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空谷
我不是標題黨,沒有瞎編出來個十寨溝。十寨溝就在我們西安鄠邑區(qū),開車一個小時就到,我清明后一天才去過。很美,美在花在寂寞開,水在緩緩流;美在空山聞鳥語,負暄話古今。
西漢高速從紙坊下,我原來打算是去犁轅坪的。到了紙坊村的橋頭,和一位白胡子老漢一搭話,說這里進去路長著,都可以到太平峪去。我都懷疑老漢活糊涂了,這里和太平峪還隔著好幾個峪口呢。但是聽說路還是不錯的,開車就進去了。過村子后路比較泥濘,只有一兩輛工程車進入。進去不遠就看見修隧道建大橋,懷疑是修建到重慶的高速鐵路。橋下有些泥土,一個老漢背著一個袋子蹣跚前行,停下車,問老漢干啥去呀?老漢說給先人燒紙。我疑怪清明才過,老漢說前幾天下雨,路不好走,今天進山。停車讓老漢坐上車,老漢說他先人的墳還在前面,他的電瓶車上不來,放在了紙坊村。
說是老漢其實才六十多歲,面相老些,自言住在山下五十年了,給人家上門了,山上房子都沒了。我心里感慨:這都多少年了,還記著上墳。老人也自己說腿腳不行了,啥時候走不動了,啥時候就不上墳了。山里的土坯房基本上都扒了,政府要山里人移民到下面,只保留下了個別的磚瓦房。路是水泥路,好走的很,進來的路壞些是因為有工程車過。
老漢告別后,車行了一段,水泥路也就到了盡頭。這里有幾戶人家,大門緊鎖。車停在路旁,看看有兩條路,大路溪水漫過,過不去,小路是直接上山的。剛要上山,看見旁邊一戶人家,院子里一棵老樹,滿樹的繁花似錦。便過去看看,是杏花。山下的杏花早就敗落了,這里開著正旺著。院子前面就是大路,原來繞過了漫上路的溪水。結果我們就順著大路前行,其實大路上我們的車也可以過去的,路也寬寬的。
散漫在沒有人的空山道上,路邊的溪流,兩坡的山花,心情何等愜意。山坡有團團紅霧,仔細看看,是紫荊。西安人知道太平峪的紫荊美,不知道這里開的也不錯,我們樂得清靜,就像是獨自看著一大片金銀財寶,心中的愉悅難以言表。想法有些俗了,沒辦法,俗人就是俗人,希望山嵐清洗一下我的俗心俗肺。一路上只看見一處房屋,不像是民居,應該是工房,大路盡頭的礦洞印證了我的想法。順溝走有溪流,往坡上走有紫荊花,我們是小蜜蜂,我們愛山上的花,就往山上走。路也挺寬的,高大的紫荊樹就在頭頂,老干上細碎的米米花密密麻麻,眼看美景是拍照拍不出來。猛然看見旁邊綠樹上有一簇簇白色的花,白娟梅,不錯。還有一些星星點點的花苞,前面陰坡的還沒有開,看來下個禮拜來應該剛好。
一路上只有一幢老房子,孤零零的在路邊,門鎖著,院子荒著,屋檐下堆積著柴火,只有旁邊的桃樹瘋狂的開展,絲毫不顧及有沒有人來欣賞她,我們算是她的知音,跑這么遠的地方來看望它,微風拂過,她嫵媚的像我們舒舒腰肢。我用“她”來稱呼,就是因為這個。
路的盡頭是滿坡的石頭,有人工挖鑿的痕跡,不過早已經(jīng)廢棄。說路的盡頭其實不是,嚴格的說還有一小路。不過我們打算轉(zhuǎn)回頭,已經(jīng)走了兩個小時了。對面坡上的樹木氤氳著一團綠色的水汽,雖然這里的海拔高些,沒有山下的樹木青綠,但是春的氣息依然強烈。
返回時一路沒有人,和來時一樣,空谷寂寥,只是在老屋旁邊看見一條灰白色的狐貍,一閃就不見了,沒有來得及拍照。
開車返回,看見對面山坡上有戶人家,隱藏在一片花叢中,我們打算上去。隨著山路轉(zhuǎn)著,小心的看著通往那戶人家的路,但終于還是錯過了。下山的路邊看見一個院子,兩個老漢在忙活著什么,停車打個招呼,我們打聽打聽路。一個老漢有事,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另個老漢讓我們坐板凳,說他對這里熟著呢。他原來住在上面松樹梁,就是水泥路盡頭上山的那條小路,那條路一直通到太平峪西寺溝。我明白了,原來紙房村口橋上的那個老漢,說的就是這條路。老漢說政府把他的土房子扒了,要他住下面,他住下面倒是給房,可他怎么弄錢?沒有生活呀。后來折中,就住在這里,就這兒。他手一指,我看到墻面上有搬遷定居的標示。
“這爛爛房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哪有我山上的房子好?!崩蠞h把我們引進房子,里面放著四口“枋”,就是棺材。這個老漢看的開,棺材就擺在堂屋,他倒沒事人一樣住著,不嫌瘆得慌。搬遷下去的老人,以后還要埋在山里,棺材也帶不下去,干脆就存放在這里。屋子里東西雜亂的很,我看見一個東西,像是背著東西的。“就是背東西的。”老漢說他年輕時能背三四百斤的糧食,就是現(xiàn)在也能背上一百多斤。我才忘記了問老漢高壽,才六十二,算是半大老漢。我笑著說你身體美著,我都背不下。老漢嘆了一聲,說前不久才做了一個疝氣手術,現(xiàn)在不能出大力,過幾天就要上山把糧食背下來,山上還有幾百斤糧食,一百多箱蜜蜂也要分群了。
老漢一提山上,眉色飛舞:山上還有一片地,種玉米。以前這條路來往人多很,從這里到西寺溝,過譚峪,住宿的,賣吃食的都有。松樹梁到西寺溝兩個小時,我來回四個小時,我從小就在這條路上跑,溝溝岔岔都熟。前幾年,有個西安的老教授神神的,跑到這里來走迷了,搜救隊來了都要找我,不然連搜救隊都要迷路。也是,老漢說他都住到山上九代人了,這山,就是他的家。
走時,我主動問老漢還有蜂蜜沒有,老漢說有。這個老漢怪,人家賣蜂蜜的都要在墻上掛個廣告牌,他不掛,也主動向游客賣,他說他的蜂蜜一年割一次,我買了兩斤。
回來快到紙坊村的時候,在個廢棄的軍營歇息時,一個老太太和打招呼。說起上面的那個老漢,老太太笑了,說就是那個王老漢,是個沒媳婦沒娃的老漢,一輩子都住在山上,政府讓他遷下來他不遷,說他在山上還能生活,下了山路都不會走了。
空山寂靜,記行四句:
野徑獨行遠,貪花迷遠山
不問春歸處,白云嶺上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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