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村的大哥打來電話,說了一個令我酸楚而糾結(jié)的事:“本村鄉(xiāng)親李某聽說你不在老家蓋房子了,想出10萬塊錢買你的宅基地,如果同意就簽個協(xié)議,他立馬把錢轉(zhuǎn)給你……”
我納悶地問:“李某不是我的西鄰居嗎?他有房子住,他孩子“小胖子”又是縣供電局領(lǐng)導(dǎo),在城里買了兩套房,人家根本不缺房子住,為啥還要買我的宅基地呢?”
大哥解釋說:“小胖子在城里是給李某老兩口買了樓房,但老李在村里住了一輩子了,住不慣城里的樓房,說什么也不去城里住。小胖子也是個孝子,考慮到他爹娘不愿去城里住,就想把老李現(xiàn)在住的房子翻蓋成小二層樓,讓老李在村里養(yǎng)老。因緊挨著你的宅基地,你又不在老家蓋房子了,所以小胖子想把你的宅基地買了,蓋二層樓就寬敞多了,再說院子大了,還可以種點花草……”
“哦,是這么回事吖,小胖子咋知道我不在老家蓋房子了?”
大哥笑著說:“唉,他也是聽我說的。前幾天小胖子從城里回來看他父母,中午找了村里幾個人在老李家喝酒,正好我也趕上了?!甭牬蟾缈跉猓坪跏怯幸庾R地回避著什么。
“喝酒聊天的時候,小胖問你的宅基地閑了幾十年了,怎么還不蓋房子,我就把你的想法告訴了他,說你和孩子都在北京住,以后養(yǎng)老也愿和孩子在一起,不想回農(nóng)村老家養(yǎng)老了,即使不在人世了,也是在北京火化安葬,所以不在老家蓋房了。那天我喝酒有點多,無意中就一五一十地把你的想法說出去了……”
我聽后心里五味雜陳,停了片刻給大哥說:“老家的宅基地都確權(quán)了,如果賣的話,還要鄉(xiāng)里、縣里變更過戶手續(xù),特別麻煩,再說了,對于賣宅基地的事,一是我沒有思想準(zhǔn)備,二是即使是賣也總得和你弟妹商量一下,不好我一個人做主?!?br>
“你要說沒想好可以和弟妹商量一下,我這當(dāng)大哥的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覺得這個價格還是實在的,雖然說你的宅基地在村東頭,比村里面的能寬出兩米多,但別的宅基地賣七、八萬,小胖給你10萬,在咱村里是最高的價格了?!?br>
大哥又說:“至于說辦理過戶手續(xù)事,這個你放心好了,咱村里誰不知道小胖子在縣供電局是個能人,不管去縣里哪個頭頭辦公室推門就進,沒有辦不成的事。只要你同意,辦過戶時配合好,剩下的都是他的事了。”
掛了電話,不知道是喜還是悲,心情就象洶涌澎湃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靜。老家的宅基地確實已閑置了幾十年了,老父親當(dāng)年栽的榆樹,如今樹干有半摟粗,樹冠龐大,遮天蔽日,枝繁葉茂。
每年春季,鄉(xiāng)親們會拿著鐮刀割一些長滿榆錢的榆樹枝條,捋下榆錢食用。記得母親在世時說過,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人家摘點榆錢吃咱不要阻攔。相反,母親還勸鄉(xiāng)親們摘榆錢時別摔著,千萬注意安全。
如今,飽經(jīng)滄桑的老榆樹漸漸地老去,周身刻滿了歲月的傷痕,但仍在風(fēng)雨中堅韌地守護著這片土地。撫今追昔,它承載了父母多少榮光與夢想……
晚上,我把大哥打電話的事告訴了老伴,也想探探她的口風(fēng)。不料老伴很干脆地說:“還是賣了好,在那里閑著也是閑著,賣10萬塊錢花著現(xiàn)方便。反正我就喜歡一種花:有錢花。你想啊,咱都這個歲數(shù)了,越來越離不開孩子,孩子在哪咱就在哪養(yǎng)老,死了由孩子料理后事,到時候孩子不可能把你拉回老家安葬的……”
老伴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反而讓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一顆惆悵的心在孤獨的夜空跳動著,似乎聽見內(nèi)心深處無助的聲聲告白,抽動著每一根思念的絲弦……
故鄉(xiāng),是我童年時光的記憶片斷,是生長的根、曾經(jīng)的家園,見證著我的快樂,記錄著我的成長。遠在他鄉(xiāng)的游子,視故鄉(xiāng)為“母親”,讓我魂牽夢繞的濃濃鄉(xiāng)愁,是記憶深處最美的凝望……
夜深了,仍無睡意。我獨自漫步在首都松林公園,站在“聽松臺”上遙望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眼中噙滿了苦澀的淚……恍惚間,有一個聲音傳入耳鼓:父母留給你的老宅,那是你的根脈,是你的精神家園。賣了它,你永遠都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游子,飄泊的孤魂……
第二天,我苦口婆心地做通了老伴的思想工作,隨后拔通了大哥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