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講 壓抑
這是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實踐中抽取出來的概念。舉生活中的例子來說明。
我們講了移情,也是移置,比如從巴黎到北京、銀行轉(zhuǎn)帳等等。當我到了北京,警察檢查我,如果我沒有簽證,他將拒絕我的入境。如果中國在動亂的時期,警察也將拒絕我——拒絕就是壓抑,不愿意外國人進來,怕引起更多的麻煩或者不愿外國人看見動亂。
同樣,在法國對外國人也是這樣的。
所以在移置的運動中存在一些邊界,邊界有哨卡,要檢查證件,不讓政治犯進入。
當時弗洛伊德也是用日常生活的例子來說明壓抑的概念。
這里強調(diào)國境線,一個人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帶著行李,需要報關(guān)。旅行者經(jīng)過海關(guān),海關(guān)叫他報關(guān),要檢查、要交稅。如果旅行者說我沒有不能通過的東西,那么海關(guān)官員可能相信他,也可能不相信他。不相信就要檢查。
也可能旅行者本身就不能通過海關(guān)。
許多人有一個愿望——偷越海關(guān),帶上許多不被允許的東西。另外,旅行者在旅行的過程中不知道自己的行李有不能通過海關(guān)的東西,比如黑社會給普通的人的行李換包,讓朋友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帶違禁物品。
這是隱喻,旅行者想到外國去,有一個界線——海關(guān),能通過海關(guān)就能進入,否則就進不去。這就是檢查機制。
一個人找到弗洛伊德,想解決問題,這本身就是一種移置——從自己的家中出來,上車,下車,敲門,進了海關(guān)。弗洛伊德要求他說,這相當于報關(guān)。說了他曉得的事情,這也不容易,有些東西是不愿意說、不敢說出來。這很困難。你們可以想象能否向一個人說全部的人生經(jīng)驗(你們曉得的),尤其是那些不好的。此時來訪者認為弗洛伊德是海關(guān)官員,說出來將懲罰他。
這里,分析學家與海關(guān)官員不同。
當病人說了不好的一面,分析學家并不壓抑他,也不批評他,而是讓他繼續(xù)說。
當一個先生引誘一個女士,或者一個女士引誘一個先生,都不會向?qū)Ψ秸f出自己的全部歷史。
在弗洛伊德那里,病人有許多東西不愿、不敢說——但這遠不是壓抑,只是壓制,日常生活中常有壓制。如痛苦的經(jīng)驗,我們經(jīng)常是對一個人說一點,又對另一個人說一點。弗洛伊德說我可以接受你來做分析,但是你不要壓制,要想到什么說什么。
這就是自由聯(lián)想原則。
精神分析在病人說了一切之后,并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只是要求病人說得更多。病人進行自由聯(lián)想,也不可能全講出來,而是將出現(xiàn)一些他意想不到的東西——如一個不知情的人帶了毒品被檢查官發(fā)現(xiàn)一樣。
我們在此到了一個邊界,一個知與不知的邊界。
逐漸地病人意識到分析學家不是海關(guān)官員,于是說出他曉得的東西。下一個問題是壓抑了。因為病人不曉得,想說也說不出來。他不曉得的東西,弗洛伊德稱之為無意識。因為意識不到,所以是無意識。
無意識包括壓抑。
被壓抑的東西浮現(xiàn)之際,感覺是陌生的。無意識相對于意識而言是陌生的。當病人到弗洛伊德那里講的時候,病人可能有頭痛、肢體癱等等,而不知道這些癥狀與心理問題的關(guān)系。通過分析,他逐漸地發(fā)現(xiàn):壓抑了的東西是通過軀體說出來的。通過話語把癥狀與遺忘了的歷史聯(lián)系起來而消除癥狀。
那么,具體地說,旅行者頭痛之類的癥狀如行李箱,心理原因如毒品。分析最后發(fā)現(xiàn)了毒品,分析學家象海關(guān)官員一樣自然地要問這是怎么一回事,從而發(fā)現(xiàn)背后的故事。
通過歷史的講述,病人說出來了與父母、兄弟、姐妹的關(guān)系,其中有些不太清楚——認同父母、父母內(nèi)化為超我。分析學家看到認同父母的過程,并追溯到個人生活于其中的共同體的歷史,比如語言的歷史。
當病人意識到分析學家不是海關(guān)官員的時候?qū)⒅v述一切,他的一切所知,但是仍然有一塊所不知道:父母,超我,自己就是超我的代表,父母又從祖父母那里來的。這里遇到了另一個國境線——無意識地將父母、祖父母的意象投射到分析學家身上,進入下一個階段。
有了這個投射之后,又回到病人的身上,使病人意識到原來未意識到的作為超我的父母意象。
此一回復即是壓抑之解除。
我們在此看到了分析學家與海關(guān)官員不同。弗洛伊德的立場是發(fā)現(xiàn)了毒品,只說“你繼續(xù)說,你有不知道的東西,我也有不知道的東西”。
分析學家與醫(yī)生不同,不必須受醫(yī)學訓練。舉一個真實的例子。
