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漸起
利奧本人師從大師弗提烏斯，文學造詣甚高，他和他的兒子——君士坦丁七世，并稱為馬其頓王朝的“文壇雙星”。除了繼續(xù)修訂法典，他還著有《戰(zhàn)術》，此書與莫里斯的《將略》齊名，是歐洲中世紀雙峰并立的軍事典籍。如果生逢太平盛世，利奧肯定會成為一介守成之主，一介大文豪。可惜他偏偏遇上了一位才智超群的強悍勁敵：保加利亞的西蒙一世。在西蒙統(tǒng)治的34 年間，保加利亞大肆擴張，屢屢重創(chuàng)拜占庭，成為拜占庭巴爾干霸權的最大挑戰(zhàn)者。時至今日，保加爾人依然十分崇敬他們的西蒙大帝。
作為被保加利亞送到拜占庭的人質(zhì)，從小在君士坦丁堡長大的西蒙嗜書如命，魄力十足。自幼便決心超越所有先祖的成就，奪取這座中世紀的欲望之都。893年，西蒙回國繼承保加利亞大公。他利用兩國同屬東正教國家的便利，偷偷擴大自己在東南歐的勢力范圍，逐漸將達爾馬提亞南部并入保加利亞。第二年，西蒙以貿(mào)易沖突（前國丈扎烏提修斯貪污造成的紛爭）為借口，率先挑起大戰(zhàn)?！拔髅蓱?zhàn)爭”拉開序幕。
西蒙一世的軍隊與拜占庭軍隊作戰(zhàn)
Simeon I's army defeating the Byzantines, led by Procopius Crenites and Curtacius the Armenian in Macedonia.
Source: The Madrid Skylitzes. US Pubilc Domain
面對挑戰(zhàn)，利奧祭出了拜占庭的看家本領——遠交近攻。他聯(lián)合馬扎爾人（匈牙利人）前后夾擊西蒙。誰知馬扎爾人不堪一擊，被西蒙各個擊破，很快就把拜占庭的勢力逼回到色雷斯地區(qū)。利奧無奈割地求和。
上位不久便遭遇大敗，利奧委屈郁悶，在這個階段，他的大量詩作涌現(xiàn)。寫詩當然不能解決問題，利奧的惡氣早晚是要出的。而阿拉伯人不幸成了利奧的出氣筒。
此番利奧鐵了心要打阿拉伯人一個措手不及，準備還算充分。一波突襲下來，拜占庭順利推進到托羅斯山脈北麓，山的對面就是敘利亞了。正當利奧企圖擴大戰(zhàn)果時，后方傳來噩耗——西蒙的大軍已經(jīng)殺到君士坦丁堡城下！
不是已經(jīng)割地賠款了嗎？怎么還來？利奧也管不了這么多了，匆匆回京救險。好在堅固的城墻擋住了西蒙的進攻，西蒙洗劫了附近的村莊后撂下一句：“我還會再來的！”便班師回朝了。西蒙這輪進攻，迫使塞爾維亞臣服，還慫恿基輔羅斯大公兩次進犯拜占庭，使羅斯人獲得了和拜占庭優(yōu)惠貿(mào)易的便利。
風波詭譎
又被西蒙欺負了！怎么辦？老辦法，打阿拉伯人出氣去！不過這回利奧玩脫了。登陸克里特島的行動失敗，海軍折損嚴重。東擴受阻，兩線皆敗的利奧還沒來得及懷疑人生，就于912年病亡于君士坦丁堡。利奧的弟弟亞歷山大奪權上位，但由于身染重?。úG丸癌）不到一年也一命嗚呼了。然而就這短短的一年時間，亞歷山大換掉了利奧留下的全部班底，將鄒依逐出皇宮，還血氣方剛地停止了對保加利亞的賠款。直接招來了西蒙的再次入侵。在生命的Deadline 面前，亞歷山大陛下顯得特別有效率……國不可一日無君，年僅6歲的君士坦丁七世登基，大主教兼顧命大臣尼古拉斯輔政。
主少國疑，此時的拜占庭顯得十分脆弱。西蒙自然不會讓良機白白溜走。不到一個月，西蒙的大軍就再次出現(xiàn)在君士坦丁堡城下。以尼古拉斯為代表的主和派主張通過聯(lián)姻穩(wěn)住西蒙，類似西漢初年對匈奴的和親政策。尼古拉斯許諾君七（君士坦丁七世，下同）娶西蒙之女為皇后，以換取西蒙退兵的承諾。西蒙的條件是拜占庭割讓部分領土并承認自己是“羅馬人和保加爾人的皇帝”，尼古拉斯在君七不知情的情況下同意了西蒙的要求。協(xié)議達成，西蒙退兵。
康斯坦丁七世與西蒙一世共同用餐
Constantine and Simeon dining
Source: US Public Domain
尊貴而高傲的羅馬人，豈能認保加爾蠻夷為帝？尼古拉斯的行為引起了拜占庭國內(nèi)主戰(zhàn)派的強烈不滿。他們發(fā)動政變罷黜了尼古拉斯，迎回了太后鄒依。鄒依撕毀了與西蒙的協(xié)定，西蒙立即掉頭再次攻入拜占庭。西蒙此番暴怒而來，銳不可當，一路飛沙走石。他利用拜占庭兵力分散，調(diào)動緩慢的弱點，聲東擊西。一面佯攻君士坦丁堡，一面率主力猛攻都拉斯城。在917年的阿黑洛河戰(zhàn)役中拜占庭大軍全軍覆沒，西蒙攻陷地拉那，全取阿爾巴尼亞，兵鋒直指伯羅奔尼撒半島。一連串的失敗迫使拜占庭再次祭出了練得爐火純青的絕招——以夷制夷。這回幫拜占庭的是佩切涅格人（突厥人的一支，游牧于摩爾達維亞地區(qū)），他們顯然比馬扎爾人靠譜，西蒙腹背受敵，戰(zhàn)爭演變成了拉鋸戰(zhàn)。
