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
逛
黯
然
泡
湯
的
前言：
今天的日記有點長。三千多字。
將婆婆和孩子送上車，我回到家，坐到床上。作為一個深愛孩子的母親，事發(fā)當前，往往悲觀多慮。按最壞的打算，我可能會失去我可憐的孩子，心上不禁被悲傷浸濕。
剛發(fā)生的事情還一片混沌，能不能梳理清，要不要寫。糾結(jié)著，翻了翻網(wǎng)頁瀏覽瀏覽視頻，沒有心思，退出。
時間已經(jīng)五點了，今天的日記要更新么？寫得完么？
安慰自己：寫吧，寫多少算多少，開始就好。
弘一法師彌留之際，寫下“悲欣交集”四字。也許，這四個字就是他對生活最大的洞徹。我們每時每刻都在生活里。悲喜交加，也從來就是生活的常態(tài)。希望讀到這篇文字的你，能從我的文字中生活里，看到自己的生活，獲得哪怕一點有益的啟悟。
01
“豪逛”
昨天下午，身在老家的益平突然打來電話，說，想來湘鄉(xiāng)逛一逛，玩一玩。順便給益康矯正牙齒。
我一聽，很是驚喜，難得他們想過來玩，趕緊應(yīng)允，“好啊，好啊。正好喊上大哥，你們?nèi)值芤黄饋砺?，我?guī)銈兂源蟛?，每人送一件新年禮物。放心來吧，路費報銷，花費全免單！”
“大餐！大餐哎！”我能想象到電話那端的益平喜不自勝忍不住向他眾人分享戰(zhàn)果得瑟忘形的樣子了。平靜下來，對于禮物，他很淡然地說，“我啥都有，就不要禮物了?！?/span>
寫到此處，想起此事，再念及今日之事，突然有些悲傷和后悔，如果每天我都能主動打電話問問他的情況，也許就少掉了這一刻乃至今后無謂的擔(dān)心了。其實，我每天都會想他，都想問問他，及家里的情況，想嘮叨嘮叨叮囑叮囑，但出于一些顧慮，想過之后也就罷了。
晚上，婆婆一聽全免單，也嚷著，“我要去我也要去?！?/span>
豈不更好！于是，我們再一次愉快地約定，“明天見！”
放下電話，心底的歡喜如待沸的熱水極速地冒著泡：看完牙齒，我要帶著他們?nèi)ス涑谐钥系禄I衣服看新奇的玩意兒……他們每個人手里提著挎著拿著，嘴里說著嚼著，臉上笑著樂著，眼里放著光四下里張望著……滿足快樂的因子如陽光閃亮亮地照耀著他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個細胞、每一絲褶皺里！過年嘛！就該這樣豪情萬丈！腦袋里忽然蹦出一個詞——“豪逛”。對“豪逛！”我要帶他們“豪逛”！
02
穿新衣
婆婆穿得鼓囊囊地，一進門，邊脫衣服，邊氣喘吁吁地嚷著，“熱死了，熱死了。”
我扒著她的衣服一看，哇，秋衣，保暖衣，薄棉衣、毛衣，三層夾棉的睡衣、厚棉衣。整整六層！走這么遠的路，怎能不熱！
“穿這么厚！難怪熱！”我嗔怪她。
“老人子，凍著了不得了?！逼牌耪Z重心長地辯解。
我趕緊拿出幫婆婆新買的橘紅色羽絨服，讓她脫掉四層衣服試試，一試剛剛好，又高挑又顯膚色，又翻出一條孔雀藍的圍巾搭配，拉著她往鏡子前一站，婆婆左看右看，特別開心，嘴里卻說，“打扮這么漂亮干嘛，沒人喜歡了?！惫炎吡似吣炅恕?/span>
但，愛美是每個女人的天性，不分年齡，更勿論身份。
“自己給自己喜歡嘛。”我回她。
問益平，你奶奶好看么？益平笑著點點頭。
03
金鏈子
幫婆婆打扮好，我們準備出門。只是武能文沒來，益康在口腔科看牙齒。
