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海男的《告戀人書》
曹語凡
一
惠特曼的創(chuàng)作意圖是想定義一個可能的人——瓦爾特·惠特曼,也許沒有人能像他在《草葉集》中一樣,創(chuàng)造出生動的、個性鮮明的自己形象。那個形象為我們所喜愛,同時激動得以至于記不起《草葉集》中任何一行詩,但是記憶中半神化英雄的惠特曼隨時從偉大的詩章中呼之欲出,有時候他又像我們的兄弟一樣來到我們中間,或者像我們讀者自己,一個熱情而放縱的野蠻人,一個粗心大意無比的樂天派。盡管這一詩中形象,讓我們無法把那個生活中純潔、保守,甚至有點沉默寡言的詩人惠特曼等同起來。
在某個陽光像梵高的《向日葵》里一樣明亮金色的下午,當我在友上的書架上不經(jīng)意地抽出海男的作品《瘋狂的石榴樹》和《我的情人們》,我記得我是一口氣讀完這兩本書的。當時給我的感覺現(xiàn)在是難以言喻的,就像是在陽光明媚的海灘邂逅一位剛從大海里走出來的男人,在他那溫情脈脈的目光籠罩下,那位少女在他眼前展現(xiàn)了五月原野的清新氣息、河流一樣的神秘與永不消逝的激情,森林中豹子的靈敏和矯健。那位少女是作品背后的海男,也是讀者向往的自己。從來沒有一本書呼出來的個性那么吸引我,我說不準那就是生活中寫作的海男,但我喜歡她作品中沒有任何世俗、又永遠年青的形象。那種個性讓我激動,讓我希望在未來的成長中靠近她的形象,長成她那樣的女孩,那年我21歲。
我第一次目睹海男的芳容,是她在《瘋狂的石榴樹》上的一張照片,照片上她戴了一頂男式禮帽一樣的草編帽子,帽子上有一圈白色的細紗布。就像杜拉斯在《情人》中給那個十七歲的法國小姑娘一頂平邊男帽,使她突然間在那個碼頭上,被“里摩辛”大驕車里的中國男人注意了她。海男第一次隨著她的文學作品,躍進我這位讀者眼中的也是她戴著那頂男式禮帽一樣的草編帽。在那頂帽子下的海男與我后來看到的任何照片上的海男都有些不同,說實話那張照片非常流俗,就是那時照相館流行的燈光打得非常朦朧的彩色藝術(shù)照,但那頂帽子使她在照片上產(chǎn)生了奇異的效果。使她帽沿陰影下的那雙眼睛看起來有種波光流轉(zhuǎn)的溫柔和蓄意待發(fā)的青春狂野力量,那張臉被庸俗的脂粉和燈光遮蓋,但神情卻拒絕任何世事俗物。照片是張側(cè)影,只看得到她回過眼神的那張臉,穿著寶藍色綢緞背心的一小截后背和裸露的右臂,也許是先入為主吧,再沒有一張照片像那張照片上的她吸引我,令我吃驚。
我常常翻看她的小說時,先會凝視一下那張照片,有時我想,那位云南的寫詩和小說的女人,她也許不知道在另一個城市,有一位比她年青的女孩在模仿她的個性和她的作品。當然并不模仿她的生活,因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生活的,我模仿的是作品背后的海男。我甚至幻想有兩位海男,一位提著花裙子踏過河邊時驚飛起無數(shù)白色爍亮的水花,另一位穿著牛仔褲在另一座城市大巴上呆呆的凝視天空上的白云。
那時我迷戀各式各樣的牛仔褲,留中分長發(fā),不允許自己說話帶“操”字,不允許自己抽煙,如饑如渴的讀書。世界在我面前就像重慶的森林,急于投入偉大的生活同時又不斷的抵抗它,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姿勢去擁抱它,我驕傲而又空虛。你也許說我那時真的挺傻,是的我也知道自己挺傻,但在我沒有解決生命中那么多的迷惑之前,我不想把自己搞得什么都不是。我對生命的迷惑,不斷的從書中尋找答案,那時我以為我能找到或者是找到了,多年之后我才明白任何書中的哲學都解決不了現(xiàn)實生活。時間在每個人的腳下就像花園中分岔的小徑,正如荷馬所說,“眾神編織了不幸,以便后代不乏可歌頌的東西。”
