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成
祖母離開我們已經三十四年了。
那是冬月的一天,異常的寒冷,祖母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年她78歲,如果今天還活著,已經是112歲的老壽星了。
祖母年輕時很漂亮,18歲時嫁進了杜家,成了我祖父的妻子。雖然沒有文化,但她頭腦清醒,大事小事拿得起放得下,深受家人喜歡。她剛嫁進杜家時,杜家家境殷實,有著高大的房屋,豐厚的田產,而且祖父還是個讀書人,每每祖母回到娘家,都感覺臉上有光。
我的天祖杜修德在綏陽是非常有影響力的晚清團練首領,有自家的武裝。我的高祖父杜燦芳曾在光緒二年丙子(1876)考取武舉人,后來他代表云貴舉子赴京考武狀元,雖說未能高中,但因成績優(yōu)異,獲得慈安、慈禧皇太后敕寶劍一把、復書一件,為杜氏門宗贏得了“武魁”的殊榮。
祖父23歲時因受驚嚇突然去世,那時,祖母才24歲,我的父親未滿3歲。后來在親戚們的再三勸說下,祖母嫁給了大戶楊氏當繼室,但她提出的條件是:人不能離開杜家。后來,祖母為楊家生有一女,這位姑姑與我父親同母異父,只大我七歲,一直在杜家堰坎長大。
1949年5月7日,我呱呱墜地,這可高興壞了祖母和親人們。從舉人之后算起,我們家三代單傳,從“富甲一方”走向“孤兒寡母”,其間的辛酸,滴滴點點浸滿祖母的心田。
父親20歲就當了鄉(xiāng)長,母親是生產大隊的婦女主任。我們幾兄弟成天圍著祖母轉,有的要上學,有的要吃飯,有的在背篼上哇哇直哭。祖母每天要放牛還要喂豬。但在我的印象中,她從沒罵過我們一句,也沒叫過一聲苦,喊過一聲累。稍有空閑,她便坐下來叭噠叭噠地抽上幾口“水煙桿”,自得其樂。
我參軍離開家鄉(xiāng)后,幾位上海知青搬來住在我們家樓上,與眾多的弟弟妹妹們生活在一起,祖母依舊毫無怨言,待她們猶如親人……
祖母一生只出過一次遠門——省城貴陽,那是我參軍的第二年。兩年后我去北京上大學,回老家的時間就少了。畢業(yè)后我分配到了貴州省軍區(qū)文藝宣傳隊,每次都是父母來看我,祖母在家照看弟弟妹妹們。
我們兄妹大多是在祖母和姑姑的背上長大的,因為父母工作很忙,多數(shù)時間管不了我們。慢慢地,祖母的腰被背小孩的背篼壓彎了,直不起來。
祖母有一個非常精美的銅煙斗(水煙桿),她一生離不開“抽粑粑煙”。祖母還喜歡喝點酒,一天一杯小酒,絕不多喝。我想她之所以年輕守寡還能受人敬重,自樂一生,活得那么充實,這與她的獨特人生觀有關。在她胸中只裝的下家、家人、家事,因此她從不覺得孤獨。倘若今天祖母還健在的話,肯定會更覺幸福,因為我們兄妹的子孫后代如今已發(fā)展成82口人的大家庭。
每年的春節(jié),我們各家老小都會從四面八方趕回故鄉(xiāng)團聚,幾十年來雷打不動。年三十晚“杜家堰坎古庭院”綻放的禮花,正月初一祖母墓碑前點燃的香燭鞭炮,都寄托著我們對她老人家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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