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橫秦嶺》二十三:
土匪和鴉片
獨立團主力要返回西安。經(jīng)過協(xié)商,我被留了下來,負責(zé)縣上的軍事工作,隨我留下來的還有一個排的戰(zhàn)士。開春的時候,我們利用當(dāng)?shù)厝罕姾兔癖?,對影響特別惡劣的三個一貫道道首進行了抓捕。
在抓捕一貫道佛坪掌柜劉光德時,戰(zhàn)士們在劉家坪發(fā)現(xiàn)了鴉片。當(dāng)時,有群眾舉報說,發(fā)現(xiàn)劉光德和幾個道友從彭家溝進溝,然后就不知去向。我就派一個班的戰(zhàn)士,由李正和帶領(lǐng),加上當(dāng)?shù)孛癖嗳饲叭プゲ?。?zhàn)士們追到劉家坪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劉光德的老巢。劉光德并沒有住在劉家坪村里,村里一個十多歲的小伙子偷偷地對戰(zhàn)士們說,他住在劉家坪后面的山上。那個小伙子的父親被劉光德手下殺死,母親曾經(jīng)被劉光德霸占過。小伙子說,村里人都害怕劉光德,不敢給你們說他的下落,怕劉光德報復(fù),但我不害怕,如果你們抓不住他,我就不回村里了,我去洋縣或者到關(guān)外去,他也拿我沒有辦法。
由小伙子引路,戰(zhàn)士們找到了劉光德的老巢,但那里沒有人。正在大家決定是沿路繼續(xù)追趕,還是返回縣上的時候,響起了槍聲。原來,劉光德真的在這里,只是發(fā)現(xiàn)戰(zhàn)士們來了后,離開房間躲在了后面的山上。那個引路的小伙子說,他看到劉光德一伙上了山,就再再沒有下過山,一定是躲在這附近,準備我們走了后,再出來的,他就和當(dāng)?shù)氐膬蓚€他認識的民兵一起去附近搜索。他們還沒有到達山頂,就遇到了劉光德一伙。
劉光德一伙看著無處可逃,就開了槍。兩個民兵,一個被打死,一個負了傷。小伙子本來是個獵人,開槍干掉了二個,其他人準備逃走。不過,聽到槍聲,戰(zhàn)士們很快就把劉光德他們圍住了,劉光德開槍自殺,其它道友投降。
李正和說,劉家坪有鴉片,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
有多少。
我們在劉光德的老巢,發(fā)現(xiàn)了熬制鴉片的作坊,在山頂發(fā)現(xiàn)了大片收割過鴉片的山地。給我們引路的那個小孩子叫劉毛蛋,他說他們劉家坪,家家都種鴉片,種植的鴉片由劉光德統(tǒng)一收購,制成鴉片膏,買到關(guān)中和洋縣。李正和說,你知道那些土匪和一貫道為什么有錢吧,他們除過搶老百姓的,騙老百姓的,另一個掙錢渠道就是鴉片。
能有這么嚴重。
比這還嚴重的都有。我們家在王家灣,翻過廟埡子就是縣城。雖然過去國民黨也不讓鄉(xiāng)民種鴉片,但我們王家灣就有許多人種鴉片,他們把鴉片種在高山,別人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地方,官府有人去查,根本就不容易查到。就是現(xiàn)在,我覺得王家灣還有人在種鴉片,而且不是一家兩家,不是一畝兩畝地種鴉片。你不信,那一天我?guī)闳タ纯础?/p>
古峪溝村的村長來了,他說瓦寨子有一股土匪,經(jīng)常來村里搶東西,希望政府派人前去剿滅他們。
瓦寨子在那里。
李正和說,這瓦寨子是高山之上的一個坳地,向西就到了古峪溝,向東到三郎溝,向南是十畝地。瓦寨子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經(jīng)常有土匪在那里盤踞。
土匪頭子叫張宗林,手下有二十多人。村長說,瓦寨子的村民都種鴉片,這張宗林也威脅過我們村的村民,說是山上的地如果不種鴉片,種成包谷什么的,他就要把青苗都拔掉?,F(xiàn)在正是要播種的時候,如果不把這股土匪打掉,村民們都有了顧忌,可能會影響生產(chǎn)。
