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才女之十——薛濤:浣花溪畔留香箋
桃箋雖瘦好臨摹,縱寫秋心能奈何?
一任飄弦風底逝,空遺妙筆宴中過。
紅顏清客由來少,翠袖校書豈有多。
可嘆才高添命損,飛花散蕊訣塵渦。
——佚名
《薛濤詩》、薛濤箋、薛濤井、薛濤酒、薛濤墳,這一個個有情之物竟都與薛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讓人不禁要問:一個被歷史城封了的千年女子,何以讓后人如此惦戀?
踏著千年的濤聲,讓我們再度步入那黃昏的蓉城,瀕臨錦江畔,高登望江樓,在千年前她所棲息的地方,尋找她的蹤跡。
薛濤(?~832至835),字洪度,一作宏度。長安(今陜西西安)人。唐代女詩人。父薛鄖,仕宦入蜀,死后,妻女流寓蜀中。薛濤姿容美艷,性敏慧,8歲能詩,洞曉音律,多才藝,聲名傾動一時。原來在京城為官的薛勛與妻子裴氏遷往蜀中。過了不久,裴氏生下一個女孩,取名薛濤,字洪度,表示她是在驚濤駭浪的洪流中度過的。
薛濤在小的時候就顯出了過人的天賦。薛濤八歲那年,其父讓她以院中梧桐樹為題,吟詩一首,她父親曾以《詠梧桐》為題,吟了兩句詩:“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薛濤應(yīng)聲即對:“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這首出口不凡、工整異常,凝聚著薛濤幼年智慧和才華的詩歌。然而,望女成鳳的薛勛聽了大駭,面對才思敏捷的女兒,憂喜參半——喜在女兒小小年紀,卻聰慧過人,出口成章。憂在他詩句中的隱喻,“迎送”、“往來”之詞乃是不祥之兆,雖然只是一句普通的偈句,卻觸動了一顆拳拳慈父之心。擔憂女兒今生的命運。未料,老父親心頭一現(xiàn)即逝的擔憂,薛濤一句未加思考的詩句,竟成了她淪為一個迎來送往的風塵女子,半生飄零,情感無依的真實寫照。薛濤的對句似真的預(yù)示了她一生的命運,竟成為她日后生活營妓的讖語。不僅令人扼腕嘆息,紅顏的命薄!
薛濤十四歲時,薛鄖逝世,薛濤與母親裴氏相依為命,迫于生計,薛濤憑自已過人的美貌及精詩文、通音律的才情開始在歡樂場上作了詩樂娛客的詩妓,侍酒賦詩、彈唱娛客。官宦子女天性中的超拔與狂傲,使得薛濤在教坊中如魚得水;才色俱佳,錦心繡口,更使得她很快成為成都名妓。
唐德宗時,朝廷拜中書令韋皋為劍南節(jié)度使,統(tǒng)略西南,內(nèi)安諸候,外撫夷越,頗有政績,時人譽為“諸葛后身”。韋皋是一位能詩善文的儒 雅官員,他聽說薛濤詩才出眾,而且還是官宦之后,并請她應(yīng)席賦詩,薛濤不假思索立題“謁巫山廟”一詩:
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臺下,為雨為云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斗畫眉長。
韋皋看過大加贊賞,傳閱給席間眾賓客,大家也都嘆服。薛濤這首詩寫的是過巫山神女峰,《謁巫山廟》的情景。其實這樣的詩不算特別出奇,只不過自從宋玉的《高唐賦》以后,巫山云雨已經(jīng)成了男女歡愛的代言,薛濤卻偏偏寫出了點惆悵懷古的味道,大有憑山憑水吊望,感喟世事滄桑的味道。尤其最后一句“春來空斗畫眉長”更隱隱指責前人沉溺女色,這樣的立意出自女人之手已是不易,出自一個官妓更是殊為難得。所以薛濤的詩好,后人贊:“工絕句,無雌聲。”是有道理的。
從此,韋皋就破格把樂伎身份的她召到帥府侍宴賦詩,薛濤遂成為成都著名營伎(供鎮(zhèn)守各地的軍事武官娛樂所用的樂伎)。 因為薛濤家門前有幾棵批把樹,韋皋就用“枇粑花下”來描述她的住地。從此“枇杷巷”也成了妓院的雅稱。
一年后,韋皋惜薛濤之才,準備奏請朝廷讓薛濤擔任校書郎官職,但無奈她身份卑微,只好作罷。雖未付諸現(xiàn)實 ,但“女校書”之名已不脛而走,同時也被世人稱為“掃眉才子”。
韋皋鎮(zhèn)蜀二十一年,其幕府人才濟濟,唐中葉許多著名將相都出自他的門下。在文治武功的炫目光束下,韋皋與僚友把酒相歡,總是讓薛濤出場壓軸。席間舉杯頻頻,座中笑浪喧喧。薛濤斟酒,陪飲,行令,和詩,撫琴,起舞,無不贏得一片贊揚。薛濤身為幕府營妓,同黎州刺史行《千字文令》,其聰穎辯慧博得滿座喝采;她同幕賓僚屬們詩酒唱和,以錦心繡口贏得極高聲譽。
