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無賴,也是個偽君子,更是一個真小人,反復(fù)無常。但是他卻在唐末亂世中粉墨登場,上演了一場開國之君的大戲,把中國帶入五代十國的分裂割據(jù)時期。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九月,河中節(jié)度使王重榮給僖宗皇帝遞交了一折奏章。
在這折奏章中,他稱黃巢軍的同州防御使朱溫已被招降,此人驍勇善戰(zhàn),殺之不祥,請求封為同華節(jié)度使。
朱溫
逃亡成都的唐僖宗在接到奏章時,喜出望外,對身邊的人說:“這是上天賜給我的上將啊?!庇谑前葜鞙貫樽蠼鹞嵝l(wèi)大將軍,河中行營招討副使,賜名全忠。
而在此之前,朱溫剛被黃巢任命為同州防御使,屢敗唐軍,并一舉攻占同州(朱溫被任命同州防御使時,黃巢并不占據(jù)同州,需朱溫自行攻?。?,與王重榮對峙長達七個月之久。
然而,僖宗皇帝口中的這個天賜上將,卻是一個無賴小人。實際上,朱溫在占據(jù)同州之后,并不想出師作戰(zhàn),只是迫于黃巢的壓力,不得已而為之。
當時的朱溫正值新婚燕爾,而新娘正是曾被朱溫稱為“陰麗華”的原宋州刺史張蕤之女張氏(歐陽修《新五代史》說,張氏為朱溫少時所聘,可信度不高。故從薛居正《舊五代史》之說。)。這就是史上有名的張皇后,對朱溫一生影響極大,當然這是后話。
說到張氏,就不得不提起朱溫從軍前的經(jīng)歷。朱溫少時,其父朱誠早逝,靠其母王氏在蕭縣富戶劉崇家做傭為生。雖然其父一生靠教書過活,但朱溫卻惹是生非、臭名遠揚。歐陽修《新五代史》有載:“太祖壯而無賴,縣中皆厭苦之?!庇幸淮沃鞙鼐箤⒊缂业娘堝伣o偷走,惹得劉崇大怒,幸虧劉崇之母護佑,方才無事。
不過,無賴也有無賴的“好處”。在一次閑逛中,朱溫無意中遇見隨母前去上香的張氏。當然這里所說的遇到,只是朱溫遠遠看見,畢竟宋州刺史張蕤之女,這個地位的差距對當時的朱溫來說有點大。
誰知,這朱溫遠遠看到張氏以后,卻想起漢光武帝與陰麗華舊事,隨之引用光武帝原話對二哥朱存說:“為官當做執(zhí)金吾,娶妻當?shù)藐廂惾A?!?span>在朱溫鼓動下,二人分析天下大勢,認為唐室已亂,兵戈四起,不是投軍,就是為盜。于是二人就投奔黃巢去了,理由是:“隨黃巢為盜,搶些子女玉帛,很是容易?!?/span>
黃巢起義軍
后來朱存戰(zhàn)死,朱溫因多次立功,經(jīng)黃巢幾次提拔,竟被任命為同州防御使,而此時張蕤之女也被亂兵驅(qū)趕,流落到同州,為部下所得,獻給了朱溫。
只是,硬著頭皮出征的朱溫遭到王重榮的重兵圍攻,屢戰(zhàn)屢敗,在損失了四十余船糧仗之后,心知不妙,連忙向黃巢求援。沒想到他連上表章十余封,都被孟楷扣下,反遭擁兵自重,不肯效力的指責。
朱溫正為此事郁悶的時候,有一個叫謝瞳的幕客獻計,大意是說,黃巢這一幫草寇,伺機作亂,現(xiàn)在唐僖宗在四川號召大家討伐他,各路節(jié)度使紛紛響應(yīng);黃巢軍中又有像孟楷這樣的小人,不足以成事,你快別跟他干了,沒前途!