和縣長商量后,我組織三教殿和三郎溝民兵六十多人,再加上二個班的戰(zhàn)士,總共兵力達到了近百人,作為這次清剿張宗林的主力部隊。縣長說,這剿滅瓦寨子的土匪意義重大,必須要萬無一失。如果這一仗打的好,可以給其它土匪和反革命分子一個震懾作用,給人民群眾信心,為我們今后的剿匪肅特工作開一個好頭。
有當(dāng)?shù)孛癖姷膮⑴c,再加上一百多人的隊伍,用兩天時間,就把張宗林一伙二十四人全部剿滅。匪首張宗林之下十人由于負隅頑抗,被亂槍打死,其余十四人投降,無一漏網(wǎng)。而我們,一個戰(zhàn)士和兩個民兵犧牲,三個民兵受傷。
瓦寨子是一個風(fēng)水寶地。整個山形像是一把藤椅,村子就在椅子中間,被幾邊的山峰環(huán)繞。村子里有一條小溪,從背后的山頂流下來,穿過整個村莊。小溪周圍有許多水田,水田旁邊的地坎上,有收割后留下的罌粟桿子。
經(jīng)過調(diào)查,瓦寨子有五十四戶人家,每一戶都種植鴉片。最多的種七畝地,最少的也種兩畝。一個老頭,胡子全白了,他說,這不種不行呀,我們住在這山頂上,山高皇帝遠,什么事情都是那個張宗林說了算。這張宗林說了,每一戶都必須種,每一戶除過口糧地之外,剩余的地都要種上鴉片。他把每一戶的土地面積都算清楚了,你應(yīng)該種幾畝地,都由不得你自己。再說了,這種鴉片也能弄點錢,我們這里要弄點錢,真不容易。
村子里有許多土地,看起來非常肥沃,但大部分地里都是收割后的罌粟桿子。我對古峪溝的村長說,這情況一定要改變,不然秋天收割的時候,會成大問題的。村長說,這張宗林被剿滅,鴉片沒有了銷路,村民們自己就會改變的,只是種子可能有點問題,需要縣上統(tǒng)一進行協(xié)調(diào)才行。
在土匪張宗林居住的地方,也發(fā)現(xiàn)了鴉片熬制的作坊,這是一排二十多間的瓦房,那個白胡子老頭說,這房子還是清朝光緒年間,由一個土匪頭子修建的。在房子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罌粟種子,還有熬制好的鴉片。幾個在作坊里工作過的村民說,這張宗林不是本地人,他是三年前才到這里的,當(dāng)時他領(lǐng)著一伙人,都帶著槍,聽說是那個部隊的逃兵。他們除過搶劫周周的村莊外,就是強迫村民種植鴉片。
李正和說,要想根絕鴉片,先要清剿土匪和一貫道,讓鴉片沒有了銷路,這樣,村民們種植的鴉片不能賣錢,就沒有人種植了。
這村子里有吸食鴉片的人吧。
當(dāng)然有。有兩個人,去年因為過量吸食鴉片,死了。現(xiàn)在還有一個吸食鴉片的女人,已經(jīng)奄奄一息,估計活不長了。在村東頭,有一家人因為吸食鴉片,家里只剩下一個老母。
村民把我們帶到一個房子前,門前坐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女人除過瘦,臉上沒有血色,長的還算可以。那個村民說,這女人本來是張宗林的女人,他來瓦寨子時帶來的,當(dāng)時是瓦寨子最好看的女人。但這女人吃鴉片,時間不長,張宗林霸占了高老頭孫女,就不要她了。
我們問她叫什么名字,她只是看著我們笑。村民說,她已經(jīng)有半年不說話了,她只會笑,問她什么話,她都是這樣子。我對李正和說,縣上必須馬上建立一個戒毒所,像她這樣已經(jīng)吸食成癮的,必須要強制戒毒。如果把毒戒掉,身體也許能夠恢復(fù)。
我看她就快要沒命了,進戒毒所也沒有用。李正和說。
村東關(guān)那個沒有了家人的老婦,看起來還精神。聽我們說把張宗林那幫土匪都剿滅了,就非常激動。她說,怎么還抓了十四個人,應(yīng)該把他們都殺了,把他們留在那里有什么用。我這一家六口人,現(xiàn)在就剩下我一個老太婆了,這都是他們害的,我說長官,你就把他們?nèi)繗⒘税?,免得他們以后再禍害人?/span>
