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期中考試，我又一次留了一個心眼，沒有把孩子們的作文本發(fā)給他們。
果然，考試前兩天，就又不斷有孩子來找我，索要作文本。我問：“你拿來干什么呢？”孩子說：“我背作文呀。老師，你說我背哪篇最有可能打到作文題。”我正色道：“作文題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你千萬不要去背什么平時的范文?？荚嚂r自己寫。就算是作文題和平時寫的作文題重復了，我也希望你寫一篇新的。”“那平時不是白寫了嗎？”這個孩子很不理解?！拔覀兤綍r寫作文不是為了考試?！蔽液車烂C。孩子嘟著嘴走了。
另外一個孩子更執(zhí)著。一直纏著我要作文本。這個孩子很奇怪：平時作文總是不錯的。但連續(xù)幾次大型一點兒的考試，作文成績就一塌糊涂?？记八偸蔷o張焦慮，一遍一遍地發(fā)短信來問作文題目。這次我不發(fā)作文本，她簡直就是六神無主了。我問：“我們都不知道考什么，你干嘛要以前的作文本呢？”孩子很老實，回答我：“我不管考什么，反正先背幾篇，然后不管考什么，往上套就是了。”我很悲哀，問她為什么一考試就失掉水準，小姑娘也很坦率，說平時寫作文都有媽媽幫忙，從小學到現在都這樣。晚上，我連忙悄悄打電話給她媽媽，請求她不要再“輔導”孩子作文，放手讓孩子自己寫。這位媽媽顯然很不理解我為什么要這樣要求。我解釋了半天她才勉強接受。
考前背范文——自己的作文，甚至是別人的作文，這樣的方法我們都不陌生。許多老師都這樣做。甚至還把他作為作文教學的“經驗”進行總結提煉到處宣揚，甚至成為了“成果”類的東西。
這是典型的應試教育的產物。作為應考的手段，它風靡全國。據我的了解，越是在小學，越是廣泛施行。教師如是做，家長也非常推崇。次數多了，孩子們就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了。
我理解這樣的做法。但我不贊成。我一直在自己的班上抵制。但，效果并不好。一到考試，許多孩子還是趨之如騖。這回我“扣”了他們的作文本，這些孩子就六神無主了。
也有“厲害”的孩子，跟我針鋒相對，說：“老師，我不怕，我回去背小學的作文?！蔽抑浪皇恰巴{”我。真有許多孩子，一到考試，他還寫小學的某個題材，而且每次都是相同的題材。老師連續(xù)幾次改到，都讀得要吐了。他居然下次還是這么寫交上來。最近的一次，我們終于被惹“翻”了，一致同意給這些個孩子不及格的分數。一個年級幾百份作文改下來，“似曾相識”和“編！編！編！”的評語我不知要寫多少回。
這就是我們作文教學的現狀。我這兒如此，相信其他地方其他學校也如此。這些現象折射出來的我們的作文教學的生態(tài)真的非常尷尬。
一是作文教學的目的。我們不是生命寫作，甚至連生存寫作也不是，我們是典型的應試寫作的教學。平時所有的作文教學，其目標都直指考試。學生在基礎教育階段寫了12年的作文，最終不過就是要完成三篇大文章而已：小升初、初升高、高升大。除此以外，別無追求。
由此衍生出來的則是作文教學的方法也完全應試化。比如社會上的一些作文補習班，據說可以快速提升學生的作文考試成績的，吹得神乎其乎。我一直很好奇。我也是老教師了。在作文教學上，我從來沒有發(fā)現過什么真正的捷徑。不知道這些補習班有什么靈丹妙藥會有如此功效。恰好一位同事的孩子也在上這樣的補習班。我了解了一下，不過就是兩個辦法：一是給作文模板。二是背各種各樣的模擬作文。老師的“九陰真經”乃是如何把這些模擬的“優(yōu)秀作文”和考題嫁接在一起，讓評卷老師在幾十秒的評卷時間里根本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
在一線的教學現場，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也有不少老師研究作文教學，但很多時候是圍繞著中考高考的指揮棒在研究。出題的傾向，評改的標準等等門兒清，然后落實在課堂教學中引導學生去應對。也就是說，我們的作文教學，永遠處在防守的階段，而進入不了進攻的階段。這好理解，作文教學如果為應試而教，我們就絕對永遠在防守的階段。應試，是嚴防死守，對學生的個性的張揚，情感的傾瀉，思想的產生，永遠都高度警惕，時時刻刻準備鎮(zhèn)壓。應試的思路是分秒必爭的思路。一切和考試無關的信息，都要嚴防死守，恨不得把所有孩子都關在真空中規(guī)規(guī)矩矩做題和學會套上各種各樣的模板才放心。
而寫作，如果沒有奔騰不止的情感河流，沒有多愁善感的溫柔情懷，那就永遠不過是在寫作文，而不是寫作。
我曾經回答一位老師的問題。我說：如果你想讓我們的學生得了高分之后永遠恨上寫作文，永遠瞧不起我們語文老師，你就讓他們考前背誦所謂“優(yōu)秀作文”吧。
我們要知道，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傆幸徊糠趾⒆記]有被應試徹底扼殺而成長為有獨立意識的公民。他們會如何評價當年受到的作文考試訓練？是不是都像鐘道然一樣寫一本書叫《我不原諒》來刻畫我們這些語文老師的嘴臉，讓我們看著臉紅心跳還得承認他說的都是實話。
最可怕的還是所有的“鐘道然”都被我們親自殺掉了，一個也沒有了?？荚囍螅瑳]有孩子再愿意去寫文章。于是，天下太平。
我不想未來挨罵，被別人罵，或者被自己的良心罵。所以，我要求我的學生：考前不準背作文！
（2013/11/13）
聯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