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與義,字去非,號簡齋,其先祖居京兆(今陜西西安),自曾祖陳希亮從眉州遷居洛陽,故為洛(今河南洛陽)人。北宋末、南宋初年的杰出詩人,同時也工于填詞。其詞存于今者雖僅十余首,卻別具風格,尤近于蘇東坡,語意超絕,筆力橫空,疏朗明快,自然渾成,著有《簡齋集》。
陳與義于宋哲宗元祐五年(1090年)生于洛陽。不過按照古代戶籍劃分,他算不上地地道道的洛陽人—他的老祖宗本來一直居住在京兆,也就是現(xiàn)在的陜西西安,后來趕上安祿山造反,只得入蜀避亂,后來才把家搬到了洛陽。
陳與義自幼聰明好學,能詩文,為同輩所敬重?!端问贰繁緜髡f他“天資卓偉,為兒時已能作文,致名譽,流輩斂衽,莫敢與抗”。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年)登上舍甲科,被授于開德府(今河南濮陽)教授,累遷太學博士,進升為符寶郎,掌皇帝八寶及國之符節(jié),不久被貶為陳留郡(今河南杞縣境)酒稅監(jiān)。
24歲時,陳與義考中進士,隨后當上文林郎。這是個閑職,負責開德府(今濮陽)的文學教育工作。陳與義干了3年后辭職,回家與一幫好友吟詩賞畫,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又過了兩年,他被任命為辟雍錄,也就是到太學的預備學校里當老師。
宣和二年(1120年),陳與義的母親辭世。他在汝州服喪期間,結(jié)識了州守、詞人葛勝仲。兩年后,由葛勝仲舉薦,他入京做了太學博士。次年,他29歲時的詩作《和張矩臣水墨梅五絕》,竟被徽宗看上了。
靖康二年(1127年)四月,金兵攻入宋都汴京(今河南開封),擄走宋徽宗、宋欽宗二帝,北宋遂亡。陳與義自陳留避難南奔,經(jīng)襄陽,轉(zhuǎn)湖南,繞廣東、福建,于紹興元年(1131年)抵當時的南宋首都紹興(今浙江紹興)。陳與義為高宗舊臣,高宗得知他的忠心,便任命他為禮部侍郎。不久,以徽猷閣直學士知湖州(今浙江吳興)。召為給事中,參與討論政事,抄發(fā)章疏,稽察違失,以備顧問應對。又以顯謨閣直學士提舉江州(今江西九江)太平觀,旋而復用為中書舍人、直學士院。紹興六年(1136年)十一月,拜翰林學士、知制誥。七年正月,授參知政事(相當于副宰相),唯師禮用道德以輔朝廷,尊主威振綱紀而嘔心瀝血。
陳與義性格沉重,不茍言笑,待人接物謙虛謹慎。被他推薦和提拔的官吏很多,他從來不向外人流露,也不向被推薦、提拔的人表白,更不提出任何要求。因此,他在士大夫階層中具有較高的威望。朝臣們多愿向他坦露心跡或請求指正迷津。當時,丞相趙鼎在朝廷放言:“人多謂中原有可圖之勢,宜便進兵,恐他時咎今日之失機。”高宗說:“今梓宮與太后、淵圣皆未還,若不與金議和,則無可還之理?!?/p>
丞相的意思是,多數(shù)人主張打回汴京,收復中原,若不如此,恐怕將來因失去機會而受到追究。而高宗則認為,二帝被擄,連同太后、嬪妃、宮女都在金人手里,若不議和恐難于返回。陳與義聽了之后,贊成丞相的用兵,反對高宗的議和,便婉轉(zhuǎn)地說:“若和議成,豈不賢于用兵;萬一無成,則用兵必不免?!备咦谠唬骸叭??!睆牡览砩弦詾殛惻c義的話很對,但事實上他甘心于偏安江左,以求茍延殘喘。陳與義看出高宗無意收復中原,他很失望,便以病托辭退職,朝廷復以資政殿學士(授予罷政宰相的職銜)知湖州,加提舉臨安洞霄宮(今浙江余杭西南,宋代凡執(zhí)宰大臣去位者,皆以提舉洞霄宮系銜)。紹興八年(1138年)十一月病逝,終年四十九歲。
陳與義是南北宋之交的著名詩人,詩尊杜甫,也推崇蘇軾、黃庭堅和陳師道,號為“詩俊”,與“詞俊”朱敦儒和“文俊”富直柔同列洛中八俊。陳與義在北宋做過地方府學教授、太學博士,在南宋是朝廷重臣,又是一位愛國詩人,其主要貢獻還是在詩歌方面,給后世留下不少憂國憂民的愛國詩篇。存詞19首。曾在余杭任太傅幕僚,后被宰相賞識,因而升遷。