薛濤的詩賦大部分為應(yīng)酬之作。因為這些贈詩與和詩多系五言、七言絕句,用傳統(tǒng)蜀箋書寫顯得不美觀,意態(tài)高昂的薛濤在閑雅之余,常用樂山特產(chǎn)的胭脂木浸泡搗拌成漿,加上云母粉,滲入玉津井的水,制成粉紅色的特殊紙張,紙面上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松花紋路,煞是清雅別致,還自行設(shè)計,把蜀箋改制成小而窄、才容八行的專用設(shè)詩箋。她便用這種紅色的小彩箋題上詩句,曾給那些她認為相宜的客人朋友。此箋一經(jīng)散發(fā),立即轟動,很快流行成了紙箋行業(yè)中的一枝奇花。這就是后世稱贊的“薛濤箋” 又名“松花箋”。
韋皋自有名妓在府,倍加珍視。越是珍視,薛濤的美名與文名便傳得越遠,遠播中原的昌盛之邦,遠播南方的蠻夷之地。某年,南越贈送派使者獻給韋皋一只孔雀,韋皋喜愛非常,依薛濤的建議,薛濤建議在府衙內(nèi)為孔雀開池設(shè)籠。由薛濤率眾官妓共同喂養(yǎng)。孔雀南來,象征了唐王朝昌隆的國運和韋帥顯赫的治跡,薛濤的建議,又頗有美人佐政的風韻,這件事遂成為文人們極力渲染的一段佳話。有才女、珍禽藏于成都府,四方之士無不慕名而來。成都府,因為薛濤的緣故,便成了西蜀的“終南捷徑”。
對薛濤來說,仰人鼻息的日子,也并不是一帆風順的。薛濤畢竟是一個年少的女孩,不懂得人世險惡。由于韋皋的寵愛,薛濤一度介入了幕府的政事,來客們往往先以金銀玉帛,珍畫古玩賄賂薛濤,投石問路,以求引進。薛濤出生于官家,金銀珠寶,什么沒有見過?所收金帛全數(shù)交給韋皋,不料引起韋皋的惱怒,竟然以為薛濤心中另外有人。
恰逢東川節(jié)度使劉植垂涎薛濤的美色才藝,薛濤無力反抗,只是從心里壓根兒鄙視劉植。在一次宴席上,薛濤拒絕了劉植的挑逗,并與劉植掀桌倒凳爭吵了起來,結(jié)果吃虧的當然是薛濤。韋皋嫌她太過招搖,借一步之錯,在貞元五年(789)將她罰赴松洲輸變。松州是西川的邊陲,抗拒吐蕃的前線。薛濤愧悔不及,兼之當時的松洲兵荒馬亂,對前途渺茫很是恐懼,還有對事態(tài)炎涼的感慨、“聞道邊城苦,而今始到知。卻將門下曲,唱與隴頭兒?!?/span>
薛濤當時年方二十,竟要承受那荒草連天的苦,蠻敵騷擾的痛。幸好,有自己的親生老鄉(xiāng)相伴相隨,多少得到一些慰藉。一路上,在晨昏交接之際,薛濤舉目滿是蒼涼之景,發(fā)現(xiàn)自己如同蓬蒿間亂飛的螢火蟲般渺小,只能發(fā)著些微弱冰冷的光芒;而天上那輪明月如此之清冷,恰似這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如同曾經(jīng)擁有、而現(xiàn)在對自己無情的官人。在生存受到威脅時,薛濤不想自己竟會在松州那個地方白白葬送大好的青春。感慨之際,她用自己出類拔萃的詩才,把邊塞索漠之景和自己內(nèi)心的幽怨結(jié)合起來,寫下了《罰赴邊有懷上韋相公》和《罰赴邊上韋相公》兩首詩。為了進一步訴說委曲,薛濤又寫下了十首著名的離別詩;總稱“十離詩”: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凈主人憐。
無端咬著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犬離主》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
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里擎。
——《筆離手》
雪耳紅毛淺碧蹄,追風曾到日東西。
為驚玉貌郎君墜,不得華軒更一嘶。
——《馬離廄》
隴西獨自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茵。
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再喚人。
——《鸚鵡離籠》
出入朱門未忍拋,主人常愛語交交。
銜泥穢污珊瑚枕,不得梁間更壘巢。
——《燕離巢》
皎潔圓明內(nèi)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
只緣一點玷相穢,不得終宵在掌中。
——《珠離掌》
跳躍深池四五秋,常搖朱尾弄綸鉤。
無端擺斷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魚離池》
