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燦國,泰山區(qū)南上高村人。1964出生在泰山腳下,土生土長,熱愛文學。一直以歌頌真善美,鞭撻假丑惡為己任。一九八九年開始發(fā)表小說等文學作品。而今參學泰山文化,宣傳儒釋道全真教義,為贊美國山岱岳,弘揚國學思想,全力奉上自己的微薄之力。
一百元,沉甸甸【原創(chuàng)】
打死也想不到,身價過億的大老板邢善,竟因為一百元錢,就被老婆用二指劍,指著鼻子,像訓兒子一樣,愣是數落痛罵了整整一個下午。
按眼下時髦的稱呼,邢善,這個五十剛露頭的男人,是這家私營企業(yè)的老總,應該稱做“邢總”才對,然而他給人的感覺卻“總不行”。倒不是因為他聰明絕頂,腦袋只剩半圈稀稀疏疏、萎靡不振的頭發(fā),實在是因為,他娶的這個黑臉夫人,心眼比滿臉的雀屎還多,除了車間下力的活,諸如人事、行政、外交、財務、現金等重要事務,她都一手抓,全盤管。
邢善一身輕松,平時衣兜里,一分零花錢也沒有,出門也從不帶包。如果你認為他是草包軟蛋,那就大錯特錯了。豈不知,這正是他的過人之處。自從暴發(fā)有了錢,他就高瞻遠矚,頗有預見。私下囑咐老婆,自己不能帶一分錢,防備父母和兄弟姐妹,萬一來要錢、借錢,也好推辭。兩人心照不宣,配合默契,日子越過越富有。
這次事故的起因,是緣于他早上回家送錢。
村里因耕地收回,政府補發(fā)征地款,俗稱“糧食錢”,一年夏秋兩季補發(fā)。加上六十歲以上老人,國家每月再給補貼,一般生活都不成問題。
邢善對領錢這等事,總是很上心。他歡欣鼓舞,滿懷熱忱,積極去排隊。就像是建功立業(yè)一般。想想也對,能為八十多歲的老母親,親手送去“糧食錢”,就好像市長慰問低保戶,心中不免油然升起滿滿的成就感。
家有一老,勝似一寶,何況他父母雙全。還真多虧了他那高壽的爹娘。仰仗他們的福報,他的生意才做得風生水起。因為他母親的表弟,也就是他表叔,是外協單位大廠里的頭頭。所以,即使眼下治理整頓,嚴抓污染,許多同行,都停產蕭條不景氣,他靠貴人相助,自己運籌帷幄,加上夫人八面玲瓏,事業(yè)反而愈加興旺發(fā)達。
他倒不是守財奴葛朗臺,有錢也會花。早在幾年前,就在泰山腳下最貴的小區(qū),買了別墅。裝修完,搬進去,花了不止千萬。豪華程度,震驚四鄰,轟動八莊。他兒子也因此娶到了當地官員的寶貝千金,那身價更是陡然提升了一大截。平時看到村長,也是帶搭不理的。
他家村里的祖屋還在,那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村東面是一律的舊宅,傳統的磚瓦房四合院;村西面則是一色的洋樓,三層混凝土西式建筑。兩個群落,涇渭分明,就像東西方的社會制度,不容混淆。
老院的特色就是破敗加土氣,更讓人嘆為觀止的,是每戶堂屋的山墻外,連接搭建著低矮的小房,乍看過去,很像以前最時髦的嫁妝——“高低柜”。
不知道的人,以為里面只存放農具、雜物。其實,這是許多村子的老傳統:兒子長大了,娶妻又生子,自然晉升為主角兒,那老公婆倆人,就明智地學城里人,退居二線。可人家是退休,他們是退而不休,反倒多了照看孫輩的任務。搬到小屋里去住,與叉、耙、掃帚、锨為伍,它們雖已無用武之地,但能與老人相依為命,權作慰籍情感交流。
邢善在西面部落,也有自己的三層洋樓,正應了狡兔三窟之說。但自打搬去城里住,就迅速高價出租了,他要充分調動一切資產為自己賺錢贏利。
邢善的老母親就住在低矮的“高低柜”里。一向逆來順受的她,虔誠地遵循光榮傳統,唯恐自己做得不夠好,影響了孩子的名譽及前程。所以大公無私地把老伴也奉獻給兒子,去廠里做了一名不要工資的門衛(wèi)。事后也常后悔,就挖苦戲稱老伴,是“逆子”大門口,一條忠實的老“看家狗”。
其實,老伴也不忍心、不舍得,老來還與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分庭而居。但是為了給兒子節(jié)省成本,實現利益最大化,況且兒媳婦那么看重他。古語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于是,老公公便無怨無悔地堅守傳達室。雖然老胳膊老腿不靈便,總歸是自己人看著,省心、放心啊。好在工人們都知道,他是邢總的老爹,對他格外尊重,另眼相看。他也樂于滿足,不再那么思念老婆子。
邢善等夫人宣泄至尾聲,才呲牙一笑,適時地問一句:“上午請您去給俺娘看病,辛苦您了!俺娘不要緊吧?”
