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回主要寫寶玉的生日活動,用了一回半的篇幅寫盡了主子不在家,寶玉和大觀園的青春少女盡情歡樂的場面,既有詩意,又有放浪,自由暢快?!緵]了管束,便任意取樂,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滿廳中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真是十分鬧?!肯嬖谱砼P芍藥裀自然是最高點,也是作者的精彩之筆。聯(lián)想起湘云燒鹿賞雪、飲酒賦詩、劃拳行令、活畫出史湘云憨態(tài)、瀟灑脫俗的風(fēng)度。她們的活動是在酒令中進(jìn)行的,而這次的酒令最復(fù)雜,要說酒底、酒面,既有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詞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的話,共總成一句話。今天看來這是一場高雅的互動,在當(dāng)時卻是常見一種活動。大觀園聰明的姑娘們,顯示了她們的才華。黛玉替寶玉說出【“落霞孤驁”、“風(fēng)急雁哀”、“折足”、“廻腸”等哀瑟詞句;湘云的另案則是“奔騰砰湃”、“波浪兼天”、“鐵鎖孤舟”、“不宜出行”兇險詞句;寶玉射寶釵的覆時,竟“敲斷玉釵紅燭冷”,香菱又給補出“寶釵無日不生塵”之句??傊?,于不知不覺間給給讀者衰敗之感。】(馮其庸評紅樓夢)只是這些詩句,除了悲涼之外,重要的是影射了她們的命運。作者的巧妙之筆在詩令中得到了發(fā)揮。
到了晚上,襲人等八個丫鬟自湊份子【共是三兩二錢銀子,早已交給了柳嫂子,預(yù)備四十碟果子······一壇好紹興酒藏在那邊了?!拷o寶玉單獨過生日,寶玉自是高興。待林子孝家的等婆子檢查后,即刻關(guān)門飲酒作樂,開始劃拳行酒令。在小燕的提議下又請來了黛玉、寶釵,探春、李紈、寶琴、湘云(古本上沒有請湘云自是話題)香菱等人參加。這場群芳夜宴熱鬧非凡,行的酒令是“花名簽”,唱的曲子是“賞花時”,所抽的花簽都是暗示每個人命運。寶釵抓的是牡丹,題‘豔冠群芳’唐詩是‘任是無情也動人’一是說寶釵美貌如牡丹,二是說其冷漠無情。探春抓的一枝杏花,題‘瑤臺仙品’,詩句是”‘日邊紅杏倚云栽’,紅杏代表春意,暗示探春遠(yuǎn)嫁。湘云抓的是一枝海棠,題‘香夢沉酣’,‘只恐夜深花睡去’海棠花又名斷腸花,暗示春光短促、好景難留?!畨?、酣、睡’與湘云醉眠芍藥裀及其相關(guān),但花簽詩意,另有深意。麝月抓的是一枝荼蘼花,題‘韶華勝極’,詩句是‘開到荼靡花事了’,荼蘼是春盡之花,暗示麝月自始至終跟隨寶玉。黛玉抓的是一枝芙蓉,這里芙蓉花指的是蓮花而不是木芙蓉,題‘風(fēng)露清愁’, 表明了黛玉是一個多愁傷感的人。詩句是‘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按照此詩的前句‘紅顏勝人多薄命’明示黛玉紅顏命薄,她的命運不‘當(dāng)自嗟’,而是只‘怨東風(fēng)’,這個東風(fēng)就是賈母。襲人抓的是一枝桃花,題‘武陵別景’, 這是用‘桃花源’的典故,指襲人避難到別處,又是一番天地。詩句是‘桃紅又是一年春’暗示襲人另找歸宿,再度春風(fēng),語含譏諷。李紈抓的是一枝老梅,題‘霜曉婆娑’, ‘梅花香自苦寒來’示意孤獨守寡,孑然一生。詩句‘竹籬茅舍自甘心’,竹籬茅舍與稻香村一脈相承,并不代表真正的農(nóng)家,只是避是非、少閑話、安靜生活,一概無見無聞,竟如槁木死灰一般。香菱抓的是一根並蒂花,題‘聯(lián)春繞瑞’,在六十二回闘草游戲中香菱說:“有並頭結(jié)花者為夫妻蕙”,這次抓的是並蒂花,也不是巧遇,是作者狡猾之筆,好像香菱有什么喜事,后四十回安排香菱扶正,也許是這個依據(jù)?;ê炆系脑娋涫恰B理枝頭花正開’只是一句喜慶話,但真正含義在詩句的后一句“妒花風(fēng)雨便相摧”暗示了香菱的受到夏金桂折磨摧殘的悲慘命運。
一邊行酒令,一邊喝紹興酒,一邊唱,一場群芳夜宴折騰到四更,大家喝得微微醉,寶玉說:胡亂歇一歇。才橫三豎四打了一個盹兒。芳官竟然睡在寶玉之側(cè),黑酣一覺,不知所之。
群芳開夜宴是寶玉生日活動的延續(xù),是大觀園少女暫短的自由快樂寫真。她們拋開了一切約束,躲避了賈府婆子們的管束,通宵達(dá)旦、痛飲高歌、不分性別、相互枕籍、天真自然、沒有邪惡之念。這一片自由天地、天真世界是對封建禮法沖擊與諷刺。
第二天,寶玉看到了妙玉的賀貼,很是激動,又不知怎么回帖,心中很納悶,聽了妙玉的密友邢蚰煙一番論述,“恍如聽了焦雷一般”“如醍醐灌頂”當(dāng)即回帖,并親自送到櫳翠庵,從門縫里投進(jìn)去。小故事的穿插,重在‘情與空’,自有一番深意。
一場少女歡樂之夜可惜平兒未能參加,當(dāng)她知道后要決意還東,因為這一天也是她的生日。次日,在榆陰堂擺了幾席以酒為名,擊鼓傳花為令,熱鬧了一番。
【芳官品貌似寶玉,豪爽似湘云,刁鉆似晴雯,穎異似黛玉】(讀花人論贊《芳官贊》)她在這一場自由活動中,是一個非常活躍的人物。書中不時穿插了她的小故事,芳官嚷熱、芳官吃酒、芳官剃頭、芳官唱戲、芳官改名等等。想想她吃酒狀態(tài),‘兩腮胭脂一般,眉梢眼角越填了許多風(fēng)韻。’ 身子圖不得,竟然和寶玉同榻而眠,渾然不知。寶玉聽她唱“賞花時”雖未明語,即是默認(rèn)。寶玉喜歡芳官的任性及才能,因嫌芳官名不好聽,要改為男名,取名叫‘耶律雄奴’大家喊稱‘野驢子,引來一片笑聲,又改為‘溫都里納’又嫌拗口,仍翻漢名,就喚‘玻璃’。芳官也喜歡這種男性名稱 。寶玉給芳官改名【并希望突破男女界限,使芳官能更充分更方便地陪伴他?!浚ㄍ趺伞都t樓啟示錄》
在六十三回后部分主要是賈敬因‘吞金服砂,少脹而歿’,賈珍、賈蓉聞訊,父子星夜馳回,料理后事。賈蓉遇到尤二姐,不時調(diào)情,引來后續(xù)二尤故事,實乃作者對封建禮法揭露與諷刺。
《紅樓夢》小說的筆法,常常借用詩詞影射故事中人和事,這兩回行酒令中古詩與典故都與人物特性相關(guān),并暗示了她們未來的命運,運用極其巧妙自如。所以讀《紅樓夢》,不能草草而看,只重故事情節(jié),而忽略其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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