我說,不會的,老人家,他們不會再禍害人了,他們要接受人民群眾的審判,會得到應(yīng)有懲罰的。
那天在紙坊坪,我聽到一個妹子在唱山歌。我問李正和,你會唱山歌吧。李正和說,會呀,山里人都會唱山歌。我說那你唱一個聽聽。
這李正和唱的還算可以,但和那個妹子唱的比較,簡直就不在一個檔次。我說你李正和,你這唱的什么。
“怎么了,我唱的不好聽,不會吧。我小時候可和我們村唱歌唱的最好的人學(xué)過的。聽我唱歌的人,都說我唱得好聽,怎么你就覺得不好聽了。“
“你聽到剛才那個妹子唱的歌了吧,你聽到了是吧。人家那唱的多好聽,你看你唱的算是什么?!?/p>
“剛才你聽到有人唱歌了嗎,我怎么沒有聽到,啊,我知道了,你是聽到妖精唱歌了。好多外面的人來這里都會聽到有人唱歌的。但我告訴你,那不是人唱的,是妖精唱的。什么妹子在唱歌,這哪里有什么妹子呀。那是一個妖精,是妖精唱的歌。“李正和神秘兮兮地說,”你是遇到妖精,妖精看上你了,給你唱歌,啊?!?/p>
我撒著李正和的耳朵說,“自己唱的不好聽,要承認,說什么妖精,這世上那里有什么妖精,你找個妖精來,我看看?!?/p>
“那你找你那個妹子來,我看看。”
“真的,我剛才真的聽到一個妹子在唱歌的。她肯定是走遠了?!?/p>
“什么妹子,肯定是妖精?!?/p>
“哎,我說你李正和,這世上沒有什么妖精之類的東西?!?/p>
“你別不信?!袄钫驼f,“真有妖精,就在下面不遠處有個妖精潭,是妖精洗澡的地方。肯定是那妖精看到你是外人,就對著你唱歌了。她是在勾引你。”
“那你剛才沒有聽到妹子唱山歌嗎,不可能吧。你就裝吧,明明剛才有個妹子唱歌了,你卻說沒有聽見,而且還編個什么妖精之類的故事來嚇唬我。你以為我傻呀,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精,肯定是你自己唱的不好聽,又不肯承認,就用什么妖精之類的東西來糊弄我。”
路邊的山溝里有一條小溪,幾根木頭用繩結(jié)成排,搭在兩邊形成了一座木橋。木橋下面是瀑布。瀑布中間有一個凹槽,足有半間房那么大,溪水在凹槽上沖刷,形成了一個圓形的深潭,潭水碧綠清澈,像是美女的眼睛。李正和說,“這就是妖精潭,聽說里面有妖精,專門勾引像你這種外地來的男人?!?/p>
我白了李正和一眼,說,“剛才真的有人唱歌了,我不騙你。你這就是一個水潭,里面那里有妖精,你就是睜著眼睛說說瞎話。你們這些山里人一天沒事,編一些故事,來嚇唬你這樣不懂事的小孩子。”
“哎,我說張參謀,我知道你的感受,這幾個月來,你看到的那些事,在你眼里肯定覺得不可思議。你心里肯定在想,你們這些山里人,沒文化,沒見識,都是些沒有開化的野蠻人,然后才會干出這些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編出這些不著邊際的故事。但這妖精潭里有妖精,是真的,好多外地來的年輕男人都著過這妖精的道兒。”
我嘴里這樣說,心里也真是這么想的。當(dāng)然,作為一個有著七年黨齡的老同志,要從思想深處深刻反省。我知道,這里的人民只所以迷信,只所以會上當(dāng)受騙,是在國民黨政府和那些惡霸和土匪的壓迫下,受得苦太多,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和依靠,才會這樣的。只有讓他們在政治和經(jīng)濟上提高地位,增強生活的信心,積極地引導(dǎo)他們,才能使他們的生活走上正軌。當(dāng)然,這妖精潭的妖精,肯定是不存在的,不論這李正和剛才是否和我一樣聽到妹子的歌聲,還是他在騙我,這妖精肯定是不存在的。