爪利如鋒眼似鈴,平原捉兔稱高情。
無端竄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鷹離鞲》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將勁節(jié)負秋霜。
為緣春筍鉆墻破,不得垂陰覆玉堂。、
——《竹離亭》
鑄瀉黃金鏡始開,初生三五月徘徊。
為遭無限塵蒙蔽,不得華堂上玉臺。
——《鏡離臺》
十首詩用犬、筆、馬、鸚鵡、燕、珠、魚、鷹、竹、鏡來比自己,而把韋皋比作是自己所依靠著的主、手、廄、籠、巢、掌、池、臂、亭、臺。只因為犬咬親情客、筆鋒消磨盡、名駒驚玉郎、鸚鵡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魚戲折芙蓉、鷹竄入青云、竹筍鉆破墻、鏡面被塵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厭棄。這些詩,都是借物喻人,婉轉(zhuǎn)曲折,細膩地表達了作者自己對正常生活的向往。但全部十首詩,并不作搖尾乞憐狀,同樣很有分寸,傳達出一個女性對重新回到成都這座繁華的都市的愿望。
十首詩傳回成都,大權(quán)在握的韋皋大人經(jīng)過重新審視,也許是良心有所發(fā)現(xiàn):將士戍邊,都是艱難倍嘗;美人投荒,又將會如何困苦?不管怎么說,畢竟是自己曾經(jīng)用過的人。所以,由于韋皋的一紙命令,薛濤一行被接回了成都。薛濤正以她的《十離詩》馳名唐代詩壇,在薛濤自己的詩歌藝術(shù)上,達到了新的高度。
在松州的幾年,嬌弱的薛濤吃盡了苦頭,這詩便是她當時的感慨。公元787年,薛濤從邊城赦歸成都,這年她剛好20歲出頭,韋皋大概由于內(nèi)疚罷,最終還是免除了她樂妓之身,以一民女棲居進成都西郊的浣花溪。她就這樣一直在韋皋的監(jiān)護下,賦詩寫字,待酒唱和,招賓待朋,迎來送往。
浣花溪,渙洗嬌花嫩蕊的小溪,是這樣一個詩意盎然的名字。浣花溪,自它定名以來,便注定了從此將與那詩人墨客結(jié)下不解之緣。
在薛濤隱居浣花溪之前的二十年,大詩人杜甫也曾在渙花溪寄居,給后人留有不少安身立命的慷慨悲歌之作是在這里完成的,也留下了那暫得消寧的半隱居生活,“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是詩圣一再普度眾生的情懷;“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那是一個好客老人對醇厚友情的期盼。浣花溪,因為有杜甫的鋪墊,便有了一層厚重的思想氣息,有了一種恬靜的浪漫氣韻。也正因為如此,居于浣花溪畔的薛濤,其詩歌生命充滿了一種不可小覷的張力。只是,杜甫也不會想到,僅僅二十年,斗轉(zhuǎn)星移,浣花溪換了主人,由自然典雅的清香代替了窮愁潦倒之氣。而薛濤生命里的第二個春天,也從浣花溪畔開始起航。
后來,韋皋因為鎮(zhèn)守邊城有功,而受封為南康郡王,離開了成都。李德裕繼任劍南節(jié)度使,他也對薛濤的才貌同樣非常欣賞。當時節(jié)度使李德裕命人成都建了一座叫做“籌邊樓”的高閣,常常在樓上大宴賓,據(jù)說當時薛濤也來侍宴。而這“籌邊樓”高大雄偉,實則是節(jié)度使與僚屬將佐們瞭望遠近情況,并籌謀大策的地方;那樓上四壁彩繪著蠻夷地形險要圖,居高臨下,作戰(zhàn)之時便是最高指揮所。薛濤應(yīng)邀寫下了一首名位《籌邊樓》七言絕句:
平臨云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
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
可以看出,其詩意之豪邁,風格之雄渾,意境之深遠(“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這句是告誡眾將不要貪功輕動,以致兵禍相連),這哪里有風塵女子的胭脂水粉之氣,簡直就是胸有百萬甲兵的軍中主帥。無怪乎后人評價薛濤的詩作是“工絕句,無雌聲”。
薛濤的有生之年的數(shù)十年間,西川劍南節(jié)度使一共經(jīng)歷了十一屆,從韋皋、到后來繼任的高崇文、武元衡、王播、段文昌、李德裕等,每一位都被她的絕色與才華吸引, 每一位都對她十分青睞和敬重,他們均與薛濤詩酒往來,關(guān)系極為特殊,過從甚密,而她的地位已遠遠地超過了一般的絕色紅伎。韶華易逝,公元806年,韋皋在任所病故,這一年,薛濤已是37歲。人到中年的薛濤依然過著“門前車馬半諸侯”的交游生活。在薛濤的交游圈子里,除了權(quán)傾一方的節(jié)度使和著名文人外,還有幕府佐僚、貴胄公子和禪師道流。
