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寫怪誕的吉兆，共三則。
一.蛤蟆
集賢張希復學士嘗言：李揆相公將拜相前一月，日將夕，有蝦蟆大如床，見于寢堂中，俄失所在。又言：初授新州，將拜相，井忽漲水，深尺余。
據(jù)集賢殿學士張希復說，李揆大人拜相一個月前，一天傍晚，他們家臥室出現(xiàn)了像床一樣大的巨型蛤蟆，旋即消失無蹤。還說，李揆原在新州任職，拜相之前，井水水位忽然上漲了一尺多高。
此事同時見載于《宣室志》《新唐書》，由于事涉高官，而近似妖異，在當時反響不小，屬于熱點傳聞，《宣室志》記錄尤詳：傍晚，李揆在前軒待客，忽聞臥房傳出巨響，如墻垣傾圮，李揆以為房子塌了，沖進去一看，正見到一頭巨大的蛤蟆黏了吧唧的擠在臥室里，拿一雙死魚眼盯著李揆。李嚇得要死：“我擦嘞！這特么是什么鬼！”趕緊叫人報警，客人卻說：“哎呀恭喜啊李大人，人家都說蛤蟆是月宮使者，現(xiàn)在這么大一只月宮使者來到您家里，一定將有好事要發(fā)生啊?！崩钷褚荒X門冷汗，還有這種說法？看客人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姑且信一下，便把那大到能吃人的怪物蛤蟆關在臥室里，第二天一早再去看，蛤蟆已經(jīng)不見了。幾天后，朝廷降旨，拜李揆中書侍郎、平章事，正式任命為宰相。
集賢：集賢殿書院，唐代中央書院，唐代最大的圖書典藏機構，主要負責書籍收藏、管理，兼具修撰、侍讀（人腦資料庫，供皇帝隨時檢索查詢）職能。開元五年，唐玄宗瞧著武則天留在洛陽那座近90米高的巨型建筑「明堂」不順眼，給改成了圖書館，這是書院權輿（1. 起始。 《詩·秦風·權輿》：“今也每食無餘，于嗟乎！不承權輿?！?朱熹 集傳：“權輿，始也?！?三國 魏 曹丕 《登城賦》：“孟春之月，惟歲權輿，和風初暢?！?清 黃宗羲 《＜淮安戴氏家譜＞序》：“ 武王 克 商 ，封 微子 於 宋 ，七世而曰 戴公 ，此 戴 姓之權輿也?！?. 萌芽；新生。 《大戴禮記·誥志》：“於時冰泮發(fā)蟄，百草權輿?！薄逗鬂h書·魯恭傳》：“今始夏，百穀權輿，陽氣胎養(yǎng)之時?！薄稌x書·戴若思傳》：“今天地告始，萬物權輿?！?/span>）。開元十三年，唐玄宗和張說在集仙殿喝酒，此時的玄宗英氣猶在，他說：“仙者，捕影之流，朕所不??；賢者，濟治之具，當務其實”，改「集仙殿」為「集賢殿」，同時在西京大明宮光順門外、東都洛陽明福門外各開集賢書院一所，以甲乙丙丁為次，聚經(jīng)、史、子、集四庫圖書近十萬卷。
張希復：名門之后，父親張薦曾任唐德宗朝工部侍郎。他們家族有寫志怪傳奇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曾祖張鷟[zhuó]的《朝野僉載》《游仙窟》名動古今，堪稱有唐筆記、傳奇之翹楚；父親張薦也有《靈怪錄》傳世，家風如此，加上小張同學在帝國藏書中心工作，書看的多，所以格外與段郎臭味相投，倆人經(jīng)常聊這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怪事。張希復這個「學士」職位，聽上去像純粹搞學術的老學究，實際上集賢學士門檻很高，通常由宰相或官階五品以上者兼任，而且學問要卓越群臣，肚子里有大量干貨，「刊輯古今經(jīng)籍，辨明邦國之大典，以備顧問應時」。只靠拍馬屁做政績上位的衣冠沐猴，顯然根本進不了集賢書院。