陳與義與呂本中有過交往,但呂本中作《江西詩社宗派圖》,并未列陳與義之名。宋人也有稱他崇尚陳師道的,但多數(shù)人認為他于杜甫。元代方回在《瀛奎律髓》中稱杜甫為江西派的“一祖”,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為“三宗”。陳與義不是江西人,作詩重錘煉,固然有與陳師道相似的地方,但他重意境,擅白描,與黃庭堅的好用典、矜生硬,迥然有別,不應列入江西詩派。
陳與義詩作最逼近杜詩的是七律。像《登岳陽樓》之一、《巴丘書事》《再登岳陽樓感慨賦詩》《除夜》等,雄渾悲壯,感慨多端。五言律如《雨》詩 2首、《除夜》等則以清迥峭刻見長。五言古詩寫景造意,接近謝靈運、柳宗元等人。如《夏日集葆真池上》中間寫景:“魚游水底涼,鳥宿林間靜。談余日亭午,樹影一時正?!⒉ㄏ矒u人,小立待其定?!庇^察細密,造語工致。七言絕句重在意趣,格調(diào)清婉,如《和張規(guī)臣水墨梅五絕》《春日二首》《中牟道中二首》等,或工于興寄,或活用典實,屢見新意,耐人尋味。
陳與義亦擅詞作?!杜R江仙》中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虞美人》中的“及至桃花開后卻匆匆”等名句都為人稱誦,胡仔、黃等人對他也有較高的評價??偟恼f來,他的詞作以清婉秀麗為主要特色。
陳與義集原為其學生周葵編,共10卷,早佚。宋光宗紹熙元年(1190年),胡稚箋注《 簡齋詩集》30卷(附《無住詞》1卷)刊刻問世,《四部叢刊》即據(jù)此影印,并附印元刊《 陳簡齋詩外集》。1982年,中華書局出版的《陳與義集》即以胡本為底本。胡注過于簡略,今人白敦仁有《陳與義集校箋》是目前最好的版本。
嚴羽《滄浪詩話》在“以人而論”詩體時,將陳與義的詩稱為“陳簡齋體”?!昂嘄S體”的早年流連光景之作,觀察細致,描寫生動,饒有情趣。善用直致、淺語入詩,重意境,重白描。后期的“簡齋體”取法杜詩,得其沉雄之韻,規(guī)模宏大,聲調(diào)瀏亮;對仗著重上下句之間氣脈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潛氣內(nèi)轉(zhuǎn),意境圓融,風格雄渾沉郁。
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可以金兵入侵中原為界線,分為前后兩個時期。
陳與義初入詩壇之時,步黃庭堅、陳師道之后塵,從內(nèi)容、藝術(shù)手法到風格都有江西詩派的印記。但是,他并沒有因此受到江西詩法的約束,個人的創(chuàng)作特色還是鮮明的體現(xiàn)出來,可謂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在陳與義早期的創(chuàng)作中,清遠平淡、圓潤流轉(zhuǎn)的特色,就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來。洪邁在《容齋四筆》“陳簡齋《葆真詩》”條記載:“自崇寧以來,時相不許士大夫讀史作詩,何清源至于修入令式,本意但欲崇尚經(jīng)學,痛沮詩賦耳,磚是庫序之間以詩為諱。政和后稍復為之,而陳去非遂以《墨梅絕句》耀置館閣?!薄赌吩姟芬暯切路f,語言流轉(zhuǎn)自然,受到徽宗的欣賞,對“宣和詩禁”的緩解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那首作于宋徽宗宣和五年(1123年)的《夏日集葆真池上》,再一次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洪邁在《容齋四筆》里記載:“(簡齋《夏日集葆真池上》)詩成出示,坐上皆詫為擅場。朱新仲時親見之,云京師無人不傳寫也?!?卷十四)這首詩歌也顯示出一種清遠平淡、流動圓潤的特色。流轉(zhuǎn)圓潤是指詩歌靈動活潑、生動有趣;清遠平淡是指一其詩歌清新明快、簡潔自然,且韻味悠長。這種詩歌風格與江西詩派大不相同,在陳與義前期創(chuàng)作的的題畫、寫景、詠物詩,以及表現(xiàn)自己日常生活情趣的詩歌作品,已經(jīng)有較多的體現(xiàn)。