朱溫跟隨黃巢的動機本來就不純,當然是看誰勢大就投靠誰,再加上新婚夫人張氏也認為謝瞳說的有道理,于是他決定向唐朝投降,一面派人殺了黃巢的監(jiān)軍嚴實,一面送降書給王重榮,并請求他在唐僖宗面前保奏。
如果說降唐是為形勢所迫,情有可原,那么恩將仇報就是徹徹底底的小人行徑了。中和四年(公元884年),解了陳州之圍的朱溫返回汴州,數(shù)為尚讓所敗。河?xùn)|節(jié)度使李克用奉唐僖宗詔令,前去相救,統(tǒng)率騎兵8000余人在中牟北面與朱溫會合,最終大敗黃巢軍,逐去尚讓。
李克用
五月十四日,朱溫在源驛宴請正在封禪寺休軍整頓的李克用。乘李克用酒醉睡著之時,朱溫派人放火燒房,意圖除去李克用,幸好天降大雨,在仆人幫助下,李克用借著閃電的光亮,翻墻而出,逃得性命。待李克用回到太原,將此事上告唐僖宗,欲出兵汴州。在唐僖宗的勸和下,加封李克用為“隴西郡王”,才算平息了此事。
史學家蔡東藩在評價朱溫時說:“他生是一副盜賊心腸,專喜損人利己,遇著急難的時候,就使要他下拜,也是樂從;到了難星已過,依然趾高氣昂,有我無人……”
說他恩將仇報,事情當然不止一件。光啟三年(公元887年),秦宗權(quán)據(jù)住蔡州,與朱溫爭鋒。朱溫勝少敗多,于是向駐守兗鄆的天平軍節(jié)度使朱瑄求救,朱瑄與其弟泰寧軍節(jié)度使朱瑾先后赴援。得勝之后,朱溫借口兩人挖自己的墻角,派兵攻打天平軍。其實,朱溫圖謀兗、鄆二州已久,只是苦無借口??蓱z的朱瑄兄弟,連年被兵,不能支持。不僅屬地為朱溫所奪,連朱瑄也被朱溫所殺,只剩朱瑾只身逃亡淮南。他迫令朱瑾的妻子侍寢數(shù)日,后來在張氏的勸告下,才令其出家為尼。
河南尹張全義一直小心謹慎,全力為朱溫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后來朱溫到他家避暑,見到其家眷姿色可人。當即召張全義的兩個小妾陪侍,隨后就是張全義的女兒、兒媳,就連張全義的妻子也沒放過。
大臣敬翔,跟隨朱溫三十余年,盡心竭力。朱溫攻占徐州時,奪得時溥愛妾劉氏,寵幸之后,賜予敬翔為妻。之后劉氏仍常常出入朱溫臥室,敬翔敢怒而不敢言。
在朱溫看來,淫人妻女只是小事。他將兒子派往外地鎮(zhèn)守官吏、行軍打仗,卻讓兒媳們輪流入宮侍寢,此事歷來為人所詬病。令人震驚的是,他的兒子們不以為恥,反而利用妻子的美色來爭寵:“朱友文婦王氏色美,帝(朱溫)尤寵之,雖未以友文為太子,帝意常屬之?!?/span>
朱溫能背叛黃巢,自然也能背叛唐宗室。
僖宗皇帝去世之后,其弟唐昭宗繼位。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宦官韓全誨伙同鳳翔節(jié)度使岐王李茂貞、邠寧節(jié)度使王行瑜劫了帝駕。唐相崔胤詔令朱溫帶兵赴京救駕,朱溫便假托名目,伺機奪取同、華二州。等到李茂貞威脅唐昭宗詔令朱溫還鎮(zhèn),朱溫接了詔令馬上返回河中,可見他本無心迎駕,出兵只是掩人耳目。
唐昭宗
不甘心放棄的崔胤看到朱溫返回,也跟著來到河中,力勸朱溫迎回唐昭宗。無奈之下,天復(fù)二年(公元902年),朱溫只好再次發(fā)兵圍攻鳳翔。天復(fù)三年,李茂貞連戰(zhàn)失利,于是誅殺韓全誨,與朱溫議和。朱溫因迎駕有功,特賜號“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大功臣”,加爵梁王,兼任諸道兵馬副元帥。
不過,是不是竭忠守正不敢說,但這位“大功臣”確實準備把延續(xù)了近三百年的唐王朝回天再造一次,因為此時的朱溫已把篡位提上日程。
至此,執(zhí)掌了唐室大權(quán)的朱溫完全拋卻了虛偽的假面具,開始顯露出小人的真本色。天佑元年(公元904年),朱溫以侄子朱友倫暴死實為有人暗中加害為借口——實際上朱友倫當時在京中留典禁軍,因擊球墜馬,死于非命——派朱友諒誅殺丞相崔胤、京兆尹鄭元規(guī)等,脅迫唐昭宗遷都洛陽,并將伺候唐昭宗左右的二百余人全部殺死,換上自己親信。
而此時,晉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貞、蜀王王建、吳王楊行密等人聞訊,立刻結(jié)成聯(lián)盟,意欲討伐。朱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養(yǎng)子朱友恭和部將氏叔琮、蔣玄暉等人殺了唐昭宗,另立昭宗嫡次子(即第九子)李柷為新帝,是為昭宣帝,史稱唐哀帝。隨后,他歸罪于朱友恭、氏叔琮二人,將二人斬首。養(yǎng)子朱友恭臨刑前大呼:“賣我塞天下謗,人可欺,鬼神可欺么?”妥妥地上演了一波“坑子”風波。
唐哀帝
如果說,朱溫的“坑子”算是一種掩飾,非明目張膽,那么他接下來的操作就毫無顧忌了。按照魏晉以來的慣例,朱溫想要繼位,需封過大國、加過九錫、等唐帝禪位。當時丞相柳璨為了迎合朱溫登基,提出封魏王等建議,無奈朱溫等不及,他勃然大怒:“這等虛名,我要它何用?但教把帝位交付與我,便好了事。”此外,他竟認為柳璨、蔣玄暉等人心懷二意,將二人盡數(shù)處死。說起來這個柳璨也是個書呆子,連他自己臨死前也在自責自罵:“負國賊柳璨,該死!該死!”
天佑四年(公元907年)三月,在朱溫逼迫下,昭宣帝下詔禪位。四月,朱溫在宰相張文蔚率百官勸進之后接受禪位,正式即皇帝位,更名為朱晃,改元開平,國號大梁,史稱后梁。升汴州為開封府(今河南開封),建為東都,而以唐東都洛陽為西都。廢17歲的唐哀帝為濟陰王,遷往曹州濟陰囚禁。次年二月,將其殺害。
至此,朱溫完成了由無賴小人到開國皇帝的逆襲,中國歷史也由此進入五代十國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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