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最怕兩件事情,一件是我去我媽家,一件是我媽來我家。我明明非常自律的一個人,到我媽眼里,我就成了懶蛋。
我七點鐘沒起床,她說我懶;起了床沒有及時疊被,她說我懶;疊了被沒有馬上洗臉,她說我懶;洗完臉沒有在養(yǎng)生的黃金時段完成早餐,她還說我懶。
好吧,我先把懶這個事承認下來,可是我懶能怪我嗎?來來來,我先介紹幾個“懶人”給你認識。如果我懶,也是被他們教壞了。
02.
要說最懶,那還得是古代第一才女——李清照。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點絳唇》
十八歲那年,李清照第一次在自家后花園見到未婚夫趙明誠,當然,也是二十歲的趙明誠第一次見到這位才女未婚妻。這時的李清照是什么樣子的呢?她緩緩地從秋千架上下來,慵懶地揉了揉自己那雙纖細白凈的手?!般肌奔词恰皯小?,表現(xiàn)出了這一系列動作的緩慢狀。這個“懶”字里,有一個少女的柔婉和矜持。
如果李清照不“懶”,一個鷂子翻身從秋千上飛下來,再像體操運動員涂抹滑石粉一樣干脆利落的活動雙手,那么,是不是可以求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趙明誠看見這一幕時的心理陰影面積了?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
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
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
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念奴嬌》
這一年的三月初四,趙明誠打點好行囊開始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也不知為什么,李清照沒有隨行。一個人在家的李清照并沒有唱“我這里天快要亮了,你那里呢”,而是填了這首《念奴嬌》。
蕭條的院落,清冷的風雨,一層層院門緊閉。寒食節(jié)到了,春雨頗繁,游玩難成,只好在家飲酒賦詩。最關鍵的來了。小樓上春寒料峭,窗簾都沒有卷起,連平日經(jīng)常斜倚遠眺的玉闌干也懶得去光臨。
闌干,即欄桿,在古詩中,這東西的消愁作用僅次于酒,不信,你可以去問問辛棄疾。一生為國擔憂的辛棄疾可以說是倚遍了全國的闌干??墒沁@一次,李清照不但不愿出去游玩,就連家里的闌干都懶得去倚。這里的懶,是深閨寂寞,是無限思念,是一個人的百無聊賴。
03.
還有陸游。
懶向青門學種瓜,只將漁釣送年華。
雙雙新燕飛春岸,片片輕鷗落晚沙。
歌縹緲,艫嘔啞,酒如清露鲊如花。
逢人問道歸何處,笑指船兒此是家。
——《鷓鴣天》
永遠愛國、永遠熱淚盈眶的陸游突然間就說“懶向青門學種瓜”,這是有原因的。
“青門種瓜”這個典故來自漢初。邵平在秦朝被封為東陵侯。秦被漢滅,邵平淪為布衣,開始了在長安城的青門外種瓜的生活。青門種瓜,表示他雖淪為百姓,卻不愿離開都城。
可是陸游,他雖然沒有經(jīng)歷改朝換代,可是一顆赤誠之心卻無數(shù)次被奸人詆毀,被統(tǒng)治者無視,所以他失望了,“懶向青門學種瓜”,只愿在家鄉(xiāng)山陰垂釣度日,閑看新燕輕鷗。
這里的“懶”,是一種氣節(jié),一種孤傲。
04.
憂國憂民的杜甫也逃不過春困秋乏。
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江畔獨步尋花》
杜甫寫這首詩的時候,已經(jīng)差不多五十歲了。他一共活了不到六十歲,所以這時是他的晚年。一個老者,漫步江畔,沉醉于春風,想著桃花是深紅的可愛還是淺紅的可愛這樣少女心的問題。你是不是猜我要說這里的懶是未泯的初心?錯了。
讓我們來回顧一下杜甫寫這首詩前都經(jīng)歷了什么。他經(jīng)歷過名落孫山,經(jīng)歷過報國無門,經(jīng)歷過孩子夭折,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爆發(fā),經(jīng)歷過被困敵區(qū),經(jīng)歷過顛沛流離。然而在這種種經(jīng)歷之后,在那個只能臨時棲身的草堂旁,他能被一簇桃花吸引,能在和美的春光里犯懶,這個懶,該是多么地豁達而淡然。
05.
說到“懶”,最有名氣的應該是元稹那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v使有美人萬千在我身邊經(jīng)過我也懶得看一眼,一半是因為修道,一半是因為你。
這個懶,懶得太深情,懶得太動人。
所以,我六點不起床,是我忘了日月;起了床不疊被,是我蔑視束縛;疊了被不洗臉,是我不屑粉飾;不著急吃飯,我能說我腹有詩書嗎?哈哈哈哈。
我不是懶,我只是活得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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