連年苦戰(zhàn)，負多勝少，再次引發(fā)了拜占庭的內(nèi)部動蕩。919年，海軍將領羅曼努斯將鄒依送進了修道院，于同年9月他將女兒嫁給君七，自己與君七并稱共治二帝，是為羅曼努斯一世。
鐵打的君士坦丁堡，流水的拜占庭皇帝。轉(zhuǎn)眼又換管事兒的了……縱觀歷史，恐怕沒有哪個國家，有拜占庭如此豐富繁多的宮廷政變。浴缸、廁所、獵場、臥室、劇院、健身房都能成為刺殺現(xiàn)場。如果拜占庭文明延續(xù)至今，想必以其為題材的宮斗劇會比辮子劇更有吸引力。西蒙可顧不上提煉宮斗素材，他的目標只有一個——攻陷君士坦丁堡。此時他身后的佩切涅格人已被擊敗，后顧之憂已被解除。
干戈玉帛
正如人們預期的那樣，西蒙的大軍繞過重兵把守的亞得里亞堡，第三次出現(xiàn)在君士坦丁堡城下。他一鼓作氣，氣貫長虹地打了四天四夜的攻城戰(zhàn)。奈何城外的保加爾人前赴后繼，君士坦丁堡的城墻依然巍峨聳立。望著眼前的欲望之都，西蒙納悶兒了：滿世界的豆腐渣工程，為啥唯獨這君士坦丁堡的城墻質(zhì)量這么好？他一氣之下將長矛插在了城墻之上，氣急敗壞地劫掠了周邊地區(qū)后，再次無功而返。
望著西蒙遠去的背影，羅曼努斯喃喃道：“這廝很快還會再來的?！睂δ暧饣椎奈髅啥裕瑫r間已成為實現(xiàn)他宏圖霸業(yè)的最大敵人。他已經(jīng)不能再坐等機會出現(xiàn)了。924年，西蒙在未作充分準備的情況下，再次進攻拜占庭。
還是那座城……還是那堵墻……還是那根長矛……第四次徜徉在君士坦丁堡城下的西蒙老淚縱橫。他認輸了，這堵墻終究是他一生沒邁過去的坎兒。他沒有攻城，沒有劫掠，默默地率軍離開，只留下一聲落寞的嘆息。也許是英雄相惜，羅曼努斯并沒有半路伏擊西蒙，而是派出使節(jié)主動議和，讓西蒙借坡下驢，體面地結束戰(zhàn)爭。綿延近三十載的“西蒙戰(zhàn)爭”，在如此平靜的氛圍中落下帷幕。
拜占庭軍隊
The Byzantine army takes oath before the battle of Anchialus against the Bulgarians in 917
Source: US Public Domain
羅曼努斯依靠出色的外交才能，通過和談從西蒙手中收回了被侵占的大部份領土。作為補償，拜占庭承認西蒙對塞爾維亞和達爾馬提亞的統(tǒng)治，同時令保加利亞獲得與基輔羅斯同等的貿(mào)易優(yōu)惠的特權。至于稱號，羅曼努斯不承認西蒙自稱的“皇帝”稱號（在中世紀，只有拜占庭和神圣羅馬帝國的君主能稱皇帝），但為了使西蒙區(qū)別于西歐各國國王，羅曼努斯授予西蒙“凱撒”稱號，也就是后來的“沙皇”。從西蒙開始，保加利亞的歷代君主不稱大公而稱沙皇。五百多年后，另一個蠻族出身的東歐大國沿用了這一稱號——俄國。
和談落幕，拜占庭和保加利亞暫時結盟，一切穩(wěn)定下來。戎馬一生的西蒙大帝望著鏡中兩鬢花白的自己，感慨萬千。四次攻抵君士坦丁堡，獲得沙皇稱號，令拜占庭這個老大帝國一夕數(shù)驚。即使沒有完成一生的夙愿，西蒙也足以讓自己的名字永載史冊。927年，一代雄主西蒙逝世于他興建的都城——普雷斯拉夫城中。
西蒙一世時期的保加利亞帝國版圖
A map of the First Bulgarian Empire's greatest territorial extent during the reign of Tsar Simeon I (893-927). Drawn by me, Todor Bozhinov, and released under GFDL.
三十年的拜保大戰(zhàn)，成就了西蒙“巴爾干雄獅”、“軍事天才”、“大帝”的威名。然而西蒙的優(yōu)勢僅僅體現(xiàn)在軍事層面。小國依靠武力以小博大的結局，往往是被實力更加雄厚的大國后發(fā)制人。盡管西蒙在拜占庭縱橫決蕩鮮有敗績，但除了阿爾巴尼亞一役，其他勝利都是劫掠性的掃蕩，并未傷及拜占庭的元氣，反而令自己國力耗損。如同漢初攻伐屢屢得手，至武帝時唯有倉皇北遁的匈奴。西蒙一手締造了保加利亞的霸權時代，也無意間將它送上了滑梯。西蒙萬萬不會想到，在他死后不到百年，世界版圖上就找不到他的帝國了。
下期預告
古羅馬有五位賢主開創(chuàng)了帝國最強盛的治世（涅爾瓦，圖拉真，哈德良，安東尼，奧勒留），后世稱其為五賢帝。拜占庭的馬其頓王朝也有五位輪番上位的能人，將帝國推向鼎盛，是為“新五賢帝”。
敬請期待下期——《“新五賢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