夫人早出了惡氣,“哼”了一聲,不予理睬,黑臉一紅,扭轉身去,“咚咚咚”地走了。
內侄趁機走了來,把嘴湊到他耳邊,神秘地說:“姑父,俺表奶奶病得不輕啊。應該送城里去住院??砂彻闷f,在村衛(wèi)生室打一針就行。醫(yī)生說要輸液,我們就看著輸上了。后來廠里有事,我們都回來了,下午猛地想起,才把表奶奶送回家”,說到這,他警惕地四下張望一番,壓低聲音說:“那一百元錢的事,可不是我說的,是表奶奶先說的。她叫俺姑還給我那一百元錢。說不能因為她的事,讓兒子借錢難做人。那錢我不要了,就當孝敬表奶奶啦。”
“唉”,邢善搖頭長嘆一聲,肚里五味雜陳。他心里明鏡一般,這小子就是擔心自己還不上他那一百元錢,才故意讓他姑知道。可怪就怪自己一時激動,數錯了錢,惹來這一腚臊啊。
原來,邢善一大早就去村里排隊,領來糧食錢,興沖沖回老宅去送。
他一共領了三千二百元,其中兩千元是他自己一家五口的,立馬數出來交給陪同前來的內侄。剩下一千二百元,爹四百,娘四百,老叔四百。老叔過去因為家庭成分高,身材先天矮,當了一輩子老光棍。由于他占有老宅一半的權益,所以邢理一直對他賓客相待,以圖日后名正言順繼承房產。他抽出嶄新的四張百元大鈔,甩了甩,“嘎嘎”作響,居高臨下遞給老叔??粗鲜逶诜磸蛿靛X,他才心滿意足。轉身去屋山墻的“高低柜”里,把剩余的錢,大方地一股腦兒塞到老母親手中。
老母親察覺到了,她使勁睜開渾濁的雙眼,面無表情地瞧了瞧兒子,又用哆哆嗦嗦的手數了數錢。突然,她眉頭一皺,猛地把錢扔在腳下的柴禾上,張大嘴,喘了幾口粗氣,用盡全力斥喝道:“好你個邢善,你真行!真行善!你從來不給我錢,我也從不向你要錢,可這糧食錢是我自己的,是國家給的,你為什么少給我一百元?”一口氣說完,她“吭吭吭”地咳嗽成一團。
見母親一反常態(tài),邢善感到莫名其妙,趕緊拾起錢來數數,真是七百元。怎么無緣無故少了一百元呢?他立刻大汗淋漓,怔怔地苦思冥想。又讓妻侄反復查驗自己的兩千元,正好無誤。他閉目思索,驀然想起老叔的表情有點反常。
其實,老叔對邢善的反常更疑惑不解:太陽從西面出來了嗎?這個鐵公雞為什么多給了一百元呢?當真財大氣粗,慷慨施舍一回?看來還算有點良心。然而,他若知道,是因為新錢貼在了一起,邢善數錯了,才多給他這一百,他就不會這樣想了。
邢善終于捋明白了,是多給了老叔一百,然而卻不能回去要。因為老叔也是奔八十的人了,惹惱了他不劃算。但是,老母親少了一百,又該怎么辦呢?他回頭看看內侄,小伙子下意識地捂緊挎包。
“先借給我一百”邢善說著,伸出手去要。
“可是,我回去沒法交賬啊?!彼麅戎逗茈y為情。
“不管那些了,先清了這賬再說”,邢善一狠心拿定主意。起心動念間,突然想起了以前,老母親不止一次對他私下的幫助,鼻子有點發(fā)酸。他剛結婚、創(chuàng)業(yè)時,母親把積攢了一輩子的錢,悄悄都給了他。俗話說:頭生子稀罕,老生子嬌。做父母的都這樣,可嬌生慣養(yǎng),還真不出息好孩子。
邢善想,那時候的一百元,能頂現在的好幾萬吶,還是自己沾光。于是
他咬牙加上一百元,湊足了八百,手上立馬感覺沉甸甸的。又數了幾遍,才戀戀不舍地扔給老母親。
老母親一張張撿起,低聲嘟囔著:“這一百元,本來就是我的,你應該給我。唉,這八百元現在是我的,可早晚也是你的。你說,該是錢的事兒嘛。老天爺啊,現在的人都怎么啦?咋一個個變得認錢不認人了呢?”。
邢善完成使命,沒有過去那種舒服的感覺,反而悵然若失。想想廠里活忙,就急匆匆地走了?;氐綇S里,才恍然記起老母親好像身體不佳,便懇請夫人去為老母親看病??蓻]想到,墊付一百元的事,這么快就讓她知道了。所以才挨了這頓好訓。
下班了,邢善沒回家,他感到胸口堵得慌,心也一個勁地突突亂跳。于是,放著奔馳車不開,騎上電動車,一溜煙地往老宅飛奔。
到了“高低柜”跟前,他匆忙打住車子,推門高喊:“娘!娘!”
屋里光線昏暗,一片沉寂,模模糊糊地看到,老母親坐在小椅子上,好像睡著了。他輕輕地走過去,又喊了一聲娘,還是沒搭腔。邢善以為母親還在生氣,就蹲到母親膝旁,去撫摸她的手,感覺冰涼冰涼。再探鼻息,竟呼吸全無。他猛然一驚,恐懼地立起身來。地上柴禾一絆,小椅子與老母親轟然向后倒去。
邢善頭皮發(fā)麻,感覺眼前一黑,須臾,他凄厲地大叫一聲:“娘啊——”便隨著早已涼透的老母親,一起撲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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