李揆：唐肅宗朝宰相，中書侍郎，集賢殿崇文館大學士、監(jiān)修國史。李揆剛剛拜相那會兒，深得肅宗倚仗，君臣關系牢固，皇上金口贊他“門地、人物、文學皆當世第一”，遂得「三絕」之譽。不過李揆應該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難副其實，朝中強過他的大有人在，因此他在相位時一直焦慮，排擠一切有能力的同僚，連自家哥哥也不予提拔引薦。后來因為無休止的給人穿小鞋被告了密狀，唐肅宗大感惡心，朕推你人品當世第一，天下皆知，你就干這種齷齪勾當惡心朕？當即黜官外放，又慘遭政敵落井下石，一度到了全家要飯的地步，苦不堪言?？梢娭环ギ?，不黨同，再位高權重也企者難立，孤掌難鳴。史書有「決事獻替，雖甚博辨，性銳于名利，深為物議所非」之考語，可謂肯切。（這哥們不是好人吶）
二. 蜘蛛
鄭絪相公宅，在招國坊南門。忽有物投瓦礫，五六夜不絕。乃移于安仁西門宅避之，瓦礫又隨而至。經(jīng)久復歸招國，鄭公歸心釋門，禪室方丈。及歸，將入丈室，蟢子滿室懸絲，去地一二尺，不知其數(shù)。其夕，瓦礫亦絕。翌日，拜相。
鄭絪大人位于昭國坊南門的宅邸突然遭不明來歷的瓦礫投擲襲擊，襲擊持續(xù)了五六天，鄭絪不勝其擾，搬到了安仁坊西門別館躲避，然而扔瓦礫的惡作劇也隨之跟來，只好又搬回昭國坊。鄭絪信佛，家里禪室有一丈見方，待他搬回來后，進禪室一看，滿屋子全是蟢子結的網(wǎng)，懸在離地一兩尺處，密密麻麻，不知其數(shù)。當夜，投擲瓦礫事件驟然停止，次日，拜相。
鄭絪[yīn]：唐代宗朝進士，宏詞科出身，文才不俗。唐憲宗朝拜宰相，居相位四年，性子恬淡，雖無大過，卻也沒什么功勞建樹。鄭絪為相時，正值多事之秋，朝廷屢興兵戈，相比之下，同當宰弼的鐵相杜黃裳光芒太過耀眼，顯得鄭絪無所作為，被降職外放。鄭絪屬于比較平庸的存在，守成之臣，而非開拓之才，不符合唐憲宗初期政治訴求，難以立足中書門下。（用人不當）
招國坊：應是「昭國坊」，見下圖。
安仁：安仁坊，緊鄰朱雀大街，更近皇城，見上圖。（成都老城小區(qū)也是這么方方正正得，不像上海，胡同放射形，易迷路）
蟢子：一種常見小蜘蛛，也叫蟏蛸、喜子、壁錢，結網(wǎng)形似八卦，常被當作吉祥物。
三.戰(zhàn)場奇遇
成式見大理丞鄭復說，淮西用兵時，劉沔為小將，軍頭頗易（一曰異）之。每捉生踏伏，沔必在數(shù)，前后重創(chuàng)，將死數(shù)四。后因月黑風甚，又令沔捉生。沔憤激深入，意必死。行十余里，因坐將睡，忽有人覺之，授以雙燭，曰："君方大貴，但心有此燭在，無憂也。"沔后拜將，常見濁影在雙旌上，及不復見燭，乃詐疾歸宗。