晚上,村長問我們住哪里。為了不打擾其它村民,我說想住在復(fù)興寺里。住在寺廟里,雖然條件可能差一點,但應(yīng)該比較安靜。復(fù)興寺里有兩個尼姑,一個五十多歲,叫妙文,是寺廟的主持,另一個三十多歲,叫妙音,少言寡語。我們說要住宿,妙文就讓妙音給我們收拾住處。妙文問我們?nèi)ツ睦飦碇?。我們說是來考查沙窩子的土地種植情況,然后好和村干部商量春播的事情。妙文說,這共產(chǎn)黨真好,這種地本來是村民們自己操心的事,你們也要替他們操心。我說這不是剛解放嗎,好多村民想種地,但沒有種子,這種事情必須要考查清楚,把需要種子的村民都弄清了,發(fā)給他們種子,地就不會空著,明年才不會挨餓。這好多村民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黨的政策,對這些事情有疑問。所以,我們要深入下來,做一些調(diào)查研究,給村民們做一些宣傳。
妙文說,“過去好多村民都種鴉片,這鴉片是害人的東西,應(yīng)該完全隔絕才是?!?/p>
“這個我們已經(jīng)采取了一定的措施,過去種鴉片的村民,我們已經(jīng)給他們做了工作,再通過政府給他們提供種子,改種糧食作物。如果不聽的,過一段時間,我們會組織人力集中檢查,凡是種植鴉片的都進行清除。另外,我們要在一年內(nèi)把縣內(nèi)的土匪和一貫道完全肅清,到時,他們的鴉片也沒有地方銷售,沒有市場,自然就不再有人種植鴉片了?!?/p>
山里的春天,還是冷,特別是晚上,好多人家里都還生著火。寺廟里有一座兩層的木板樓,客房在二樓,我們就住在寺廟的客房里。一會兒,妙音端了一盆火進來。她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她說這樣就不會中毒,然后就默默地走了。
我和李正和把白天考查的情況進行匯總,商量明天還要到那里去。這李正和卻老是打瞌睡。我說,你怎么這么瞌睡。
“今天跑了這么多路,當(dāng)然瞌睡了。你難道不累,不瞌睡。”
“你看我瞌睡吧,你看我精神著呢,到是你,你怎么會這么瞌睡。”
“我知道了,你是被那個妖精迷住了,興奮,沒有瞌睡。我是瞌睡了,我要睡覺,有什么事,我們明天再研究。”
“什么妖精不妖精的,哎,算了,你睡吧?!?/p>
其實我也累了,一下子就睡著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又聽到了歌聲,還是那個妹子在唱。這一回我認真地聽,聽到了唱的內(nèi)容。
送哥送到龍泉口,
手拉哥手淚水流。
龍泉泉水流萬年,
哥哥妹妹情悠悠。
調(diào)調(diào)像是本地孝歌的調(diào)子,但又有一點變化,這歌詞重復(fù),反復(fù)吟唱,大概有四五遍之多。然后就停了下來。
我叫醒李正和,我說有人唱歌。
“咋了,你讓妖精附體了?!彼麖拇采献饋?,揉了一下眼睛說,“你肯定是讓妖精附體了,不然你聽到了,我怎么沒有聽到?!?/p>
“剛才唱的時候,你睡著了,怎么聽的到,現(xiàn)在沒有唱了?!?/p>
復(fù)興寺后面有一條小溪,溪水被引到廟里,洗衣做飯都是從小溪里取水。我出了門,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到妙音正在小溪邊洗菜。
妹是山中一枝梅,
郎是喜鵲繞樹飛,
喜鵲落在梅枝上,
碾盤打來也不飛。
不知道什么時候,李正和站在了我身后,他說,“真好聽。”
“是好聽吧,你看你唱的那是什么,人家這才是唱歌呢?!?/p>
“你昨天聽到的,該不會也是這妙音唱的吧。”
“聽起來,好像就是一個人唱的,一會我們問一下她,昨天是否去紙坊坪了。不過,我肯定這聲音是一樣的,昨天肯定就是她唱的,不會是你說的那個什么妖精唱的。”
飛針走線喜洋洋,
情妹繡花忙又忙,
繡起織女和牛郎,
天長地久配成雙。
妙文出來了,提著一只木桶。妙音接過木桶,打上水,去了廚房。妙文看到了我們,就說,“這天氣冷,妙音去燒水了,一會兒水燒熱了,你們下來洗臉?!?/span>
