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掛上電話的那刻，書子歡決定要幫母親離婚。
視頻里，母親黃素英瘦弱的臉面色憔悴，背景還是在書子歡的房間。
多次追問下，母親才承認：
她又被打了。
圖源：小紅書@書子歡
前幾天，黃素英如往常做完零工回家。
詢問了一嘴“附近廣場還能不能做核酸？”
不知道觸動了丈夫那根神經(jīng)，喝得爛醉的他，突然沖出來，拿出幾米長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嘴里反復咒罵著“你是不是想死？”
“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第幾次被打了。”
黃素英身上的傷痕，像烙印一樣，新的疊加舊的。
被打的原因，不外乎是回家晚，又或者被懷疑出軌。
很多時候，甚至不需要原因。
30多年的婚姻，辱罵和虐打圍繞著她，她的面龐因長期籠罩在恐懼中，時常顯得慌張無措。
這些年來，書子歡靠著努力和幸運走出小鎮(zhèn)。
住在北京最繁華的CBD對面，結(jié)交了很多外國友人，去過很多地方。
但“只要輕輕地扯一扯衣角”，回到老家，她依然要面對暴跳如雷的父親，和飽受家暴折磨的母親。
像是逃不開的“詛咒”。
正因如此，她更急切地想要解救被困在原地的母親。
“你想離婚嗎？”書子歡再次向母親確認。
“在考慮”，母親猶疑著。
這樣的回答，書子歡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幾次聽到了。
但這一次，她覺得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幫母親離婚。
下定決心之后，書子歡在網(wǎng)上同步更新著進展。
一條視頻底下，有這樣一條評論：
“跟我母親同名，我媽是長期被我爸語言凌辱，我今天也在勸她分開住，突然看到這個視頻，感慨很深?！?/span>
圖源：網(wǎng)友@空杯心態(tài)
“黃素英”，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
在這一刻，卻是許多女性的代名詞。
她們隱于家庭中，飽受暴力和歧視。
根據(jù)《中國家暴現(xiàn)狀》統(tǒng)計，在全國2.7億個家庭中，約有30%已婚婦女遭受家暴。
但今天，十點君不想單純地寫“家庭暴力”本身。
我更想以“女兒幫助母親離婚”這一視角切入，來聊一聊：
在母女關(guān)系中，女兒是如何以女人的身份，第一次去感知另一個女人的疼痛。
我們又如何在這樣的切口中，窺見：
女性之間打破桎梏，互相守望，又再重建的力量。
據(jù)2020年北京市千千律師事務(wù)所的抽樣數(shù)據(jù)表明：這期間，書子歡和黃素英還要不斷面對父親的“后悔”與威脅。2022年12月，在訴訟書提交后，父親當堂否認家暴。他對身邊親戚說：“那只是嚇嚇她的?！?/span>在離婚結(jié)果還未下來時，書子歡和母親坐在一起。“其實我想問你，你為什么要摻和到這件事（我離婚）中來？”書子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聊起了之前父母的一次爭吵：當時母親要去看家里存折上的錢，父親立馬提著刀威脅母親。沒想到父親不僅沒退后，反而惡狠狠地說：“你不要以為你是我女兒，老子就不敢弄你。老子把你一起砍死?！?/strong>“當時刀背就挨著我的脖子，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個冰涼的感覺。”“我捫心自問，把我放在和你同樣的環(huán)境，去見同樣的人，我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strong>正是因為體會過其中的艱難和無力，書子歡才想要主動幫母親“促成”離婚這件事。網(wǎng)上有一個帖子，標題為《論父親脾氣暴躁，對女兒婚戀的影響》，里面有這樣一段話：“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父親，在父母爭吵中長大的女孩兒，她找男朋友的時候，首先不是突出地去看男生的人品、上進心、能力，而是去看一些細微的弱點，并且強化他們的弱點：看這個有問題，不能往下走?！?/span>很多時候，即便我們年紀漸長，甚至物理上已經(jīng)遠離了原生家庭，可是那些有關(guān)“家暴”的回憶，卻會在心理上，一遍遍地揭開我們的傷疤。做噩夢了，我今年23歲了，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偶然還能夢見父親的猛打，想要了我媽的命，拿個棍子，打頭，打腰，我在旁邊發(fā)抖，我不敢阻止……