但我遇到海男的作品時,即使不知道生活的路將在我的腳下怎樣延伸,但我明白了我將以什么樣的形象成長。我反復不斷的讀她的書(同時也讀其它書),她那詩化而又充滿激情的語言是我迷戀的原因之一,使人的血液在血管里一瞬間噴漲。那些詞語在我的身體里秘密生長,愛、激情、優(yōu)美、神秘、神圣、歡快、河流、海、青色的、黛、玫瑰、刺、劍、宮殿、城堡、天堂或地獄、浴、血、黑暗、夜、光。她在作品背后的形象在我腦子里不斷的深化,后來我認為在作品中讀到的那種個性在我身上保持了下來。
那時我開始嘗試寫作,我寫的第一篇作品《大河飄去》拙劣的模仿了她,在一個后來沒有繼續(xù)辦下去的二流文學雜志上刊登了出來,沒有幾個人看出那篇作品里海男的影子。編輯說在我那篇作品里看出“驚人的天賦”,那個編輯熟悉的作品,我聽了之后臉紅了,因為我知道他贊美的不是我,而是海男。我知道我不能繼續(xù)模仿她了,因為我沒了自己風格,終其一生我只能成為她的影子。
我開始不斷的嘗試走出海男的陰影,淡忘她,否則我動不了筆,我一寫就是海男式的語句,她的語句我太熟悉了,就像熟悉我自己手背上青色的脈絡。在基耶斯洛夫斯基《十誡》的六個電影故事中,有一個講到兩兄弟在父親去逝后模仿父親集郵的激情結(jié)果失敗了,我明白我失敗的原因,即模仿了海男的寫作激情。有一段時間我很迷惘,不模仿她我寫得很糟糕,模仿她我沒有進步,其實我模仿的很不成功,有其形而無其魂,海男是難以模仿的。
我決定在未來與她分道揚鑣,那時我開始拓寬我的閱讀面,而生活也有所改變。第一次看世界杯,我喜歡上了足球,后來姚明培養(yǎng)了我喜歡看NBA,高爾夫等各種運動,運動沿著我生命的曲線展開。生活也融進了其它一些元素,正是荷馬所言的那些人生不幸使我重拾起了筆。那時我對海男的語言忘記得差不多了,但我還是忘記不了她在作品背后的個性,那種個性影響了我的人生,也孕育了我在自己作品中的形象。
時隔幾年之后,我閱讀海男的新作品是120節(jié)長詩《告戀人書》,與她作品再次邂逅如同邂逅過去分手的戀人,我讀第一行“——謹將這部色情魔咒獻給值得思念或嬉戲的世間戀人……”時,就如同重窺戀人的臉,感覺有些莫明的驚奇。讀到“——謹將這部色情魔咒獻給你,當你使用手紋、電流、磁鐵、刀刃、黑夜、哀鳴和時間剝開它的外套時,它或許已經(jīng)霜凍或死于眩目的陽光,死于以符號建造城壘的那座城,但這并不意味著魔咒已經(jīng)滅寂?!毖洪_始奮張,淚在不斷的暗涌,使我辨認出依稀舊時模樣卻已洗盡鉛華,要是用“驚世駭俗”、“咒語般的魔力”等等來評介,那是對海男最粗劣和無謂的評介,事實上用那樣字眼來評介根本看不出《告戀人書》的好壞,那些字眼也可以用在其他人的作品上。
在讀《告戀人書》時,我回顧了一下海男在其舊作中的手法,其實海男在這首長詩中所用的手法與原來的詩歌并沒有多大的不同。如若是一位新讀者,你會對海男在語言風格上感到十分的奇異,但對于熟知海男作品的人,《告戀人書》的第一節(jié)的后兩段:
多深的距離,直到我們相遇,那不是酒神的力量,當我面對你時,你早就已經(jīng)造化了最幽深的小徑;當我已經(jīng)趕來時,你早就已經(jīng)為我搭起了夜晚的帳篷。于是,我們躺下。
