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西都作
(宋)朱敦儒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曾批給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對寧海一直有莫名的好感。第一次到寧海,是十幾年前,記得有香港文匯報的兄弟許三多、求是小康雜志的金朝暉,其他人忘記了。那時候的寧海溫泉還沒怎么開發(fā)。記得只有一排小房子,一個不大的池子,就在兩山的峽谷之間,天然的水花香,也沒什么游客,一個下午就我們幾個兄弟,洗好之后,把自己四仰八叉擺平在山谷中,仿佛天地之間只有我們幾個。那種享受,真是難以描摹。
回到上海,寫了一篇文章,發(fā)在《新民晚報》上,題目好像叫“小記寧海溫泉”。十幾年后讀來,想不到自己的文筆曾經如此細膩。
小記寧海溫泉
不論你何時來,你都會覺得晚了一千年。因為這種美,已經在你心中駐扎了一千年。
寧海的山是江南的,不高,秀氣靈動;寧海的水是江南的,不大,輕靈歡快。江南山水本已經是大自然的厚愛,慷慨的大自然還賜予了她一股上品的溫泉,造就了寧海的與眾不同。溫泉夾在幾座青山之間,一個狹長的山谷,一條淙淙的溪流。進得山谷,撲鼻而來的就是清冽的空氣中帶著一份香、一份甜。肺部竟然隱隱有些痛,這香甜的空氣在驅逐我身體內的濁氣,清與濁之間發(fā)生了交鋒。所謂邪不壓正,很快,全身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舒暢,五臟內也似乎干凈起來。這種舒坦,是無法形容的。據(jù)說在這里,嗅覺最不靈敏的人也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香味。那是什么樣的香味?我說不出,但肯定不僅僅是花香,也不僅僅是草木的香。
溫泉總是受人青睞的。最大的露天池子就建在一棵千年大樹下,樹冠幾乎把池子籠罩住。迅速剝光自己,只留下最后一塊遮擋,愜意的躺進池子里。正好下起小雨,星星點點的小雨被樹葉遮擋,積累得多了,集合成水滴,樹葉盛不住了,就不時地掉下一滴。涼涼的水滴砸在熱騰騰的身上,如“水針”扎到穴位般,別有一番舒適。
臨近大樹,依山造了一排小木屋,里面有三五個不大的池子。木門敞開著,躺在池子里面,隔著細雨濛濛,對面的青山觸手可及。山坡很陡,有些像深綠色的墻,不過比墻的層次要豐富很多。暮春的深綠中,間雜著一些翠綠和嫩綠。高大的喬木、細小的灌木,各種藤蔓、青草天然交織在一起。一些不知名的喬木還正開著白色的小花,高大的喬木和細小的花朵形成了對照,增加了喜感。映山紅低調地躲在樹叢下面,不注意搜尋倒看不見。靜靜的樹葉突然顫動了一下,原來是小鳥飛起,壓彎的細枝頭彈了起來,顫巍巍又恢復了原樣。正看得入神時,同伴提醒不要泡得太久,這才發(fā)現(xiàn),滿頭的汗已經超過了雨滴。站起來,渾身的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已經張開,去除所有的塵垢后,身體輕松得好像要羽化登仙。于是又在癡癡地想,如果有書,如果有紅袖添香,我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不離開此地!
連日雨水滋潤,青山已經浸潤透了,到處都是絲絲的細流,從每一個石縫,每一個低洼的地方流出,形成了千百萬的微型瀑布,再匯成歡快的山泉,奇怪的是,這里的泉水竟然也有著水花的香味。難怪寧海溫泉沒有常見的硫磺味,泡在里面,爽滑,膩而不腥。
站在溪流邊,遠山近巒,如一幅天然的青綠山水畫。遠山淡藍,映襯在藍天的背景下,只是一個輪廓線,也像一片沒有作畫的畫布。近巒蒼翠,慢慢地,起了一些薄霧,絲絲縷縷,薄紗般,纏纏綿綿,變幻、移動,嫵媚的江南山水就成仙子了??粗?、看著,仿佛我自己也融化到這青山里,藏進這薄紗里。突然想起一首遺忘已久的詞句:“我是清都山水郎”。(原文完)
“我是清都山水郎”,就源自今天念的這首詞。西都:指洛陽,宋朝時稱洛陽為西京。清都:相傳天帝的府地。山水郎:為天帝管理山水的郎官。疏狂:狂放不羈。累(lěi):數(shù)次。章:指上呈天帝的奏章。觴(shāng):古代蠱酒的容器。玉樓金闕(què):指汴京的宮殿。意思是說,我本是天上管理山水的郎官,天性懶散和疏狂。天帝曾批給我管理水和風的詔書,我也多次上書留住彩云、借走月亮的奏章。詩一寫一萬首,酒一飲一千觴,也不曾正眼看過侯王。就算是在華麗的天宮里做官,我也懶得去,只愿插著梅花醉臥在洛陽中。
十幾年,心心念的是寧海。今天,我和友人再次來到寧海。不復既往,一個碩大的溫泉山莊,十幾個依山建設的溫泉池,各種花草、中藥、游魚的把戲,與其他地方并無二致。寧海溫泉還是真的嗎?是原來那個泉眼的放大,還是新開鑿了更多的泉眼?為什么寧海這么好的溫泉,偏偏走的是與那些李鬼同樣的路線?市場與自然,永遠是一個矛盾。
讓美永遠存在于心中。千萬不要追尋,就像人到中年再去尋找當初十分美好的初戀,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