甚至有許多女性，因為從小目睹母親在婚姻當中遭遇的不幸，失去了對婚姻的期待。我爸也家暴我媽，但是不打孩子，現(xiàn)在年紀大了，性格改變了很多，但是童年的陰影揮之不去。我每次遇到喜歡的男孩子，都會不自覺地想，他婚后會不會也和我爸一樣。
當然，我分享這些，不是一味地勸女性要離婚，要獨立，什么也不用考慮，而是想告訴大家：不同于父女、父子或母子，女兒和母親關(guān)系特殊性在于：身處同樣的家庭氛圍，同一個社會環(huán)境，遭受著相同的規(guī)訓和經(jīng)歷。書子歡看似是幫助不幸的母親離婚，實則是在幫助自己掙回想要的人生。每次我們?yōu)橄嗤秤龅呐园l(fā)聲時，總有人會留言質(zhì)疑：但我想說的是，你的每一次反抗和發(fā)聲，都是自我的一次成長。當我們面對常規(guī)選項，無法感到幸福和自由時，你會更加篤定地擁抱其他的可能性。每次面對被家暴的女性，都會有很多人發(fā)出這樣的疑問。小紅書上有這樣一條筆記，題目是《父母離婚前母親給我發(fā)的消息》，點贊近5W。幾乎每一個點進這條筆記的人，都會被母親的話戳中淚點。“寶貝你不要難過，媽媽會來照顧你的，你聽話就好，不要難過，許多事情都是大人之間的事情，和你沒關(guān)系，媽媽會回家的，不怕知道嗎。”在很多不幸的婚姻中，女性權(quán)衡最多的，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兒女。除此之外，母親們難以離開破敗不堪的婚姻，還有另一層原因：書子歡在幫助母親離婚的過程中，同樣遭受到了親戚的責難和非議。這些聲音，如同一個又一個山頭，把“黃素英”們圍困在原地。但她們已經(jīng)切實感受到，在翻山的過程中，那些異樣的眼光無時無刻不在盯著自己。這個時候，就需要了解母親處境的女兒們，堅定地站在這些聲音的對立面。只要翻起了波浪，影響到的就可以在各自擅長的領(lǐng)域把它傳播下去?！?/strong>幫助害怕、迷茫的母親，就是為了在這個看似完滿的水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激起一些波瀾，讓來往的人都看到：原來不管女性多大年紀，都可以選擇跳出所謂的“舒適圈”，跳出所謂的正確和圓滿。“我50歲的母親離婚后好像重返15歲?！?/span>盡管看了那么多正面的分享，我們還是忍不住發(fā)出疑問：她們沒有經(jīng)濟來源，沒有話語權(quán)，只負責操持著家里大小事務(wù)。這既是她在家庭中處于弱勢地位的原因，又是她難以逃離的原因。我能獨自生活嗎？我會不會讓父母擔心？以后是不是要孤獨終老了？另一方面，長期打壓，也讓她們?nèi)狈ψ孕拧?/strong>書子歡的母親在離開父親身邊后，一開始也總是處于“自閉”的狀態(tài)。為了讓母親盡快重拾自信，書子歡陪著母親健身，母女倆互相比較好身材。在這個賬號上，黃素英時不時和大家分享著自己的生活近況。“我55歲人生第一次出國，一個人坐飛機出來啦?！?/span>從前臉上的陰霾似乎一掃而去，眼角多出了光亮和笑意，語調(diào)也輕松上揚了許多。前不久，她還在社交平臺上更新了自己的網(wǎng)名：“如果現(xiàn)在讓你許一個愿望，你會許什么愿望？”“我就許一個，離完婚我就可以過一個，沒有人來查我手機，沒有人再管我，清凈自由的日子。”我們相信，她是真的在為選擇告別過去而慶幸，面朝風吹來的方向，充滿希望。也希望每一個“黃素英”都能有自己的“書子歡”，幫助你離開不幸的泥淖，更帶著你重建未來的人生。倘若不幸，沒有這樣的“戰(zhàn)友”，也希望你可以給予自己最深沉的愛和最大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