問婆婆，先去逛哪里好呢？婆婆從兜里掏出她的項鏈，“這鬼鏈子，不好戴，換一個?！?/span>
這條紅繩子的鏈子，還是今年春天我?guī)推牌艙Q的。春天，婆婆嫌棄紅繩的鏈子不好戴，我以為她嫌棄紅繩舊了，于是到金器店重新幫她換了一條新紅繩。沒花錢。
換好拿回家，婆婆依舊不開心，說，“鏈子太緊了?！?/span>
我不明其意，幫她戴上說，“剛剛好呢?！?/span>
婆婆沒再說話了。
看來，她終于還是不滿意。
好的。換。讓她本人親自去，不過再跑一趟，幾分鐘的事。
于是第一站，我們陪著婆婆進了她當初買項鏈的金器店。
“換一條鏈子?！逼牌胚f上項鏈。
“金鏈子么？這邊請?！狈?wù)員春風(fēng)滿面。
“嗯?！逼牌劈c點頭。
三言兩語，真相大白：婆婆原來要換金鏈子啊。
服務(wù)員極盡殷勤，推薦了又推薦；婆婆很是歡喜，試了又試。
我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各自歡喜。內(nèi)心里實在有點納悶：是不是人上了年紀都喜歡戴金？
前幾年，奶奶特別喜歡穿金戴銀，拿出自己積攢多年的養(yǎng)老錢托表姑，幫她——一件一件——陸陸續(xù)續(xù)添置了金戒指、金耳環(huán)、金項鏈。每次回老家，奶奶總是歡喜地一一顯擺給我看，問，好看么。
我不禁笑起來，連連說，“好看好看，又喜慶又美?！庇X得奶奶年紀愈大，愈加童真得可愛。隨手將自己手上的一個玉鐲子褪給她戴上。
奶奶相見之下，連連推遲；見我堅決，她便歡天喜地地戴上了。
第二年，奶奶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后，她身心轟然坍塌，老境愈發(fā)頹然。
奶奶的大限之日估計不遠了。傷心之余，我們每個人都如此惴惴揣測。
暑假我再去看奶奶，奶奶整個人果然又衰又瘦又小，而且她的金戒指金耳環(huán)金項鏈都不見了。她招呼我坐在她的床頭，顫巍巍地，從枕頭下摸出我送她的玉鐲子，小心合在我手心，平息了一會呼吸，才氣若游絲地說，“你——總算——回來了，鐲子——你戴著，省得——我死了，糟蹋了——”，說著，蔫蔫地，垂下她已無力抬起的頭。
我一字一句聽著，看著，喉頭一緊，眼眶就濕了。
那一刻，我才開始懷念，奶奶戴上金器的天真和歡喜。
一個人總要對人間有所貪戀才好啊。
婆婆呢，不知為什么，這兩年，老了老了，倒愛俏了，也不再一味節(jié)儉了，新衣服一口氣添了幾件，和村上的姐妹閑逛，一狠心割下一千多塊錢的肉給自己買了個小金佛戴上了。
等她過生日，我一狠心，一跺腳，咬著牙，排出了幾千大洋幫她買了一個金鐲子。雖然，我估計極度不喜金器的庸俗。
鐲子送給婆婆，婆婆的歡喜，忍了又忍，還是擋不住喜氣轟然乍泄。價格，她不過問，也不放在心上，眼里心上，除了歡喜，還是歡喜。家里家外，人前人后，處處難掩歡喜。
當時見狀，我猶如上帝俯瞰人間，苦笑著搖搖頭，心里喃喃道，“執(zhí)念??！執(zhí)念！”
但是，親見奶奶的遭際，我對婆婆的喜好多了很多理解和寬容。
這邊店里，婆婆終于選好了一條金鏈子。
我付過錢，看著婆婆開心，我們盡皆開心。
04
打疫苗
陪益平拔完牙齒，走出醫(yī)院，我們?nèi)玑屩刎?，終于可以徹底放飛了。