在下跟大理寺丞鄭復廝混時聽他說，淮西討伐戰(zhàn)時，劉沔還只是個小軍官，軍中將領排擠他，每次有捉俘虜、偵察敵軍部署這種危險任務，必派劉沔參與，前前后后重傷多次，險些喪命。后來有一次夜里，月黑風急，上司又派劉沔出去抓俘虜，劉沔滿腔怒火，抱了必死之心，深入敵后，走出去十幾里，正打算睡一會，忽然有人喊醒他，送他一雙蠟燭，說：“閣下日后必大富貴，只要心中能見到這兩枚蠟燭，便可保無虞?！焙髞韯鎸耀@擢拔，作了統(tǒng)軍將領，經(jīng)常能在旗子上看見兩支蠟燭的幻影。到后來兩支蠟燭忽然沒有出現(xiàn)，劉沔自知時候到了，果斷上表謊稱有疾，退休歸鄉(xiāng)。
大理丞：大理寺丞，大理寺第四級別官員，從六品上，定額六人，主要負責分擔大理寺卿、少卿（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案件審理工作。據(jù)《全唐文》，唐文宗大和七年，曾任命一位姓鄭的大理寺少卿出任楚州刺史，或者正是這位鄭復。
淮西用兵：指唐憲宗平藩系列戰(zhàn)爭之淮西討伐戰(zhàn)。安史之亂后期，帝國疲敝，朝廷急于結束戰(zhàn)爭，對于愿意投誠的叛軍系統(tǒng)未予徹底剿除，反而授以節(jié)度使。河朔三鎮(zhèn)節(jié)度使，皆出安史系統(tǒng)，在朝廷綏靖政策下，擁兵割據(jù)，不納租賦，不用朝官，基本保持了自治，儼然自成一國，而三鎮(zhèn)互為唇齒，一方有難，兩方支援，朝廷打了幾次，總是收拾不下來，這讓長安威信削減，對全國各鎮(zhèn)控制力下降。（如臺灣蔡鳥）代宗、德宗兩朝，以河朔（1、河朔，漢武帝在此建立城池，名為朔方。位于陰山賀蘭山腳下的肥沃黃河草原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也就是今日內(nèi)蒙古河套地區(qū)的鄂爾多斯大草原。2、河朔，緊靠帝都，地理位置極為重要，為帝都周圍的主要防御屏障。 寓意是"戰(zhàn)略要地" 。3、河朔，是泛指黃河以北的廣大地區(qū)。）居首的各地藩鎮(zhèn)屢有叛亂，一度把唐德宗趕出了長安城。唐憲宗即位后，情況沒什么好轉。本來各鎮(zhèn)節(jié)度使應由朝廷任命，河朔三鎮(zhèn)開了世襲、以及大將弒主篡權先河，其他藩鎮(zhèn)眼熱，有機會就效仿。憲宗即位之初，鎮(zhèn)守西南的猛將韋皋逝世，部下劉辟接管權力，向朝廷申奏繼任西川節(jié)度使。唐憲宗幼年時親身經(jīng)歷過因藩鎮(zhèn)之亂不得不逃出皇城避難的狼狽，親眼目睹了爺爺唐德宗遭受的侮辱，他痛恨強藩跋扈，他希望重建皇威。不許，劉辟反，被剿平。元和九年，淮西節(jié)度使吳少陽死，其子吳元濟秘不發(fā)喪，偽造先父的奏表，送上朝廷，試圖繼承父位。憲宗征求宰相李吉甫的意見，李說：“這小逼養(yǎng)的跟河朔三鎮(zhèn)不同，他們孤立無援，打起來容易，現(xiàn)在趁著這兔崽子死了爹，正好一鼓作氣收拾掉！”這話正對唐憲宗脾胃，君臣倆笑嘻嘻的拒絕了吳元濟的要求，果然吳元濟立即縱兵四處大掠，擺出一副“不答應要求小心老子造反喲”的架勢。憲宗委任李吉甫主持用兵事宜，大發(fā)十六道兵馬合擊，還了一副“去你大爺?shù)?，造反就滅了你”的架勢。然而?zhàn)事一開，官軍的劣勢全部暴露了出來：諸路兵馬各懷鬼胎，配合不默契，進攻不積極，朝廷委任的統(tǒng)帥缺乏作戰(zhàn)經(jīng)驗，只知道閉壘自守，完全不會出擊，官軍雖然兵力占據(jù)壓倒性優(yōu)勢，戰(zhàn)況方面卻絲毫未能有所體現(xiàn)。