，卻還在傷時感事，為國家的命運嘆息哭泣。諸葛亮六出祁山，都沒有取得成功，最后病死在五丈原。以諸葛亮的才能，本來能夠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卻不幸早逝，這件事一提起來，就讓后世的英雄們不禁唏噓嘆息，以至于淚沾衣襟。讀著這首詩，我們仿佛看見了諸葛武侯的偉大形象，也讀懂了杜甫的憂時憂國之心。

《蜀相》詩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