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這個漢代以來中原王朝經略西北的咽喉要地,在歷史的滾滾長河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千年前的輝煌,雖然已經湮滅,但殘存在戈壁沙漠中的一個個古城遺址,仿佛還在訴說那一段難以忘卻的歷史。
在今高臺縣城向西南方向約30公里處的高臺縣新壩鄉(xiāng)許三灣村,留存著一座古城遺址——許三灣古城遺址。古城雖然在規(guī)模上遠遜于駱駝城,但完好程度在同時代遺址中首屈一指,被專家稱為河西半荒漠地區(qū)古城遺址的典型代表。
據史料記載,許三灣古城始建于漢代,魏晉至唐代繼續(xù)沿用,是漢唐時期重要的軍事防御機構駐地。許三灣古城周圍有墓群三處,可見封土的古墓葬上萬座,是目前國內公布最為密集、保存最完好的特大古墓群。而地下墓室中精美的畫像磚堪稱“地下畫廊”。
在高臺縣博物館業(yè)務部主任李成康和駐守的兩位文保人員的陪同下,我們從駱駝城遺址出發(fā),大約行進七八公里路,便來到了許三灣古城遺址,從這里我們嘗試揭開古城神秘的面紗。
俯瞰現(xiàn)存許三灣古城全貌
許三灣古城甕城出入口
戈壁土城雄姿猶存
千百年來,古城像一位忠誠的衛(wèi)士屹立在荒漠之中,守護著高臺的西大門。因為這里是一片不毛之地,墳堆遍布,所以很少有人光顧,許三灣古城也因此鮮為人知。1958年,政府號召大煉鋼鐵,有人去古城尋寶,獲得大量銅箭頭和銅錢幣,古城才引起人們的關注。
這座古城在史書和地方志中都不見詳細記載。為了揭開古城和墳堆的秘密,文物工作者在1975年、1984年和1987年對古城遺跡和古墓進行了調查。
調查結果表明,該城始建于漢代,魏晉至唐代繼續(xù)沿用,是漢唐時期重要的軍事防御機構駐地。清代亦曾利用,清乾隆后即廢。
許三灣古城遺址有兩處,一處是舊存漢、魏晉時期古城遺址殘骸,方圓約三百米左右。另一處就是現(xiàn)存的許三灣古城。夏日晴空用無人機俯瞰許三灣古城,舊存漢、魏晉時期古城遺址殘骸已不明顯,現(xiàn)存建于明朝的土城清晰可見,棱角分明。
現(xiàn)存的許三灣古城是一座黃土版筑的土城,分為內城與外圍二重結構,從建筑結構上看,這座古城的建筑風格,與明代長城、寨堡的建筑風格一致,當屬于明代建筑。地面表層遺存有明初民窯青花瓷碎片和洪武挖足過肩磁碗底遺物。現(xiàn)存許三灣古城是明初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高臺站,明初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年)至明景泰七年(公元1456年)之間高臺守御千戶所的治所遺址。
清代前期,這座小小的城池又被利用起來,筑堡屯田。雍正時期“許三灣堡戶三十九,口八十三”(《高臺縣志》),是當時高臺最小的城堡之一,可見其開墾規(guī)模不大,并且到乾隆年間就再度荒棄了。
現(xiàn)存古城,內城基本完整,有甕城,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110米,東西寬94米。在城的南垣正中壁門并筑有方形甕城,在城的四角筑有高大的方形角墩,南北垣內筑有長20米,寬2米的斜坡馬道,北垣處中部加筑一馬道,馬道在考古學上稱為“馬面”。整個城垣高8米,墻基寬6米,頂寬3米,部分墻段有女墻,人馬可以在城墻上行走,整個古城城垣面積10600平方米。城外東北50米處有黃土夯筑的方形烽燧1座,底寬10米,高約七八米。