“前溪獨立后溪行,鷺識朱衣自不驚?!闭f是隱居,其實薛濤挺忙乎:廣植菖蒲,酬唱詩歌,互贈墨寶……閑遐時則常著一襲朱衣,在屋邊、溪前、溪后徜徉一番。浣花溪,因為薛濤的入住而熱鬧起來,因為詩意的名字和浪漫的環(huán)境而吸引了眾多的文朋詩友。
當時與薛濤交往的名流才子甚多,蜀中幾任節(jié)度使的車馬,曾經(jīng)在這里馳過;中晚唐才俊白居易、張籍、劉禹錫、杜牧等詩壇巨擘的博帶,曾經(jīng)在浣花溪的春風里飄拂。再后來,大名鼎鼎的中唐狀元、詩壇大腕元稹,也慕名而來。
元和四年(809)三月,在梓州的時候,由于司空嚴綬的撮合,時已四十二歲薛濤初識了前來成都公干的元稹,很快就深情地愛上了這位比自己整整小了十一歲、并且當時已是名滿天下的風流才子。這也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地愛上了一個人。
當時尚在京城長安的大名鼎鼎的詩人元稹新科未久,政治上尚能剛正不阿,早就在京久慕薛濤的聲名。在唐憲宗元和年間,他為監(jiān)察御史,奉使到西蜀來,就特別約請薛濤相見。初見面時,元稹意態(tài)驕橫,矜持筆硯,意在考察薛濤才華,是否人如其名。殊知薛濤從容不迫,立即走筆書作筆、墨、紙、硯《四友贊》,文曰:
磨捫虱先生之腹,濡藏鋒都尉之頭,
引書媒而默默,入文廟以休休。
這位“貞元巨杰”立即感到薛濤書法文義,俱極佳妙,而且才思敏捷,非同凡響,于是大為驚服,贊譽備至。同時可能因為元稹妻子新喪,也被這位遲暮的美人深深吸引。他們賦詩唱和,相處甚得,始終是彼此敬佩。晚戀,也誘發(fā)了這位薛校書的癡情之火,在梓州,她陪伴元稹達三個月之久。薛濤真情所致地給元稹作了一首《池上雙鳥》的詩: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
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
可見二人的關(guān)系如糖似蜜,但好景不長,元稹和她畢竟不能長相廝守,回到長安后,寄了這樣首詩給薛濤:
錦江滑膩峨嵋秀,生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似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侯欲夢刀;
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
雖然地位、年齡懸殊,他們卻在蜀地度過了一年的美好時光!但是,宦海的風波使得他們的愛戀很快變成一場露水鴛鴦夢。
次年二月,元稹因得罪宦官被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所以后來相別時,薛濤特作《牡丹》一詩贈送元稹,以寄情懷。詩云:
去年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
??直阃讔{散,
因何重有武陵期。
傳情每問馨香得,
不語還應(yīng)彼此知;
只欲欄邊安枕席,
夜深同花說相思。
此詩以牡丹擬人,在夜深露重中與盛開的花兒細訴衷情。這也反映了薛濤的內(nèi)心有很多時間是很寂寞的。勞燕飛分,兩情遠隔,薛濤寫下《贈遠二首》,
芙蓉新落蜀山秋,
錦字開緘到是愁。
閨閣不知戎馬事,
月高還上望夫樓。
薛濤在對元稹的這首詩情真意摯,表達了對遠在天涯的元稹的無盡思念。
然而,元和六年,元稹于妻子韋叢死后在江陵貶所納安仙嬪為妾,元和十年又續(xù)娶裴淑為妻。長慶元年(821),薛濤因元稹入翰林,寄去自創(chuàng)的“深紅小箋”(即后世所稱的“薛濤箋”);元稹在箋上作《寄贈薛濤》一詩,結(jié)尾有“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之句;薛濤后來也寫了《寄舊詩與元微之》,其中有“長教碧玉深藏處,總向紅箋寫自隨”的表白。命運又和薛濤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在薛濤苦苦等了元稹十多年后,元稹竟愛上了越州歌女劉采春,把薛濤晾在了一邊。