在后方，李吉甫這邊廂才跟皇帝拍胸脯說要收拾人，興沖沖接了總指揮的任務，加班加點，忙著處理繁重的戰(zhàn)爭事務，沒想到老邁的身體承受不住，戰(zhàn)爭剛剛開始，就疲勞過度猝死在家。戰(zhàn)局膠著，首相病死，緊要關頭，戰(zhàn)爭主持的重擔，來到了另一位宰相，李吉甫生前好友和搭檔、號稱大唐首席美男、同時也是本書作者段成式姥爺?shù)奈湓饧缟?。武元衡精明干練，與李吉甫一樣，是著名主戰(zhàn)派，幾年前，鎮(zhèn)海節(jié)度使李锜首鼠兩端，原本承諾入朝述職，后又害怕被皇帝算計，故意遷延行程，公然抗旨，憲宗大怒，想滅了這丫，問宰相鄭絪，就是上一則故事家里蜘蛛結網(wǎng)的那位，鄭絪表示可以尊重李锜的意愿，武元衡就地炸裂，跳出來道：“什么叫尊重他的意愿？陛下初即政，锜求朝得朝，求止得止，可否在锜，將何以令四海！”這話說的唐憲宗血脈賁張，于是只花了一個月，就把李锜滅了。武元衡接手戰(zhàn)爭指揮權，持續(xù)以強硬手段施壓叛軍，吳元濟據(jù)淮西一境抵御王師，自知久必不保，乃向實力最強的四大藩鎮(zhèn)乞援。四鎮(zhèn)之中，淄青李師道、成德王承宗與朝廷有仇，立即響應。兩人先上表請朝廷赦免吳元濟，朝廷當然不許，于是李師道發(fā)動無賴進京滋擾生事，又派出手下刺客組織潛入東都洛陽附近儲藏戰(zhàn)爭經(jīng)費的稅務中心——河陰轉運院，殺十余人，燒毀兩萬斛糧食、三十馀萬緡匹錢帛，關輔震動，人人自危，恐慌情緒蔓延朝野。同時，王承宗派說客上京游說武元衡，企圖動搖這位宰相之志，使其放棄戰(zhàn)爭。那說客狂妄之極，自以為形勢對己方有利，出言不遜，被武元衡暴斥轟出，叛軍首腦始知此人志不可奪，李師道手下的刺客團出動了。元和十年六月初三，黎明，尚未破曉，武元衡整裝出門準備入朝，戰(zhàn)爭時期，工作倍于平日，他身為內(nèi)閣首相，作戰(zhàn)總指揮，公務之繁巨，幾乎奪走了一切休息時間。靖安坊東門，殘月在天，一片闃寂，隨從們挑燈前引，照亮著窄窄一方前路，武元衡心中的火焰，卻光芒萬丈，他要與當今天子一起，掃除一切陰霾，還日于天，重塑皇權，照徹蒙塵已久的大唐天空。忽聽一聲唿哨，黑暗之中有人暴喝：“滅燭！”嗖嗖連聲，勁弩攢射，燈火頓熄。引路的導騎剛剛喝問半句，便啞然墜馬。殘夜里，箭矢亂發(fā)，耳邊盡是隨從慘叫呻吟，和尖銳的破空之聲。無數(shù)殺手悄然涌出，他們配合嫻熟，負責阻截宰相府侍從的刺客身手高強，陣法嚴謹，侍從們甫一交手，立即潰散，而殺手們并不追殺，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當朝首相武元衡。亂戰(zhàn)中，武元衡肩頭中箭，伏鞍疾馳，隱約只見路旁樹梢一顫，有黑影躍下，徑來牽奪馬韁。武元衡奮起精神，他雖陷于精心布置的死地，但此處畢竟是大唐皇城，巡防森嚴，刺客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頡頏整個京城的防衛(wèi)。只要他沖破包圍，驚動金吾衛(wèi)，刺客們必然被迫放棄刺殺行動。