我和李方和從樓上下來,我說,“這燒熱水麻煩,我們就用冷水洗一下行了?!?/span>
“雖然已經(jīng)是春天了,但這山里冷,這水更冷?!?/span>
菜籃子里是淘洗好的野菜,來山里已經(jīng)兩個月了,我認得這些野菜,里面有折耳根,有地地菜,還有竹筍。我問妙文,這是什么時候摘的。
“昨天,昨天妙音去紙坊坪溝里摘的?!?/span>
“這妙音歌唱的可真好聽?!蔽野琢艘谎劾钫?,什么妖精不妖精的,這回看你還說什么妖精唱歌吧。
“是好聽,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歌了?!崩钫屠艘幌挛业氖?,他意思是讓我不要說妖精唱歌什么的,他怕妙文知道了,會笑話他。
“是好聽,凡是聽過她唱歌的,都說好聽?!?/span>
“這妙音看起來年齡不大,為什么要出家。”
“哎,這妙音?!泵钗目戳丝次?,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共產(chǎn)黨的天下,她這事,說出來也沒有什么。如果是過去,她這事,哎,你打死我,我也不能說?!?/span>
“什么事,這么害怕。”
“妙音不是沙窩子的,她是龍?zhí)蹲拥娜恕D且荒旯伯a(chǎn)黨在龍?zhí)蹲映闪⑻K維埃政權(quán),她父親是蘇維埃委員,他們家里住著一個紅軍傷員。當(dāng)時的紅軍戰(zhàn)士都比較年輕,而且有文化。她們家那個傷員聽說是一個大學(xué)生。時間不長,妙音就愛上了那個紅軍戰(zhàn)士?!?/span>
妙音燒好了熱水。熱水是在一個銅壺里面的,她提著水要上樓。李正和接過了她手里的水壺,我就和李正和上樓洗刷。
“你還認為昨天那歌聲是妖精潭的妖精唱的?!?/span>
“昨天我就沒有聽到歌聲,只有你一個人聽到了?!?/span>
“那好,我等會就去告訴妙音,就說你昨天在紙坊坪聽到妖精唱歌了?!?/span>
“是你聽到妖精唱歌了,不是我?!?/span>
“你知道這個妙音嗎,剛才妙文說,這妙音的父親過去當(dāng)過龍?zhí)蹲犹K維埃政府的委員。”
“怎么可能,我只聽人們說過,過去蘇維埃政府的那些人,都被國民黨殺了。這個妙音的父親是蘇維埃委員,而她還活著,這怎么可能?!?/span>
吃完早飯,村長領(lǐng)著我們?nèi)ゴ鬁稀D抢锼锊欢?,部分旱地里有鴉片收割后的罌粟桿子。村長說,我們已經(jīng)開會給村民說,今年不準種鴉片了,不過,我估計還會有人種鴉片,過幾天最好是縣上的領(lǐng)導(dǎo)來給村民把政府的政策再強調(diào)一下,爭取他們都種上玉米和小豆。
“我明天回去立即向縣長匯報這事情?!?/span>
“你知道妙音的事情吧?!崩钫蛦柎彘L。
“你是說復(fù)興寺那個妙音吧?!?/span>
“就是,聽妙文說,她父親原來是龍?zhí)蹲犹K維埃政府的委員。這事情是真的嗎。”
“妙音的事情,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我是知道的。”村長說,“當(dāng)時龍?zhí)蹲犹K維埃政府成立和開展工作的時候,紅軍在龍?zhí)蹲佑幸粋€排的部隊,但大部分都是傷員,國民黨從漢中抽調(diào)了一個團的兵力圍剿。紅軍只有一部分退到了山上,大部分被國民黨殺害。所有蘇維埃政府的委員和部分村民,共有五十多少,都被國民黨殺了。”
“妙音的父親是蘇維埃委員,全家都被殺了。當(dāng)時妙音隨自己的叔叔去洋縣為紅軍傷員買藥,沒有在家,才躲過一劫。”
“但那之后,她也無法再回龍?zhí)蹲恿恕K屯侗剂怂霉?,現(xiàn)在復(fù)興寺的老尼妙音,是她的姑姑。”
“是她姑姑,怪不得我覺得她們兩個長得還有點像呢?!?/span>
“她姑姑嫁到我們沙窩子不久,丈夫一家人被一伙寧陜來的土匪給殺了,從那時開始,她就在復(fù)興寺出家?!?/span>
