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這幫十多歲的小姑娘們穿著布靈布靈的晚禮服或者牛仔熱褲。
她們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負面情緒,感覺這些新娘們正歡天喜地把自己賣出去呢!
拍賣新娘,只出售處女
而這一離譜的事情,發(fā)生在保加利亞的斯塔扎戈拉鎮(zhèn)。
在當?shù)?,有一個“吉普賽新娘市場”的萬人競技活動。
參加集市的女孩子們,穿著長長的天鵝絨裙子或俏皮迷你短裙,戴著色彩鮮艷的頭巾,踩著高聳的高跟鞋盛裝出席。
她們的脖子、手指、耳朵甚至牙齒上都戴著閃閃發(fā)光的黃金首飾,涂著濃密的睫毛膏,打著仿若曬傷妝的腮紅,爭先恐后地把自己賣出去。
現(xiàn)場還供應啤酒、烤肉,許多人在自家車頂上裝了揚聲器,以最大的音量播放吉普賽流行音樂。男孩和女孩在車上肩并肩跳舞,瘋狂地扭動身體。
這場景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馬爾克斯筆下魔幻、神秘甚至可以變成一灘焦油的吉普賽人,反而有點像今年戛納紅毯上鬼迷日眼的網(wǎng)絡紅人。
據(jù)《每日郵報》報道,這個位于歐洲的新娘市場每年春夏兩季舉辦四次,女孩子們被父母兄弟帶著來到現(xiàn)場,由來自全國各地的男人競標購買。
新娘的定價在3000到6600美元,比保加利亞人一年的平均工資要高。如果顏值真的很出圈,價格還有望漲到2萬美元。
新娘集市上,男方并不能付款后自提一位女生。
圍在女孩子們身邊的,有男人,也有男人們的父母。
雙方家庭首先會在意向和價錢上協(xié)商達成共識,敲定買賣之后擇日舉辦婚禮,再把新娘帶回家。
在這一過程里,一些男人會多方調研了解產(chǎn)品,貨比三家積極問價,按兵不動遲遲不下決定。
下圖里這哥們,戴著墨鏡、穿著西裝,打扮得像是去參加什么海天盛筵的公子哥,一邊抽著小煙吞云吐霧,一邊滿意地翹著嘴角說:“這里有很多漂亮的女孩”。
還有男的在廣場中央一言不合開跳機器舞和電臀舞。
這里不缺精神小伙,更不差油膩男人。
比如有一個大腹便便的西裝男走到女生身前直接問價:“你值多少錢”,他身邊有幾個男的插著胳膊看戲,甚至發(fā)出“嘖嘖”聲音送來香吻,發(fā)出陰陽怪氣的尖叫。
又比如有一個哥直接問參與拍攝現(xiàn)場的女記者:“你會嫁給我嗎?”,然后不顧她的意愿硬摟著人家拍照。
當記者問男人們,想買到怎樣的新娘,會聽到不約而同的答案:
“首先必須是處女,其次要年輕。如果她們超過20歲,價錢就得驟降”。
一對售賣女兒的夫婦說:“如果被發(fā)現(xiàn)女孩不是處女,會被當街公示妓女、蕩婦和無恥的女人,這股恨勁像是要來一個浸豬籠(現(xiàn)場版)。
保加利亞科學院的人種學家Velcho Krustev也表示:“男人買的不是妻子,而是她的貞操”。
因此,商家為了保證“商品”質量想盡辦法。這里的女孩子們都會在初二之前輟學,從而防范她們在學校里戀愛并跟著男友跑了。
集市上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13歲到20歲,也是為了保證她們在處女時期就能早早嫁出去。
此外,顏值也是處女新娘市場的硬通貨。
不僅男人愛美女,他們的父母也很愛。一位待價而沽的女孩說,如果有錢的父母嫌棄兒子看中的女孩不夠漂亮,甚至會拆散他們,另外再找一個更漂亮的。
如果說貞操是給老公的勛章,那兒媳的容貌,就是公公婆婆的榮耀。
不過,容貌上的漂亮,顯然是對男性審美的迎合。
21歲的Maria在舅舅舅媽的陪伴下去服裝店挑選到新娘市場上穿的衣裙。男售貨員給她推薦了熱辣的牛仔短褲,并表示這是現(xiàn)階段男人們的最愛——既能看到女生修長漂亮的腿,又不至于像短裙開叉太大,滿足他們對“所有物”的占有欲。
Maria在16歲就被父母帶離學校,一直待在家里,此后的歲月她總用一整年的時間來期待新娘集市。
她在房間里對著鏡子在身前比劃著長裙和高跟鞋,一遍一遍打著腮紅夾著睫毛,因為“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化妝,男人們找老婆最看重的是漂亮”。
她的父母給女兒下的定義是:“前十幾年的人生由我們決定,未來就要由丈夫決定”。
“以夫為天”確實是這些被買斷女人的常態(tài)。
Maria的舅媽在陪同購物時想試試緊身短褲。保守的舅舅不同意,他先是公開貶低妻子:“這里都是身材很好的人,沒有你這么胖能穿得下的”,最后直接裝也不裝地說:“No way,我是不會讓你買的”。
25歲的Pepa和19歲的Rosi是一對姐妹,有人開價3000多美元想買走她們,這讓兩位的媽媽很高興。
Pepa帶著記者參觀了破舊簡陋的家,經(jīng)過風一吹似乎就會壞掉的木門,老舊的灶臺、冰箱和豬圈。家中有八口人,但是只有兩間臥室。
她們的父親以制作銅器為生,母親則是全職家庭主婦,這樣的職業(yè)和家庭分工也是當?shù)氐某B(tài)。但隨著全球化和工業(yè)化的發(fā)展,手工的銅器已不具備競爭優(yōu)勢,這也讓女孩們的家庭在貧困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一家人擠在狹小的客廳里看老照片,Pepa挑出母親年輕時的小像展現(xiàn)給記者看——黑白的底色掩不去面龐的標志秀麗,她在25歲時被賣給姐妹倆的父親,正好是Pepa的年紀。
在臨行去新娘市場前,Pepa說自己很緊張。很多父母為了更高的價格,會把年輕的女兒賣給富裕的老頭,這是她們最深層的恐懼。
女孩們乘著車奔赴新娘市場,沿途是保加利亞荒涼的街道、久無人居的土磚房和蕭瑟的田野。
偶有一兩只瘦得皮包骨的耕牛,它們背上馱著重重的包裹,赤腳踩在曬得發(fā)燙的大地上,低垂著頭弩著身子往前掙扎著走。
日光之下,日復一日地耕地、馱人、馱重物,也馱著這個古老、傳統(tǒng)又日漸疲乏的國家,直到死亡被剝去皮肉和骨,無聲無息地活著、掩埋,一代又一代。
牛的身影倒映在女孩年輕的瞳孔里,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兩個生命像是一種互文的隱喻。
為什么,被推出去的,總是她們?