一個人來找我,他是哲學教授,一個優(yōu)秀的教授,知識淵博,遠在我之上,也無軀體癥狀;問題只是想知道一切,卻不知道一切,于是十分痛苦,想自殺。因為沒有軀體癥狀所以無法找醫(yī)生,聽別人介紹而來找我。
他始終認為我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東西,而且不斷地要求我告訴他;我承受了這一歪曲的形象。
此人在大學中是非常優(yōu)秀的教授,深受學生愛戴,找我的時候已是到了自殺的邊緣,要打我、殺我——因為我知道而不告訴他,甚至還到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時間;之后又繼續(xù)分析,回溯到了童年。
偶爾一次說到“在學校始終是第二名,回家后父親說‘我的兒子永遠無用’”,不斷地這樣說。
不僅僅是他想自殺,而且還想殺我。我知道有三個同事被病人殺了。越過邊界是危險的,必須承受。
通過分析病人知道了殺父親的想法,通過殺自己而殺父親,因為他認同了父親。
在此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到移情、壓抑、無意識。
病人的行李中有“想殺父親”,但不知道。我們只是曉得病人想殺某個人,比如自己和我。
最后壓抑解除了。精神分析把殺的行動變成一個話語。
是不是可以說所有的男孩都想殺父親?弗洛伊德說是的,并以俄底浦斯為例,以他自己在父親去世之后所做的夢為例。
俄底浦斯神話是希臘世界中很有名的不斷地被重復的故事,如其它的希臘神話一樣,故事發(fā)生在國王與神之間。國王有一個王后,她希望生一個孩子,國王不愿意。這種情形在許多夫妻那里都存在。王后很聰明,讓國王飲酒,乘他醉了做愛從而懷了孕。國王不知道,國王不想要孩子,于是給了另外的一對夫婦。他們很愛這個養(yǎng)子,俄底浦斯也就以為他們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了。長大了,他成了一個男子,離開了家,走在路上,碰到了一個先生;他有衛(wèi)兵,因為路窄而發(fā)生爭吵,年輕先生用刀殺了對方。繼續(xù)向前走,遇到另一個女士,愛上了她,睡了覺。后來才知道真相,事后才知道的。
這之前有一個神說了一個預言:這個孩子將殺父娶母。但他認為養(yǎng)父母是親生父母,為了避免預言而離家出走——壓抑了預言,偶然地出現(xiàn)了后面的事情,殺父娶母,是生物學的父母。
現(xiàn)實中發(fā)生了,證明了預言。弗洛伊德提出俄底浦斯情節(jié),既由于他的幾個個案,又由于此劇廣為流行,具有文化代表性。
一般的,夫婦加一個孩子,夫婦的故事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孩子知道,一部分孩子不知道。同樣,祖父母也有兩個部分:一部分展示,一部分不展示。
就象養(yǎng)父母未對俄底浦斯講身世一樣,盡管孩子很敏感,知道一些父母未給他講的,但孩子經(jīng)歷著一種痛苦,他不能知道一切東西。
通過精神分析發(fā)現(xiàn)了未講的或者講了又遺忘的。
我們的理解不同于弗洛伊德,不是一定要殺,而是說:每個人都有什么不曉得的,打開行李箱讓行李自己講述。
而不曉得的東西就是壓抑。
提問:
(聽眾:一個個案,男,24歲,哥哥經(jīng)常欺負他,姐姐愛他,父親是教師,母親是農(nóng)民,父親經(jīng)常打母親,他很小的時候看見父親騎在母親身上打,那時他幫助母親打父親。我給他做了解釋,但是癥狀并不緩解。)精神病學家和心理咨詢員聽了之后會說怎么怎么,他們與精神分析學家一樣都認為癥狀意味著另一件事,但是精神分析不會告訴病人癥狀可能意味著什么什么,因為精神分析學家不知道什么。他只是說:對,繼續(xù)講吧,講出雙方都不知道的東西。
并不是分析學家不講。我的一個朋友聽了病人的講述之后便講自己被喚起的歷史,不是說病人怎樣,而是說我聽了你的話之后怎樣。
不過精神病學家需要維持一個權(quán)威,而在精神病院的精神分析學家是自由人,無權(quán)威。
弗洛伊德和榮格一起去美國,乘船,在船上榮格給弗洛伊德講了許多夢。榮格要求弗洛伊德也講夢,弗洛伊德拒絕了,說那將使我失去權(quán)威。
(聽眾:一個個案,女,婚外戀,肢體麻木,經(jīng)過咨詢逐漸明白了二者的關(guān)系,向其丈夫坦白了,之后癥狀消失。壓制對于癥狀的意義如何?)這是壓制,你說得很對。壓制解除而癥狀消失。精神分析是針對壓制解除之后癥狀仍然不消失的情況,即干預壓抑。
法國有一些婚姻專家,給人建議,但是有兩種情況:一是建議給了,但是不遵從——為什么不遵從?二是遵從之后仍然問題得不到解決——為什么得不到解決?在此兩種情況下精神分析才干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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