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口頭俗語
(2009-03-16 10:22:23) 文化程度不高，沒念過幾天書的母親，僅勉強能寫全自己的名字。但母親不甘落后、不愿做“睜眼瞎”，憑借著一股不服輸、爭強好勝的勁頭，通過自身的努力與勤奮，再加上不恥下問，不僅能夠獨立地讀書看報，而且說起話來也是頭頭是道，很有條理性。讓人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位整天圍著鍋臺轉(zhuǎn)，整日與土地為伍的、沒上過幾天學(xué)的勞動婦女。清秀率直、熱情大方的母親，愛說愛笑，與人說話時總會冒出一些奇妙的俗語來，這些不經(jīng)意間說出的句子，簡練生動、通俗易懂，僅瘳瘳數(shù)語，就將復(fù)雜的人生哲理與為人處事的準則闡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母親的口頭俗語，猶如陽光雨露一般，浸潤著我求知待墾的心田，伴隨著我成長。
母親時常給我們講起她兒時的故事。幼時，由于家境貧寒、姊妹眾多，身為長女的母親，僅僅讀到二年級，就含淚告別了學(xué)校，綴學(xué)去打工貼補家用了。在校的兩年，母親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是公認的尖子生。每當說到這時，母親的眼里會閃爍出興奮的光芒，臉上也帶著驕傲的神情。但當講到因生活所迫，不得不離開心愛的校園時，母親那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語氣夾雜著眷戀與懊悔，還有一絲的無奈，且伴著一聲長長的嘆息，從這微妙的變化可以看出，當初母親離開學(xué)校時是多么的不舍，心里是多么的懷念那短暫的上學(xué)時光啊。母親說：“樹不修，長不直；人不學(xué)，沒知識。”她用親身的經(jīng)歷來告誡我們：“寶劍不磨要生銹，人不學(xué)習(xí)要落后”、“世上無難事，只畏有心人”、“地在人種，事在人為”。母親不愿我們重蹈她的覆轍，過“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再苦再難都不放棄對四個孩子的培養(yǎng)，她對我們說：“唯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有文化才能有前途！我已經(jīng)吃了沒有文化的虧，決不能讓你們再步我的后塵！”母親囑咐我們要珍惜現(xiàn)在的學(xué)習(xí)條件，努力學(xué)習(xí)，奮發(fā)圖強！
兒時的我調(diào)皮頑劣。記得五歲時，那是一個春天，果樹剛開花結(jié)果。我瞧見鄰居家的果樹上長滿了蘋果，那一個個綠油油的小蘋果可愛極了，于是就與二姐爬到樹上去偷采。其實那時的蘋果又酸又澀，根本不能吃，我們純粹是找樂子，尋求刺激而已。等我們裝了滿肚皮蘋果準備撤退時，鄰居家的老奶奶出來了把我倆逮了個正著。在把我們押解回家受審時，趁她不備，我倆撒腿就跑，溜回家藏到了床底下。老奶奶找到母親，把情況講了一遍，說“大妹子，你不要責(zé)怪孩子，我來找你不為別的，果樹昨天才打了農(nóng)藥，我怕孩子誤食會中毒，給你提個醒。”母親再三給老奶奶道歉，賠不是。我和二姐在床底下聽完老奶奶的話，心總算放到肚里了，趕緊從床下爬出來，掏出小蘋果向老奶奶扔去，一邊扔一邊喊著“給你的毒蘋果，給你的毒蘋果……。”結(jié)果我倆挨了一頓打，為偷東西，更為我們的不禮貌行為。事后，母親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小時偷針，長大偷銀”、“偷個雞蛋吃不飽，賴名一直落到老”、“子不教父母過，家教不嚴人笑話”、“尊老愛幼是美德，要尊重老年人”。
上幼兒園起，我就對數(shù)字不敏感，時常因不會做數(shù)學(xué)題而被老師罰站，所以不愿意去幼兒園。母親知道后對我說：“‘笨鳥兒先飛，早入林’，不會可以提前起步；‘常說口里順，常做手不笨’，多做題多看書自然就會了。”我聽從了母親的建議，回家后勤學(xué)苦練，很快就有了明顯的進步，從此再也沒出現(xiàn)過罰站的情況了，這件事也讓我知道了“勤能補拙是良訓(xùn)，一分辛苦一分才”。上學(xué)后，早晨總是貪睡，起不來，母親告訴我：“‘一日無二晨，時光不等人’、‘一天之計在于晨，一年之際在于春’，清晨是記憶力最佳的時候，讀書背誦正當時。”于是我養(yǎng)成了早起，對著晨光背書的好習(xí)慣；當我因貪玩，無心求學(xué)而造成學(xué)習(xí)退步時，母親會用“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來點醒我，要我惜時如金；當我取得成績沾沾自喜之時，母親會對我說：“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退步，無論何時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勝不驕，敗不餒。”