元稹回到長安后曾寄詩給薛濤,表達思念之情,但他最終也沒有回來。元稹不過視薛濤只是無數(shù)個和他詩酒共樂的樂伎之一。而薛濤對元稹的思念卻是刻骨銘心的,她用自己的全部身心等待能與心上人再度相逢,直到她終于明白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她作為一個看慣了歡樂虛情場中一切是是而非的絕頂聰明的女詩人,自然知道一張薄薄的桃色箋紙,如何能夠挽留得住那些被酒色癡迷的褪色了的真情。對于薛濤而言,使她終身在等待,也許元稹說過要回成都見她的話,也許薛濤在等的不單單是個元稹了。婚姻終歸是一種緣分,元、薛志只是上演了這么一幕愛情短劇,他們的姻緣始終未能締結(jié),或許是天命。
薛濤沒有能成為元稹夫人,她最終被愛所拋棄。凡心已遠,她選取了孤獨。薛濤退隱之后,在獨居浣花溪畔度過了三十多年,傾盡一生的才思,種花呤詩,一直在溪水邊制作她精致的粉箋,孤獨地老去。
暮年的薛濤在成都遠郊筑起吟詩樓,告別了浣花溪,告別了那些同樣蒼老的菖蒲草與芙蓉樹,一身道服,素面朝天,隱居樓中,不再參與詩酒花韻之事。于是,無數(shù)個落日的黃昏,她身著道袍,獨立吟詩樓上,望著樓下紛紛擾擾的紅塵,眼里幻化出自己這幾十年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在孤寂中,薛濤等待著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圈年輪?;叵肫饋恚袝r候,在命運的面前,一個人是顯得多么的無奈??!
薛濤終生未字,致使后人有“孤鸞一世,無福學鴛鴦”(樊增祥《滿庭芳》)之嘆。也許因她早年的營妓生活有污名節(jié),也許因她恃才自負,追求一種平等、忠誠的夫妻關(guān)系。在《春望詞四首》的第三首中,她沉痛地抒寫了自己愛情理想破滅后的悲憤心情:“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jié)同心人,空結(jié)同心草?!睕]有知心的人,寧可獨身。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薛濤獨特的個性。
她過了近二十年這種清淡的生活,直至唐文宗太和五年逝世,時年六十二歲。當時的劍南節(jié)度使段文昌為她親手題寫了墓志銘,并在她的墓碑上刻上“”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歷代的詩人墨客,名流雅士,對薛濤以崇敬的心情,留下了不少的詩詞贊詠,聯(lián)語挽歌;并進一步在薛濤墳附近,修建了紀念薛濤的亭臺樓館,把它臆定為“薛濤故居”,形成今天“望江樓公園”,供廣大旅游者旅覽憑吊,紀念我國文壇上這位杰出的女詩人。
蜀中據(jù)說有一座叫望江樓的古跡,據(jù)說以前上面有副對聯(lián)寫道:
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枇杷,何處是校書門巷?
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雨,要平分工部草堂。
掃眉才子、西川校書薛濤,能直追詩圣老杜,要平分工部草堂,誰敢以輕賤視之?
薛濤一生未嫁,按說以薛濤的情況,她是有從良的資格和條件的,但不知為什么她直到終老,也沒有這樣做。在人生的多半歲月里,薛濤在與紛紛濁世相對獨立的半隱生活里,這位飄逸堅韌的女子,已開始感到人生巨大而無助的寂寞與凄涼。
薛濤詩集名《錦江集》,共五卷,詩五百余首,可惜未流傳下來。在全唐詩中收錄其詩八十九首。
點評:
婆娑的芙蓉樹,已不見了蹤影,但蜿蜒的浣花溪,依然流淌;一江瑟瑟的落霞染紅了菖蒲遮掩水波的粼粼浣花溪,在溪畔彷佛依稀看見一個美麗而憔悴的身影,迤邐而行。
一代絕世才女,用片片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彩箋,記錄了她一生的古典的浪漫,寄托了她百轉(zhuǎn)千回的才女柔腸。千載而下,斯人已駕鶴西去,唯有薛濤箋,薛濤井,留給我們作憑吊之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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