這世界到底有多寬敞,水底下的那些卵石呀,還有水底的青苔,你的身體一陣裸露之后消失了。而我直到如今依然躺在水底,這是我出生以后最徹底的裸露,為了你,我裸露著。
這是典型的海男式語言風格。有些讀者說比過去直白一些,不像原來那樣意亂情迷,太難懂。也許是,但依然是海男的風格,談到風格,我想先談一些在我要說的話之前的一些議論?;萏芈⒎且婚_始就用他在《草葉集》里的風格寫詩,從1839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寫一些短詩,直到1850年他在新聞界工作期間寫的詩都沒有顯示他在《草葉集》中驚人的天賦。1850年開始,他從事體力勞動,做木匠和建筑師,一方面他找到了《草葉集》中的創(chuàng)作風格,從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開始了他旺盛的詩歌創(chuàng)作。葉芝也是大約1900年在操作象征時風格變得穩(wěn)定,象征驚醒了詩人的記憶,他才開始在詩中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思想。也就是說,一位風格成熟的詩人如同海男,她不會在一首新詩中尋求手法上的變革,而是延續(xù)游刃有余的風格來充分展開自己的思想。
正如馬爾克斯的小說從來也少不了一朵盛開的玫瑰花,博爾赫斯的小說總是不斷的創(chuàng)造一個又一個小宇宙和迷宮,波德萊爾在其光輝的詩文中,從來也離不開對“邪惡”的迷戀,海男的詩里有些詞語也是不斷的反復重現(xiàn):
當一輪明月貼著面頰而來時,你的手伸過來。我知道,拯救我的人在他們之前最先到達我的身邊。在你到來之前,男人們頻繁地在我的棲居地以外行走,曾經(jīng)有一個男人使用玫瑰花枝喚醒過我的喜悅。
飛吧,飛吧,以鳥給予你的暗語聲聲,終于推開了我和大海的波濤。我知道,離開我以后,你已經(jīng)步履堅強,微風已不會吹拂你眼前的云絮,微風已不會讓你淹沒在兩個人一波三折的夜空下,盡管我們會愛得死去活來。
我依然為你而守候著午夜的那次鐘擺,親愛的時間,無所不在的時間使我產(chǎn)生了眩目的光澤;我依然保持著苗條的體姿,可以穿上任何妖嬈的衣裙,用來戰(zhàn)勝那種使我不斷抵抗衰老的時間。
云漫過了我們親吻的嘴唇,在河底深處,那些迷路的漩渦不顧危險的勾引,正朝著廣大的河床,朝著暗涌中的黑暗,不顧一切地奔流而去。而我們已經(jīng)松開了雙手,我們是俗眾的歌唱者,我們歌唱著愛情的分離。
拯救、玫瑰、鳥、大海、微風、愛、午夜、時間、衣裙、吻、嘴唇、黑暗、奔等,以及各種色彩的詞語,石榴樹,神等,在海男的詩歌里不間斷的出現(xiàn),但每次她都能創(chuàng)造出一個不同的令你驚奇的意象,使她的詩歌散發(fā)出一種芬芳而迷離的美麗。海男是最迷戀語言的作家,縱使這個世界會消失,人間再也不能為我們提供我們可歌頌的東西,海男就像一位女神一樣,依然可以用美麗的語言為我們編織神秘的詩歌。
有些前人的詩句修辭方法在海男的這部《告戀人書》里也有不斷的延伸,或者被她在手法上革新后,運用得更新奇。
愛默生在他那首十六行《婆羅門》中,最難忘的詩行:如果我在飛,我就是翅膀。如此相似的還有德國詩人斯蒂芬·格奧爾格的“我是一個,也是我們兩個?!焙D械倪@首長詩中有幾處不斷的運用了這種詞匯的“同感和不同”,但她做得更加新奇,