靖康之難后,山河破碎,生靈涂炭,陳與義在避難途中也飽嘗顛沛流離之苦,這與杜甫在安史之亂時的經(jīng)歷頗為相似。安史之亂后,杜甫經(jīng)陜?nèi)氪?,又出峽東下,漂泊湖湘;而靖康之變起,陳與義由豫入鄂,南至粵桂,也一度轉(zhuǎn)徙于湘江、洞庭,重餞子美舊日行跡,和杜甫感同身受,對杜甫描寫離亂和憂國憂民的詩篇,有比較深刻地體會,陳與義詩歌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和風格都有很大的轉(zhuǎn)變,大多以傷時憂國為主題,關(guān)心民間疾苦,頗得杜甫沉郁頓挫之風。當他憂懷國事之時,悲從中來,情感激昂而強烈,而這種情感在詩歌這種藝術(shù)形式中呈現(xiàn)出來,表現(xiàn)出一種簡潔雄渾、悲壯激楚的基調(diào),深沉的家國身世之思自然寄托其中。如那首作于紹興元年簡齋應詔赴會稽途中的《雨中再賦海山樓》(卷二十七)詩,詩歌中體現(xiàn)出來的的胸襟氣魄,是江西諸君子所沒有的,也正是南宋時代特點在詩人作品中的獨特體現(xiàn)。作品體現(xiàn)憂時傷國的感情,景物比較壯闊,“滅胡猛士今安在”詩句中蘊涵著對國事的擔憂,有杜詩的風格。
陳與義一生的主要貢獻在詩詞方面。他青年時詩文就寫得很好,《宋書》本傳說他的詩詞“體物寓興,清邃紆余,高舉橫厲,上下陶(淵明)、謝(靈運、眺)、韋(應物)、柳(永)之間”。他曾寫過一首《墨梅》,得到宋徽宗的嘉賞,并由此受到器重。他是專學杜甫的,是江西詩派后期的代表作家。他學杜甫又不拘泥于杜甫,對前賢的作品是博覽約取,善于變化。他還特別推崇蘇軾和黃庭堅、陳師道,但并不墨守成規(guī),而能參合各家融會貫通,創(chuàng)造自己的風格。他的作品語言質(zhì)樸,音節(jié)響亮,形象豐富,很少用典,明快中沒有鄙俗,口語化略無平淡。所以無論從思想內(nèi)容還是藝術(shù)技巧,都比江西派的其他詩人的成就較大,無愧于江西詩中的改革派。
陳與義詩歌的思想內(nèi)涵很豐富,儒、釋、道各家思想在他的詩歌中都有反映??偟膩碚f,其思想主要表現(xiàn)為兩方面的傾向,一是社會責任感,一是個性自由的追求,有時兩方面相互矛盾,有時也能很好的整合在一起。
陳與義早就有用世之心,如在他寫給陳國佐、馬元茂這兩個同年的詩里有“昔吾同年友,壯志各南溟”這里以鯤鵬為喻,要水擊三千里,扶搖直上九萬里,何等抱負!他對未來充滿希望,往往具有熱情激昂的態(tài)度。正是在這種用世精神的影響下,再加上遭逢動亂的時代,陳與義對國事有著密切的關(guān)注,表現(xiàn)出強烈的愛國思想。如《感事》,此詩于高宗建炎元年鄧州時作。詩題“感事”,指靖康、建炎以來的喪亂事變,詩的前六句即點明了所感之事,汁京被金軍占領(lǐng),徽、欽二宗被擄北去,高宗以及公卿大夫南逃,幸建康府,國家正當危亡之秋,詩人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詩的后六句,詩人自傷不能為君王分憂,沒辦法緩解國難,更添幾多感傷。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仕進無望,陳與義向往歸隱,他敢于發(fā)出“功名勿念我,此心已掃除”(((書懷示友十首》其一)、“何必思之爛熟,熱官無用分明”(((六言二首》其二)的慨嘆,他視仕途為“危地”、“羅網(wǎng)”,喻功名為“槐國”、“畫餅”,進而有歸隱之思。然而面對仕與隱,此時陳與義的內(nèi)心是不平定的,蘊積著矛盾。