“妙文是妙音的姑姑這件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妙音是龍?zhí)蹲尤?,父親是龍?zhí)蹲犹K維埃政府委員這事,基本上也沒有人知道?!?/span>
“你是怎么知道的?!崩钫蛦柎彘L。
“我就是妙音的叔叔?!贝彘L說,“那次我和妙音從洋縣回來,走到秧田,看到了國民黨的部隊在那里守著,就知道龍?zhí)蹲涌赡艹鍪铝耍覀兙筒桓一佚執(zhí)蹲?。我們從那里翻過土地嶺到西岔河的時候,聽到了龍?zhí)蹲影l(fā)生的事情,就更不敢回去了?!?/span>
“當(dāng)時,我大概二十多歲,我雖然是妙音的叔叔,但也只比她大四歲。我從小就沒有父母,是我哥,也就是妙音的父親把我養(yǎng)大的。在西岔河,我們想到了我姐姐,我們就來投奔我姐姐了。龍?zhí)蹲与x沙窩子比較遠,沙窩子的人,沒有人認得我們。姑姑就說我們是外面逃難來的。她讓我去了一家比較老實的農(nóng)戶家里做活。再后來,這家的獨生女兒看上了我,收我做了上門女婿。最后我才聽我姑姑說,實際上她早就看上了我現(xiàn)在的老婆,他讓我去那一家,目的就是要我在這里安家,不要再想龍?zhí)蹲拥氖虑椋屛彝淉執(zhí)蹲拥哪切┦隆?墒?,那么大的事,一家人都讓國民黨給殺害了,你說我能忘記嗎?!?/span>
“妙音是個女孩,而且人太小,當(dāng)時才十八歲。如果送給誰家,姑姑不放心,妙音就一直在姑姑身邊。而且妙音當(dāng)時愛上了那個紅軍戰(zhàn)士,心里一直想著那個紅軍戰(zhàn)士,姑姑就更不放心讓她好去別的人家。如果在別人家里,妙音不小心露出了什么蛛絲馬跡,那我們都要遭殃。“
“那個紅軍戰(zhàn)士你還記得吧?!?/span>
“怎么不記得,我們在一起了四個月呢,他叫夏清云,加入紅軍前,是上海一個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他知道的東西真多,他會拉二胡,會吹口琴,還會唱歌。妙音也是我們龍?zhí)蹲映璩淖詈玫?,但和那個夏清云比較,還是沒有人家夏清云唱的好聽。所以,妙音就天天纏著夏清云,讓夏清云教她唱歌,教她吹口琴。當(dāng)然還有識字。我過去是不識字的,現(xiàn)在認得的幾個字,都是那時候,那個紅軍夏清云教的?!?/span>
“夏清云最后怎么了,也被國民黨殺害了。“
“當(dāng)然,在龍?zhí)蹲拥哪且粋€排的戰(zhàn)士,最后都被殺了?!?/span>
“不是開始有一些到了山里嗎。“
“開始是有部分紅軍戰(zhàn)士上了山。但你想呀,當(dāng)時山下的蘇維埃委員和農(nóng)會積極分子都被殺了,沒有了群眾的支援。這些紅軍戰(zhàn)士,大部分都是大城市的學(xué)生兵,這山里的地形不熟悉,又沒有在山里生活的經(jīng)驗和技能。然后,國民黨又組織了一些民團的人帶著幾千人的部隊搜山。所以,時間不長,那些紅軍戰(zhàn)士和蘇維埃委員,都被他們殺了。“
大溝大溝,是說這個溝比較大。等我們看完所有的地方,已經(jīng)是中午了。李正和說,這肚子餓了。村長說,也到了吃飯的時候了,我們回去吃飯吧。
早晨走的時候,妙文就說了,中午在寺廟里吃飯。我們到復(fù)興寺的時候,又聽到了妙音的歌聲。
姐在河邊放花牛,
郎在高山打石頭。
石頭落在花牛背,
看你抬頭不抬頭。
牛不抬頭想吃草,
姐不抬頭要風(fēng)流。
郎有意來妹有心
郎有意來妹有心,
不怕坡陡水又深。
坡陡也有盤山路,
水深還有渡船人。
2019年6月23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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