據李成康介紹,以前的許三灣古城城內城周地表就可以看到大量漢唐時期的紅陶片、灰陶片、白陶片以及少許清代的瓷片、瓦片等遺物。而早在1958年,人們就曾在城內掘出成堆的五銖、大泉五十、貨泉、開元通寶等古幣以及銅箭族、銅帶鉤等,總量重達1噸多,可以想見,昔日許三灣古城經濟之繁盛、軍事地位之重要。
許三灣古城及墓群是漢晉十六國時期河西地區(qū)重要的歷史遺址,對研究當?shù)氐臍v史、經濟,以及十六國時期割據政權等具有重要的價值。同時對研究漢至唐代城市建設史、城建技術發(fā)展史等有重大價值。2001年這座古城及其周圍的墓葬,被國務院批準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許三灣古城烽火臺
許三灣古城南側墓葬群
疑為駱駝城的前哨
近年來新編的《高臺史話》中,對許三灣古城遺址的介紹是:“位居張掖酒泉盆地中部茫茫戈壁,南枕祁連,西望酒泉,北瀕巴丹吉林沙漠南緣。整體為南部祁連山北麓洪積平原帶……”從位置上可見,許三灣古城是建在河西走廊關鍵通道上的一座城池。
20世紀50年代,古城附近出土了“部曲督印”“趙猛印”“蔚多君印”銅印三顆及錯銀帶鉤一枚,從出土的文物來看,許三灣古城曾是一個軍事要地。
從這座內外二重建筑的古城遺址上可見,在水源短缺或沒有水源的地方筑城,用黃土夯筑外圍墻,以期阻隔騎兵和攻城部隊直接接近城下。明代的兵器除槍、刀、劍、戟、弓箭、弩機這些常用兵器外,在城防守御上又增加了一樣新武器,那就是短距離火炮。從遺址的建筑結構上就能看到這一點,外圍墻距古城墻在30-40米之間,外圍墻的高度僅為內城高度的一半,從城上發(fā)射箭、弩、火炮,可以有效殺傷攻城部隊的攻擊能力,而這些技巧,在今天看來不足一提,但在古代大刀、長矛時代的戰(zhàn)爭中,卻反映出高度的城防守御技術和智慧。
在前些年許三灣古城西南墓群出土的一件絹帛衣物上,有“建康郡表是縣都鄉(xiāng)口府里……”等字,與駱駝城南墓群出土的“建康郡表是縣都鄉(xiāng)下楊下里”木牘互為印證了漢晉時許三灣與駱駝城在行政建置上的關系。《資治通鑒》簡略記載,義熙十三年(公元417年),沮渠蒙遜追擊西涼李歆,戰(zhàn)于解支澗,敗,不得已乃“城建康,置戎而還”,據此,有專家推測許三灣古城可能是沮渠蒙遜所建,是為戍守建康郡而建的軍事城池。
因此,有專家指出,許三灣古城可能是古代抵御異族騷擾,保障絲綢之路暢通,把守駱駝城的前哨陣地。
許三灣古城城墻
許三灣古城馬面
國內最大最完整的古墓群
比許三灣古城遺址更為出名的是遺址周圍的墓群。著名文物考古專家彭金章來過高臺許三灣后笑言:高臺的寶不在地上,而在地下。考古發(fā)現(xiàn),在駱駝城、許三灣古城遺址周圍,有封土墓葬近萬座,墓群以其分布密集、數(shù)量眾多、保存完好而聞名于世,是目前國內公布最為密集、保存最完好的特大古墓群。
拍攝拜謁完許三灣古城,我們的汽車沿戈壁灘朝古城西南方向古墓群進發(fā),汽車行走大約幾分鐘時間,汽車兩旁便出現(xiàn)大大小小的“土堆”,文保人員說,這算是真正進入古墓群密集區(qū)了。
古墓大小不一,大多數(shù)為圓形,高一米不足。墓群中也有一些較大的土墩墓,方形,底邊長30多米,高4到5米,通常為墓主人生前身份顯赫之故。時值正午,置身于古墓群中,人們的神情不由得變得肅穆和崇敬,或許這里長眠的正是為抵御外敵入侵的英勇將士或是達官顯貴。
同行的李成康講起了調查清點如此大規(guī)模古墓群的故事:當年為了詳細調查許三灣古城邊這些古墓的規(guī)模,文物工作者買了一大捆木衛(wèi)生筷,每查一墓,在墓頂上放一根木筷,以防漏查。
