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那一抹落日的余輝,把故鄉(xiāng)的曠野涂抹成一個童話的世界,遠處的桑園,舞動著無數(shù)的小旗;那緩緩流動的江水,飄動著一條五彩繽紛的緞帶。天邊簇擁著一團火的云霞,在盡職地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將太陽送回那深沉的行宮安息。剩下的,只有那一片火紅的天際和這條通往故鄉(xiāng)的彎彎小路。 從地理分界線來說,我的故鄉(xiāng)在秦嶺——淮河一線的南面,屬南方。但卻在長江的北面,嚴格說來,只能算是準南方。
在我的眼里,那片我生命的發(fā)源地,僅僅是個夢,一個遙遠、淡漠的夢。而在父親的眼里,故鄉(xiāng)則是他生命的根,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是一首神圣的詩,永遠值得詠嘆。
自我懂事時起,就時常聽到父親對那片土地回憶、贊頌的絮語。這回憶,時常在我的心底激起一層細微的漣漪。時間久了,這波動的皺褶變得愈來愈平緩,再后來,它變成了一片枯寂了的荒原,再找不到一丁點感情的綠色,甚至對父親的舉動表現(xiàn)出迷惘與不可思議。幾十年來他幾乎每年都要搜集許多北方的特產,托人捎回故鄉(xiāng),分發(fā)給故鄉(xiāng)的鄉(xiāng)親,愈上了年紀,愈表現(xiàn)出他那頑強的固執(zhí)。
終于有機會跟父親去探尋那懸系于他心中的圣地——一個掩映于綠蔭蔥籠里的村莊。
晚飯后,人們在眨動星光下的院落里侃侃長談,敘說著逝去的過去。風搖樹影,將揉碎的月光灑落庭院,灑滿院外靜靜的池塘,偶爾傳來數(shù)聲低沉的蛙鳴,卻被小院里的談笑聲淹沒。孩子們在小院門口探頭伸頸,眨動著一雙雙頑皮的眼睛,象是在竭力思考與理解著大人們的談笑風生緣由何起。
我從來都認為,父親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革命老前輩,而在鄉(xiāng)親們眼里,他卻是一個至仁至孝的典范。這些從鄉(xiāng)親們的言談話語中,從那一雙雙歡愉的眼眸中得到了充分的證實。
村里德高望重的壽海老爺爺,靠在那張專為他搬出來的老古董太師椅上,一邊抽著水煙袋,一邊捋著長長的白胡須,笑吟吟地指著我父親對我說:“你父親小時侯可皮著呢,我屋后面的那棵桃樹上的桃子還渾身是毛,又青又澀的時候,他就上樹偷桃吃了。有一次在我屋里吃酒釀貪嘴,吃得渾身通紅,醉得睡了兩天才醒過來,可把人嚇死了。記得那年和我家栓鎖撐了個澡盆下河泅水,到了河心,水深流急,你父親不知深淺地在“船”上抖龍(家鄉(xiāng)土語,意即:頑皮),結果兩個討債鬼都被扣在盆下,虧得栓鎖水性好,把你父親這個旱鴨子拽上了岸,才揀了條命。”
這些話,我從父親嘴里從未聽到過,因此聽起來覺得特別動人,特別有味道。
我開始翻讀故鄉(xiāng)這本沉甸甸的書,并且開始喜歡上了故鄉(xiāng)的古樸與厚重。
記得那個離別的早晨,鄉(xiāng)親們擁到了村口,不相識的后生,往我們手里、包里塞著他們的心意,年長的老者,喚著父親的小名兒送了一程又一程。喃喃的低語,悉心的關照,父親的眼里噙滿了激動的淚花……
這一切,使我懂得與領悟了父親心中那片神奇的土地的風貌,也使我理解了他心中那首神圣的詩,一首永遠值得詠嘆的詩。從此,在我心靈的深處,也埋下了一顆對故鄉(xiāng)眷戀的種子。
啊,忘不了的鄉(xiāng)情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