讓我懂得了“謙受益，滿招損”的含義；當母親看到我和一些不求上進、愛惹事生非的同學(xué)處的火熱時，會告誡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人學(xué)人樣，和鬼學(xué)鬼樣”，以此來讓我明白交友不慎帶來的不良后果；當我被小人誣陷時，母親會對我說“身正不怕影子歪”、“為人不做虧天事，半夜不怕鬼叫門”、“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鼓勵我勇敢面對流言蜚語；當我高考落榜，灰心失望時，母親對我說：“失敗乃成功之母，吸取教訓(xùn)，從頭再來。”于是我揚帆起航加入復(fù)讀的行列；在母親的教誨下，我考上了大學(xué)，離家時母親反復(fù)叮嚀：“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出頭的櫞子先爛”，告誡我在外注意言行，凡事莫強出頭。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后，母親的嘮叨一點沒減少，她常說：“吃人家飯，受人家管”、“人家敬你一尺，你要還人家一丈”、“多個朋友多條路，得罪個人打道墻”、“不怕人不敬，就怕己不正”，要我踏實工作，與同事搞好關(guān)系；得知我天天與巨額現(xiàn)金打交道時，母親又不厭其煩地對我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知足常樂，不要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淡泊名利，克己制欲”、“錢乃身外之物”、“擋不住今天的誘惑，將失去明天的幸福”，目的是讓我保持清正廉潔，不貪污受賄、不挪用公款，不要因小失大；成家后，母親仍然牽掛、擔(dān)心著任性、要強的我，“遇事三思而后行，沖動是魔鬼”、“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能得理不讓人”，“忍字頭上一把刀，退一步海闊天空”，教會我如何處理夫妻間的小矛盾。有時明明是我吃了虧，母親還說什么“吃虧人常在、吃虧是福”之類的話來開導(dǎo)我?，F(xiàn)在，我有什么煩惱依然喜歡向母親傾訴，母親耐心地聽完后會對我說：“只有經(jīng)歷人生的種種磨難，才能悟出人生的價值”、“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用心方能念的懂”、“家和萬事興”、“靠人不如靠已，好好愛自己”、“不經(jīng)一事，不長一智”，勸慰我要關(guān)愛健康，快樂生活，好好過日子。
在我的記憶里，每逢遇到左鄰右舍夫妻間吵嘴或打架時，母親總會去勸架，對鬧別扭的夫妻們說：“天上下雨地下流，小倆口吵架不記仇”、“君子動口不動手，好男不打妻”、“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打，床尾和”、“親不過父母，近不過夫妻”、說：“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姻緣是上天注定的，要珍惜這難解的緣份。”要是誰家的子女不孝敬父母，母親就會勸說他們：“家有一老，猶如一寶”、“為人子，止于孝”、“千里去拜佛燒香，不如在家敬爹娘”，母親旨在告訴這些人，“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言傳身教對孩子的影響力很大，人都有老的時候，現(xiàn)在你怎么對待父母，將來孩子也會用同樣的方法來對待你。”也許是鄰居覺著母親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吧，或許是鄰居反思后，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慢慢地，家庭戰(zhàn)爭的硝煙散開了，積聚在心中的怒火平息了，反目成仇的夫妻，和好如初了，婆媳關(guān)系緩和了，一大家子變得和諧相處了。母親是個熱心腸的人，盡管家里經(jīng)濟結(jié)據(jù)，日子清苦，但偶爾改善一下生活，燒了好吃的，她總是要從中分出幾份給左鄰右舍送去，她常說：“遠水救不了近火，遠親不如近鄰”、“好東西同分享才更香”。平時本連隊誰家若要辦喜事，都會請母親去縫新被褥，鋪新床、收拾新房，迎或送新娘，除了母親的麻利能干，手靈心巧、人緣好外，還因為鄉(xiāng)親們認定母親是個吉祥有福之人，她父母健在，而且兒女雙全。不管有多忙，無論人家是否開口，母親都會放下手中的活前去幫忙，她常說的就是：“住在一方，靠在一邦”、“舉手之勞，能幫則幫”、“多做善事，廣積善緣”。
母親一輩子與世無爭，淡泊名利，樂于助人，過著清貧而又恬靜的日子。從沒念過幾年書的母親身上，我學(xué)到了很多書本上沒有的東西，母親那一句句脫口而出的口頭俗語，使我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母親那口頭禪般的俗語已經(jīng)成為滋養(yǎng)兒女成長的一種養(yǎng)分，這些口頭俗語是她留給兒女的最珍貴的一筆精神財富，它使我明白了如何工作、如何生活、如何做一個誠實守信、正直善良、有責(zé)任感的人，它讓我終身受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