拂曉前和暮色時同一個詞被命名著,被面頰貼著,撫慰著,遺棄著,緬懷著,推測著,傷害著,剪貼著,夢幻著,裝飾著,隱藏著,復述著,埋葬著,謀殺著,目送著,廝守著,分裂著,充塞著,暴露著……
“等同”起來的兩個意象并沒有出現(xiàn),我們甚至不知道“同一個詞”是什么,而是出現(xiàn)了“等同”之后的一連串運動,“被面頰貼著,撫慰著,……暴露著……
有些修辭手法,在海男過去的詩歌中甚至沒有出現(xiàn)過:
“最喜歡你朝著菜譜垂下的眼神,絲瓜的青,洋蔥的澀,西紅柿的豐盈,土豆的暗影,鹽的切膚之痛,都在你的眼神中周游了世界,從而會使我與你,坐在西移的陽光下,把全部的味蕾打開。”
絲瓜、洋蔥、西紅柿、土豆、鹽,在海男的詩歌中并不容易出現(xiàn),這些詞語構(gòu)成了一幅溫馨的居家生活場景,一對情侶,男人拿著菜譜在廚房里做菜,飯菜做好后,坐在“西移的陽光下”進行晚餐,“味蕾打開”,也描述出了那餐飯確實做得非常可口??墒潜缓D袑懺谠娋渲?,這幅市井生活卻找不到一絲世俗的感覺,倒有點像印象派代表人物塞尚的油畫。
海男的詩中抑或是她的小說中很人找到世俗的煙火氣,那些日常生活的場景鮮有進入她的詩行,但在這首《告戀人書》的長詩中,懷著一種莫明的新鮮感,我們還是能找到詩人如何表達日常生活的詩行:
沿著臺階往下走,又回到了繁蕪中的人間生活,在我們進入的一條街上,出現(xiàn)了鐵匠鋪;豆腐店,染布店,洗衣鋪和銀器店互相呈現(xiàn)出兩種迥然不同的色澤,前者濺出了白色的泡沫,后者呈現(xiàn)出了紋理和謎。
仍然是市井生活的一個場景,但我們?nèi)匀宦劜坏綗熁饸?,海男是超越世俗的,這也許是我們喜歡海男之所在——也許你采取相反的論斷,但我在寫這篇文章時,在閱讀海男的詩篇時,我會提出自己的觀點,當我的記憶中涌現(xiàn)一些女詩人的名字時,如薩福、艾米莉·迪金森、朱淑真等,我的嘴唇邊立刻會接著涌現(xiàn)一個人的名字,海男。就是通過她的詩作,我不得真正熱愛海男,甚至熱愛得如癡如狂,因為她的詩是悲憫的,發(fā)自人性,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情,我們不要說海男何其偉大,和那些不朽的名字并列,但我可以肯定,當你讀海男的詩時,她給你呈現(xiàn)的是一個如此真實的戀愛中的女人的感情世界,形象如我前面所說強烈有力,只有那些愛好詞語色彩的人、尋求詩句標新立異的人,才不會從她的詩中感受到詩人如此真摯的感情。
我的眼神多么抑郁,即使是面對琥珀、麝香、香脂,還有熏香時,我的眼神依然游移在我祖國的山水和四野之間。那是寂寥中的悲憫的日子,那是一根岸邊葦草與我的面頰相依為命的一個黃昏:我愛上你了,我愛上你了。
這是49節(jié)中第一小節(jié)詩句,多么憂郁而溫柔的詩句,那種對愛的激情單純而又直接。在這一節(jié)中最后一小節(jié),詩人的情感變成一個明亮而歡快的音符:
多愉快,我愛上你了,我愛上你了。在母親的勞作中,在兄弟姐妹的命運之外,我愛上你了,可以敲擊聲音的花瓶,插上了一束玫瑰,今天,我已決定,在玫瑰的美貌之下,讓你看見,在煙霧似的朦朧生活中,神諭的智慧深邃曠遠。
幾乎可以在歌劇場中唱出來,我們想象自己就是圍繞在女詩人周圍的兄弟姐妹,我們敲擊花瓶,桌子,我們赤腳,挽起褲腿,和女詩人一起來唱這節(jié)詩。我們興奮的臉蛋發(fā)紅,因為我們看到生活中,我們的姐姐愛上一位小伙子,因為那愛情,“神諭的智慧深邃曠遠”,愛的多么莊嚴。