到底是要過年了，即使是大白天，各個店面，十之八九，紅燈高掛，霓虹閃爍，音樂歡快奔放，甩貨打折的浪潮泛濫成節(jié)日的海洋。人一走到店門口，好像一下子就陷入了音樂的魔咒里，整個身心不禁跟著節(jié)奏搖擺起來。
這一刻，益平伸出手，漫不經(jīng)心地跟我說，“媽媽，你看，我前天晚上被貓抓了，都結(jié)痂了。不礙事吧。”
我一聽，腦袋瞬間懵圈了：“前天”？昨天今天三天了很久了“結(jié)痂”了流血了，狗貓，狂犬病毒，犯了狂犬病的大學(xué)生痛心哭死的家長……
我努力鎮(zhèn)定，問做了什么處理措施。
“開始沒流血，我用手幫他擠出來了，又用嘴幫他都吸出來了，還用開水洗了沖了。用了酒精消毒。”婆婆搶答道。
我一聽，又是一驚：老天啊，“用嘴吸”！
看看時間，十一點多了，疾控中心快要下班了，我說，“必須去打疫苗！早打早好。當天晚上，跟我說一下就好了。”說著趕緊走到路邊攔出租車。
婆婆見狀好像覺出了問題的嚴重性，開始批評益平：“那天我說跟你爸爸打個電話吧，你非要說沒事沒事。那個貓，都說了你很多次了，不讓你逗他玩逗他玩，你非要逗他，我說過你至少兩次吧……”
益平有些委屈：“我哪有逗它，是它老往我身上撲，它一撲，就刮住了我的手……”
我本想埋怨婆婆，“孩子小，不懂事，被狗貓抓了咬了你應(yīng)該重視才好啊?！蔽乙蚕氚l(fā)下脾氣說，“你們?yōu)楹尾辉琰c告訴我？”可說這些，除了傷感情，于事無補之外，還有用么？何況，作為媳婦、作為母親，我也有很多根本沒做好啊。
我平靜下來，安慰他們：
“生命安全第一。以后有情況，你們一定第一時間跟我和阿渡說一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大家不再說話，靜下來，心思放在攔車上。
春節(jié)真的來了，車流滾滾，前后接踵，混跡于車流中的出租車不僅少，而且舉步維艱。
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十二分鐘……一直攔不到車，時間已經(jīng)到了11：44，還有十六分鐘就要下班了。
想起阿渡，打電話求助他。他忙，且一時也趕不過來，怎么辦？
經(jīng)阿渡提醒，才想起，疾控中心離此地并不遠，于是邊走邊攔車。
幸好，下一刻，車就來了。
到了醫(yī)院，已11：52。醫(yī)院的人，正準備下班。
“吃了飯再來吧。不能空腹?！贬t(yī)生看了看傷口，問了兩句，很是淡定。
看她表情，我稍有安慰。應(yīng)該不嚴重，否則醫(yī)生會警告該有表示才對。只是還是覺得，早打早好。
“我包里有面包，給他吃面包，不算空腹吧。醫(yī)生，求你給我們盡早打吧。”
“我們也要先吃飯啊。”醫(yī)生搶白了一句。又覺得不妥，補充道，“下午一點。一點有人，放心?！?/span>
“哦?！蔽颐靼走^來。
帶著婆婆和孩子盡量輕松開心地吃飯。
平心靜氣地等候。
看著針，一針一針打下去，我好像看到了強大的免疫斗士，已隨著血液被運送到益平的每一個毛孔每一處細胞，正在益平的體內(nèi)緩緩蘇醒，武裝，投入戰(zhàn)斗，戰(zhàn)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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