他眼見那黑影逼近，正欲接戰(zhàn)，忽然左腿劇痛，已為另一邊突入的刺客所傷，只此一閃神的功夫，又遭數(shù)創(chuàng)，苦斗十余步，無法脫身，終于支持不住，落馬而死。宰相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血流遍地，顱骨被削掉大塊，遺失無蹤，現(xiàn)場慘不忍睹。消息迅速傳遍長安，有司警報聲連數(shù)十里，帝都大嘩，百官震悚，唐憲宗一日未食，他既傷于好友武元衡之死，亦憤恨藩鎮(zhèn)囂狂跋扈，他幾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同時襲擊兩位宰相！更狂妄的是，金吾衛(wèi)、京畿各府、縣衙門在當天都收到一封傳書，上面寫著“膽敢查案，殺光爾等”。整個朝堂陷入巨大的恐慌情緒，即使安排了金吾衛(wèi)貼身保護，還是有朝臣連出門上朝都不敢了，以致于天子升朝半晌，班行遲遲不能齊。盡管兇手尚未落網(wǎng)，但所有人知道，刺殺主戰(zhàn)派領袖，幕后指使者，非吳元濟、李師道、王承宗之一莫屬，朝中反戰(zhàn)聲音大起，唐憲宗承受著來自敵人和來自臣屬的巨大壓力。換作一個軟弱的帝王，在如此惡劣的局面重壓之下，恐怕是要崩潰而做出妥協(xié)的，但是，叛亂分子生不逢時，他們遇到了以決心堅定著稱的帝王，唐憲宗在一浪又一浪撤軍、放棄、綏靖的呼聲中屹立不倒，叛軍的恐怖手段，反而逼出了盛唐之后的最強帝王。武元衡遇刺同時，另一位主戰(zhàn)派宰相裴度也遭到伏擊，混戰(zhàn)之中，裴度滾落排水渠，被刺客誤認為已死，撿回一條命，算不幸中的大幸。刺殺事件后，有人建議罷黜裴度，以安撫藩鎮(zhèn)，唐憲宗一通臭罵：“你不要臉，朕還要臉！哦，宰相遇刺，你要朕罷免宰相安撫兇手？朝廷在你眼里，還有沒有尊嚴！有沒有綱紀！”半個月后，裴度帶傷復出，毅然接過武元衡生前工作，他說：“今權紀未張，逆賊未平，臣不敢死！”他廣召天下豪杰，共為籌劃，一時間海內(nèi)賢俊畢集中書門下。但前線戰(zhàn)局仍然很不樂觀，元和十一年，淮西之戰(zhàn)進行到第二個年頭，討伐軍遭遇一場慘敗，士氣低落之極。朝廷又一次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爭論和分歧，他們對于戰(zhàn)爭進展緩慢的癥結所在聚訟不已，很多人擔心政府會被曠日持久的消耗戰(zhàn)拖垮，沒人能給出實質性的解決方案，只好不停的走馬換將。這一次，新上任的主帥名叫李愬[sù]，此前只是太子詹事——替太子打理東宮事務的文官，幾乎沒有軍中資歷。當時官軍屢戰(zhàn)不利，軍中畏戰(zhàn)情緒旺盛，李愬到任，每天只是慰恤傷者，休整隊伍，絕口不言出擊。淮西斥候探報，具說官軍紀律松弛，新任主帥碌碌無為，叛軍皆引為笑談：皇帝老兒輸昏了頭？居然找個沒打過仗的文官統(tǒng)兵？防備逐漸懈怠。經(jīng)過長時間冷卻，次年，軍中情緒平復，李愬組織起一支三千人突擊精銳，號「突將」，著力訓練。元和十二年，戰(zhàn)爭第三年，十月十一，大雪。入夜，軍中大寨星火點點，一片靜謐，忽然，譙門三聲畫角起，人馬雜沓，刁斗傳鳴，突將營接到緊急行軍令，以三千突將為先鋒，李愬自領三千中軍、另有三千殿軍，沒有人知道行軍目的，全部指示只有兩個字：向東！