也許感受對于真實與表現(xiàn)的這種從屬性實質(zhì)就是天才、藝術(shù)力量高于個人日常生活中愛情的標志。但對于海男來說,還有比這更異常的情況。海男將愛情賦予極其崇高的表現(xiàn),好像她是以愛情中的感情形式來描繪一種外在的形象,而又與外在的形象相互融合:
我因為天氣的驟然晶瑩或者天氣的一陣曠遠而想吻你。在你我的嘴唇上動蕩著不安的溫度,它們傾訴不盡我們平常日子中思念和荒蕪。我因為門前的那棵甜橙樹垂落了果實而想吻你,可你轉(zhuǎn)過身走了。
有一些詩行,當你在心里默讀著的時候,你覺得詩人就是你自己,此時詩人與讀者合而為一。天哪,那多么像我自己生活中的某個場景,我記憶中的某個片斷,那是我自己的聲音:
戀人,請你坐下來,陪我坐在臺階下面。等一等,我心愛的人,放慢你的腳步,讓我躡手躡腳的行姿語言在你的注視下可以得到修正,讓時間和環(huán)境以及一個美好的夜晚陪同我們解開前世的鎖鏈。
洗臉以后,從狹小的臥室出來以后,我多么愛你;早餐以后,迷上一種詞根,并賦予了色澤以后,我多么愛你;吻遍你以后,潮汐后退,沙礫刺痛腳趾之后,我多么愛你;離別以后,陰郁布滿了我毛孔,我多么愛你。
傳播語詞的途徑如此漆黑,不安的體姿終于攀援在山端,親愛的,我看見那些蕎麥的波浪,我看見了遲暮的信使,迷離中混合著我們的面孔;我看見了倦怠的鳥語,從困境中進入了長眠,我看見了鰻魚,從身后的水草中上了岸。
一連四個“看見”,使這一節(jié)詩帶著強烈的音樂節(jié)奏,我說她創(chuàng)造這些美好的藝術(shù)形式用在她的《告戀人書》中,都是有熱量有色彩的獨特形式。實際上有些藝術(shù)形式,暗示了那些偉大的前人的藝術(shù)形式:
親愛的。當我老了,那是秋后的全部時光。那些慘叫已不會糾纏我,那些體液已不會淹沒我的體腹;那些不分晝夜奔赴我的男人,會在中途下車,去訪問我從前的故居,墻壁上懸掛著我的花蕾,我年僅18歲的肖像。
這節(jié)詩讓我們聽出了葉芝的聲音,“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葉芝的這首《當你老了》可畏愛情詩中的千古絕唱,特別是詩中的“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我不知道有誰如果聽到愛人這樣說,能夠經(jīng)得住不流淚的。這兩句也許只有李商隱的“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有的一比,但那都是男人對愛情的感覺,葉芝獻給毛特·崗的這首仿法國龍沙同名十四行詩寫于1893年,詩人28歲,如果毛特·崗真老了,看他還能不能有詩中這種感情??匆豢磻偃穗x去后,女人是怎樣的吧:
親愛的,當我老了,那是今夜以后的任何一個春天的下午,我已經(jīng)不會跟任何女人嫉妨你的存在,我已不會站在那個女人的面前,告訴她我對你的愛超過了今生今世所有時間。此刻灰濛濛的天氣涌上我的面頰,使它喪失了愛情的色彩。
親愛的,當我老了,慵倦、酗酒、囈語、狂野已離我而去。我正在彎腰,收拾一生的殘藉,我要收拾全部的裂縫,我要借助于爐中的微火,焚毀從灰一樣的唇邊滑過去的最后一點點余溫,那些言詞出賣過我今世的愛情。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