他既渴望仕進榮達又羨慕山林的清閑自適,如《書懷示友十首》其四所云“我夢鐘鼎食,或作山林游”他身居微官,同時又推崇陶淵明為“英雄人”,稱美稽康的“非堪作吏”,自比張翰“思歸那待秋”,追慕他們高潔的人格精神。儒家倡導士人積極入世,同時儒家也不拒絕隱逸的主張,所謂“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生存于政治黑暗或社會動蕩不寧之時代的詩人,常會感到出仕之路的艱難與危機四伏,他們往往找到儒家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而得以心靈的平衡,但這只是暫時的,其終極目的仍是入仕,心態(tài)往往徘徊不定,常常表現(xiàn)為仕與隱的矛盾。陳與義晚年多次請閑,最終隱居于青鎮(zhèn)僧舍當中,將隱逸情趣付諸了實踐。如果說以前他對隱逸的向往在很大程度上受仕途失意、戰(zhàn)亂流離所迫,此時陳與義的心靈則偏向了主動,他主動請閑,將隱逸付諸實踐,晚年幽居于僧舍之中,其間雖有疾病和政治的原因,但更為重要的是其心境趨向了淡泊,心靈找到了歸宿。詩篇中多對自身清靜生活和所居環(huán)境的描繪,如《小閣》、《小閣晨起》《小閣晚望》《西軒》《登閣》等,生活是那樣的閑適,環(huán)境是那樣的清幽,顯然是一種隱居的生活,詩人竟吟詠出“只今老子風流地,何似茅山陶隱居”(《松棚》)的自適之嘆。此時,詩人心靈自由通脫,有著隱士的高蹈與淡泊情懷。
宋詩與唐詩相比,可謂二水分流,錢鐘書先生在《談藝錄》中指出“唐詩、宋詩亦非僅朝代之別,乃體格性分之殊。天下有兩種人,斯分兩種詩。唐詩多以豐神情韻擅長,宋詩多以筋骨思理見勝”,準確指出了宋詩具有尚理的特質(zhì),而決定宋詩迥異于唐詩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理學時代賦予它的一種理性精神。處在南北宋之交的陳與義,其詩歌也體現(xiàn)了這種理性的思致。陳與義具有尚“意”傾向,主要表現(xiàn)在寫景、詠物、題畫一類詩作中,其詩不重雕鏤刻畫,而重意趣風韻,具有遺貌取神、借物寓意的特點。如《題畫》,畫中畫的是龍門之景,但詩人并沒對畫中之景作過多的描繪,而是由畫中之景引發(fā)胸中之意,由畫中之龍門想及故鄉(xiāng),此時詩人的故鄉(xiāng)洛陽已被金人侵占,不見者十年,詩人見畫中之龍門,引發(fā)“十年心事”,其間包蘊著對國事的憂慮和對家鄉(xiāng)的懷念。陳與義寫景、題畫、詠物等詩,重神不重形。他寫雨、詠梅、賦海棠、記旅途中的山川風物等,都不注重對事物本身外觀的精細描摹,而主要寫出事物的內(nèi)在精神,突出意境與韻味。寫物的同時,往往能融入自己的主觀感受,此時,物已非物,我亦非我,物我兩忘,人與物仿佛完全融合為一體,再如《牡丹》中“青墩溪畔龍鐘客,獨立東風看牡丹”,此處的牡丹,已成了詩人故鄉(xiāng)之思的象征;《瓶中梅》中“曾為庚嶺客,本是洛陽人”,此處寫梅,更是寫人,人與物交融在一起,不可分離。在以“情景交融”為基本審美模式的中國古典詩學中,“理”的合法性受到了很大的懷疑。然而“理”并沒有因此而銷聲匿跡,而是以其獨有的生命樣態(tài),被歷代詩人所吟詠,具有無法取代的生命強力。宋代詩歌創(chuàng)作中,尤其體現(xiàn)了這種哲理性的思致。陳與義擅長睿智的思索,使詩思得到一種哲理性的升華,其詩中之“理”,在相當多的情、況下表現(xiàn)為一種人生如寄、人生無定的人生況味,其中表達了人們常有的一種普遍性的體驗和感受,頗富哲理,發(fā)人深省。仕途坎坷、戰(zhàn)亂流離,使陳與義對人生進行深刻思索,他往往能保持一種冷靜的心境,以冷靜的態(tài)度返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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