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風流人,花木自青春
國人對中國歷史的了解,很大程度上是取決于小說戲劇的普及,那既復雜又悲催的東漢末年之形勢,因一部《三國演義》而為人們所熟知,可以說是人人皆能說三國。然而及至司馬篡位,后面的歷史就一塌糊涂了起來,大概要到隋時才漸漸地清晰,而其中小說《隋唐演義》又是功不可沒。
由西晉到東晉,再到五代十國和宋齊梁陳,歷經(jīng)數(shù)百年時間,這中間人們能記住的人和事真是不多,如果有的話,那么這王導絕對是位列其中。
王導,字茂弘,山東省臨沂人。東晉時期政治家、書法家,歷仕晉元帝、明帝和成帝三朝,是東晉政權的奠基人之一。他出身魏晉名門的“瑯邪王氏”,早年便與瑯玡王,后來的晉元帝司馬睿友善,后建議其移鎮(zhèn)建鄴,又為他聯(lián)絡南方士族,安撫南渡北方士族。
東晉建立后,先拜驃騎大將軍,后任司空。與其從兄王敦一內(nèi)一外,形成“王與馬,共天下”的格局。王導去世時年六十四。成帝舉哀于朝堂,遣使追謚“文獻”,葬禮規(guī)格為東晉中興名臣之最。
這王家可真是正宗士族,往上溯可到秦時一門忠烈的大將軍王翦和王賁,后來便世代居住在山東瑯琊,也就是現(xiàn)在的臨沂一帶,到了王導這一代時,正是西晉動亂之際,這一時期是我國歷史上最為奇葩一朝。國學大師錢穆在《國史大綱》有論:“西晉的君臣男女,無廉恥節(jié),猶不如胡人略涉漢學,粗識大義”,連胡人都不如的這一幫無恥之人居廟堂之上,這國家之亂象是可以想象得出來的。
與東漢嚴控諸侯王不同,西晉時大量的諸侯是居于當時的首都洛陽,瑯琊王司馬睿同王導是好朋友,八王之亂起,王導力勸司馬睿離開封地,于是這司馬睿舉家回到山東瑯琊,八王之亂結束的時候,司馬睿受命鎮(zhèn)徐州,他邀請王導擔任將軍司馬,這是王導首次踏入官場。
后來王導建議司馬睿上書朝廷,轉(zhuǎn)鎮(zhèn)建康,沒等詔書下達,就和司馬睿舉全族一起,渡過過長江,到達建業(yè),也就是后來的南京,王導一家就住在秦淮河南岸的烏衣營,此地原是東吳孫權的禁衛(wèi)軍駐地,后來改為烏衣巷,這便是“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的出典。
剛到南京的司馬睿雖然只掛了個安東將軍的名,但是,沒人認他這大將軍的。他是沒有根基之人,如一個剛開直播間的新手,沒有粉絲,那是需要大V來托一把的。于是,王導說服時任揚州刺史的族兄王敦,二人一起上演了大粉特粉司馬睿的大戲,處處予以尊重和敬畏之感,以至于江東五俊等各大家族都紛紛前來拜見,江南百姓人心歸附,爭相崇奉,“鎮(zhèn)之以靜,群情自安” 江南臣屬的關系終于確定。
永嘉之亂,京城洛陽淪陷,中原士族十之六七攜家?guī)Э诙山艿湥恢性笮斩嫉浇蠚w附,人口遽增,王導借地重置了許多僑人的原籍州郡縣,還給他們劃分了經(jīng)濟特區(qū),協(xié)調(diào)南北門閥貴族的利益。
在王導鎮(zhèn)之以靜的方略下,江南重鎮(zhèn)荊州和揚州,社會安定,人口眾多,王導協(xié)調(diào)各方利益,展示了超人之能力;司馬睿也嚴格約束自己,南渡的漢族群體在安定的同時,也獲得了江東門閥的認同。
王導在東晉主政的過程也是很不平靜地,可以用如履薄冰來形容。期間他歷經(jīng)了王敦叛亂、蘇峻造反、郭默暴亂等一系列讓東晉小王朝覆沒的波瀾,雖然在王導的主持下都歸于平復,但朝內(nèi)各種分權或取代王導地位的風潮一日也沒有停止,這其中尤以溫嶠、庾亮、陶侃等人為甚。
但是,王導就如同一位技術高超的船長,在這驚濤駭浪中穿梭自如,無論颶風暴雨還是險灘暗礁,他都能運籌帷幄,如諾亞般地駕著東晉這首方舟,為正統(tǒng)政權的穩(wěn)固和中原文明的存續(xù)提供了避難所,這是歷史性和民族性的功勞。
但是,我們都知道,東晉王朝是中國歷史上門閥制度為最的盛行之時,而王導作為士家大族的代表人物,維護自己家族特權是他終生所追求的目標,皇權的強大對門閥是巨大威脅,所以,盡管他對東晉王朝是忠心耿耿,但還是隨時要保持對皇權的控制,從中取得一種他認為是比較合適的平衡感,始終把東晉的政體鎖死在門閥政治的牢籠里,難有出頭之日。
都說是“王與馬,共天下”,而王導也有左右朝政之實力,但他畢竟沒有如曹操和司馬懿那樣篡位時的專橫,對此,我不知道是實力不濟,還是王導根本就沒有這心思,抑或是他的性格使之然。就如同他主持建造的新都建康一樣,街巷“迂余委曲,若不可測”,同故都洛陽中軸的大氣完全不同,是因地因形而為,不刻意求之,也其實也就是王導的性格。
東晉從建立到滅亡的整個過程始終就如同一個病歪歪之人,一直就處于奄奄一息的狀態(tài),皇綱就一直不振,在王導主政的這三十余年中,他似乎就以他這種以柔克剛,不慍不火的性格控制著朝廷,而對政敵也從不痛下殺手,總是以迂回曲折、變化多端的手段,將他們一個個地斬于馬下。所以,后世對他的評價總是很高,絕無殘忍跋扈之象。
對于王導的責難主要集中于他“不能北伐中原”其實王導何嘗不想北伐,《世說新語》中有過這樣的記載:“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世說新語》作為一本故事集,當然只能看作是對正史的一種參考,但因為它離東晉朝時間較近,很多人是將其作為正史來看待,雖然王導說這話同他的性格有點不符,但我覺得如果考慮到當時的情景,他是會這樣說的。
中原戰(zhàn)頻,神州陸沉,五胡亂華,王導手上又沒有如岳武穆一樣的戰(zhàn)將,靠那驕縱專橫的王敦,憑那聞雞起舞祖逖就想恢復中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以王導的能力,能使得東晉王朝得以偏安一隅已是不易,所以,他縱有“克復神州”之心,也無其力了,畢竟日暮途遠矣。
陳寅恪先生有《述東晉王導之功業(yè)》一文,論述王導甚妥,其中結語道:“王導之籠絡江東士族,統(tǒng)一內(nèi)部,結合南人北人兩種實力,以抵抗外侮,民族因得以獨立,文化因得以續(xù)延,不謂民族之功臣,似非平情之論也。”
所以,非王導無以將各勢力籠絡以成東晉;非王導無以將文化精髓存于江南,僅就這兩點看,王導就是一代賢臣,一位于民族,于國家有重大貢獻之人。陳大師所論甚為精準。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劉禹錫的這首《烏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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