大雪夜，軍隊開拔，鉗馬銜枚，急行一百三十里，沿途盡破叛軍烽火據(jù)點，斷敵援軍橋梁。其時狂風肆虐，旌旗刮裂，雪滿戰(zhàn)甲，人馬多有凍死者，眾將忍耐不住，問李愬這次行軍究竟目的何在？李愬道：“入蔡州，取吳元濟！”眾將大驚，主帥莫不是瘋了？這樣惡劣的天氣，匆匆忙忙強行軍，連輜重都沒準備，孤軍去打敵軍老巢？天時、地利、人和，咱們可是一樣不占！李愬不答，只管催促行軍，眾將畏懼軍令，雖不敢言，但人人心頭沉重，這番孤身犯險，恐怕要全軍覆沒啊！監(jiān)軍宦官絕望的哭了出來。雪越下越大，黎明前四更，大軍抵達蔡州城下，城腳有鵝鴨池，李愬令驚飛鵝鴨，以掩行軍聲。蔡州（湖北棗陽西南。）守軍自恃外圍有多處據(jù)點警戒，而官軍已有三十年未至本城，全然無備。突將營攀城先入，守門軍士熟睡正酣，盡殺之，只留下打更人，命其像平時一樣打更報時，王師順利進城。清晨，有人急報吳元濟，說城池告破，官軍已經(jīng)殺到府邸外了，吳元濟囈語道：“扯什么淡！一定是我的兒郎們來領冬裝來了，官軍官軍，自己人都不認得？”那報信人賭咒發(fā)誓，說千真萬確，自己絕對沒看錯，絕對不是友軍！吳元濟才磨磨唧唧慢慢騰騰挪出被窩，登上牙城一看，只見刀槍映日，鐵馬嘶鳴，李愬玄甲長槍，一臉嘲諷瞧著自己，方知大勢已去，出城投降，被檻送京師，問斬?；次魅?，自此討平。謀殺武元衡的真兇、淄青李師道聞知淮西慘敗，大懼，上表請降，要求納子割地謝罪。李師道府上養(yǎng)著一個美女智囊團，一應大事，總是憑這些有肉體關系的美人謀士們拿主意，他上表不久，智囊團便提出異議，認為淄青道有足夠兵馬可以與朝廷一戰(zhàn)，若彼時不勝，再割地請降不遲。于是李師道復叛，朝廷命令淄青鄰境的藩鎮(zhèn)一齊出兵，圍攻李師道，李師道應接不暇，一敗再敗，被部下斬殺，淄青道向朝廷投降。而成德王承宗孤掌難鳴，也迅速屈服，向長安送了兩個兒子，以示恭順。至此，淮西討伐戰(zhàn)結束。
劉沔：段郎同時代人，祖籍徐州彭城。簪纓之后，中唐驍將。劉沔父母早亡，不得不年紀輕輕出來混飯吃，靠著朝廷政策，和父輩留下的人脈，進了忠武軍節(jié)度使、名將李光顏帳下，作了侍衛(wèi)親兵?；次饔懛?zhàn)爆發(fā)后，李光顏奉命出擊，常以劉沔為先鋒?；次饔写髮⒍刭|，部下騎兵皆騎騾子上陣，最兇悍難敵，劉沔每與騾子軍接戰(zhàn)，必不計生死，身冒鋒鏑，當先沖入敵陣，斬將擒賊而歸，這就是原文說的「每捉生踏伏，沔必在數(shù)」。由是忠武一軍，皆推劉沔戰(zhàn)力第一，即所謂「冠軍」者也?；次饔懫胶?，隨李光顏入朝，被唐憲宗看中，留在身邊，作了神策軍將軍。而后屢獲提拔，派往西北邊陲防御邊疆，連破黨項、回鶻入寇，授節(jié)度使、太子太保（正一品）、檢校司徒（正一品，位列三公）。
捉生踏伏：抓俘虜、偵察伏兵，類似于現(xiàn)代戰(zhàn)爭的偵察兵，需要深入敵后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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