保加利亞隸屬于東歐,這里一直罪惡地涌動著關于女性的人口販賣。
2022年的數(shù)據(jù)顯示,東歐人口販賣中80%的受害者是女性,其中超過一半是未成年人,近70%的人被迫從事性工作。
歐洲各地的人口流動自由,東歐各國的高貧困率與保加利亞相似,并且缺乏有力的政府政策,這使成千上萬的當?shù)嘏猿蔀槿丝谪溬u的受害者。
她們被帶離家鄉(xiāng),乘車坐船,運往英國、意大利、西班牙、德國等歐洲發(fā)達國家。其中一條著名的販運路線就是從保加利亞南部進入希臘。
當夜色降臨柏林,許多東歐女孩被男人開著舊車送上紅燈區(qū)的街頭,她們濃妝艷抹、衣著暴露,還有的則分布在英國、意大利、西班牙的地下妓院。
2022年,英國警方查獲了一家東南部的妓院,8名服務者均為東歐婦女,每年能帶來超過100萬英鎊的利潤。他們順藤摸瓜又發(fā)現(xiàn)了81家妓院,其中75%的女性都來自東歐國家。
每名女性每個月至少為她的人販子賺取1.25萬英鎊,每年就有13.5萬英鎊。
跟處女新娘一樣,這些東歐女孩也被當成流水線批量生產(chǎn)的商品,在很小的時候被藏在公寓里打雜,十四五歲被帶上街頭適應環(huán)境,在羅馬尼亞訓練到18歲,然后賣給英國等西方國家。
這些女孩普遍只有13到15歲,但有的已經(jīng)挺著很大的肚子——她懷上了施暴者的孩子。
許多被拐賣的東歐女孩,是被“男友”所欺騙。被救出來的艾麗西亞從前還在讀書,喜歡英語,喜歡閱讀。
后來,認識的男友揚言要帶她度假,結果用槍逼著她上了一輛卡車,把她帶到另外一個國家的房子里,房間的窗戶用鐵條封住。
她不知白天和黑夜,看不見外面的世界,被迫與多個男人發(fā)生性關系,日復一日。
加拿大記者維克多·馬拉雷克在《娜塔莎:新的全球性交易》一書中寫道:在發(fā)達國家,“娜塔莎”成為東歐國家性交易受害者的代名詞,有些人是自愿進入,但絕大多數(shù)人被引誘其中。
瑪利亞本以為即將從事的是洗碗或管家的工作,直到她被帶到相似的鐵窗房間,被強迫出賣身體,有時甚至一天要跟十多個不同的男人發(fā)生關系,否則就會遭到毒打。
當她逃回家后,卻不敢告訴丈夫和孩子真相。
“家庭將對物質財富的渴望排在我前面,”于是瑪利亞選擇無聲無息地承受苦難,緊閉著雙唇就像企圖縫合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
BBC紀錄片《隔壁的性奴》聚焦于從羅馬尼亞到英國的女性販賣。站在羅馬尼亞,人會有一種強烈的被遺忘感,60%被拐賣的人口來自這些地區(qū)。
一位母親說,她有九個孩子,他們都住在一個房間里。另一位母親說,她一家五口每月靠80英鎊救濟金生活,家里沒有炊具和暖氣。
街道上空無一人,一些老人強睜著渾濁的雙目坐在門邊看著外面世界的流逝,而這些東歐的女人,先是被推出家門,然后被推出國門,無家可回,無處可歸。
我想起電影《永遠的莉莉亞》里,女孩被母親拋棄,又被舅媽、好友、群體背叛,進而再被男友騙到瑞典被迫進入性產(chǎn)業(yè),也是在暗無天日的鐵窗房間苦苦掙扎。
莉莉亞的母親原本是一個炒菜工,后來工廠倒閉、情人離去,她只能為了生存當妓女。多年后,莉莉亞重蹈覆轍,延續(xù)母親生命的悲劇。
在影片中,莉莉亞被一次次拋棄,一步步失去自己作為“女兒”、“好友”、“團體”的身份,又一次次被剝奪自己的身體,最后在瑞典的高架橋上一躍而下,像天使最終隕落。
首先是女兒,然后是妻子,被剝奪作為“我”的身份,再被剝奪屬于“我”的身體,悄無聲息地活著、死去,然后被掩埋,好像一切都沒存在過這般。
“在世上就像在天堂,賜給我們每日的食物,并且原諒我們的罪,就像我們原諒別人對我們犯得罪。”
莉莉亞生前誦讀的禱文如是寫。
它可否能來庇佑這些沉默的東歐女人?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