清點結果顯示,在許三灣古城外東、西、南、北四面,分布大量墓群,有墓葬1萬余座。古城遺址北部還留存有大面積農耕遺址。1980年-1986年,甘肅省博物館、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進行多次調查,古城內采集有漢代“五銖”“貨泉”、王莽“大泉五十”、唐代“開元通寶”、清代“康熙通寶”等錢幣和漢代銅箭鏃。
專家從這星羅棋布的古墓群中尋找許三灣古城由來的答案,據史料記載,兩漢曾在今天的高臺縣西設置表是縣,根據許三灣古城附近密集型的漢墓群考證,有專家推測表是縣最早的治所即在今許三灣遺址附近。后因該地區(qū)多地震才易治他處。
已發(fā)掘的古墓中發(fā)現(xiàn)了前秦建元十四年的紀年墓畫像磚、魏晉畫像磚、木牘、前秦木板畫、牽馬俑、漢晉錢幣、銅晉等,以品位高、數(shù)量多填補了國內五涼時期史料空白,突出反映了該地區(qū)當時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民俗方面鮮為人知的真實情況。
墓磚播種圖
墓磚伏羲女媧圖
沉睡千年的魏晉“地下畫廊”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原地區(qū)戰(zhàn)亂頻繁,民不聊生,河西走廊卻相對安定,堪稱亂世里的一處安身樂土,中原人紛紛移居河西,此時河西與西域的交通也得到恢復,政治安定與經濟文化交流頻繁,使河西走廊成為當時北方最富庶的地區(qū)之一,史載當時“涼州之畜為天下饒”,“家家豐足,倉庫盈溢”,高臺及其周邊地區(qū)的墓葬文化也在此時盛極。
上世紀80年代以來,考古工作者先后在許三灣城、駱駝城遺址搶救性發(fā)掘數(shù)座古墓,在墓磚上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一些精美的畫像,內容豐富,形式活潑,這樣的畫像磚共有400多塊。
這些磚畫都是一磚一畫,磚面用白粉涂底,丹砂飾邊,中間用墨色 、丹砂作畫。白描則流暢自如,彩繪則鮮艷濃烈。畫像磚上有伏羲女媧神人之相貌,也多農夫獵戶凡夫之形狀;有寬衣大袖的漢人,亦有髡發(fā)髭須的胡人,農耕牧獵、交通出行、歌舞宴樂之景,皆活靈活現(xiàn),情趣盎然,自由浪漫,被稱為“魏晉社會生活的連環(huán)畫”。
高臺農村至今還存在一種職業(yè),他們能看風水、定吉日,能寫會畫,熟練一套婚喪嫁娶的風格規(guī)章,當?shù)厝朔Q他們?yōu)椤暗朗俊?。地方史志研究者認為,魏晉畫像磚的作者可能就是這樣一批人,他們受雇于當?shù)赝澹瑸槠湓O計墓室,并將墓主人死后可能繼續(xù)的生活場景繪制在墓磚上。與敦煌壁畫一樣,高臺魏晉磚畫的作者都沒有留下名字,千年以后,這群無名藝人卻以其作品驚艷了世界。
看到畫像磚的人們無不驚嘆于磚畫的色彩,在那個時代,有什么秘訣讓這些圖畫經歷千年顏色不褪?考古專家說,和敦煌早期的壁畫一樣,繪制魏晉畫像磚使用的都是礦物質顏料,畫匠們從大自然中尋找原料,化草木土石為五彩,搦于筆端。
繪畫藝術肇始于民間,此后職業(yè)繪畫和民間繪畫就一直兩條線并行,相映生輝,然而民間畫匠及其作品少見載于史冊。魏晉時期開宗立派的大師如顧愷之、陸探微、張僧繇等的作品僅有著述中的描述,少量存世作品也多為唐宋摹本,且爭議較多。高臺魏晉畫像磚的發(fā)現(xiàn),為中國美術史的研究提供了新的史料。
(圖文轉自:《甘肅經濟日報》電子版 原文發(fā)表于:《甘肅經濟日報》2020年3月31日第05版)
責編:荼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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