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善東的詩
夢想，應該懷揣還是高舉
（一）
各種堵，各種毒
各種冷漠，各種人
我這個從鄉(xiāng)下逃離的人
已嚴重不適
這個日漸繁華的小城
用鋼筋混凝土打造成各種牢籠
吸引著更多人逃離農村
在馬路邊徘徊，仰望
擁擠的人群里
和許多難兄難弟一樣
多么渴望成為囚徒
燈火輝煌，而他們的臉上
寫滿憂傷
各種拆，各種建
名種農藥，各種病
我這個冒牌的城里人
已病入膏肓
這片肥沃的土地，擠滿墳墓與道場
而最后一棵莊稼，已走投無路
正被環(huán)衛(wèi)工人，曾經的農夫
當作雜草，從綠化帶鏟除
（二）
夢想，應該懷揣還是高舉
并不重要，關鍵要趕在夢醒之前
看到結局
我的夢總在繼續(xù)
像摻水的電視劇，不知還有幾集
從鄉(xiāng)下到城市，從城市到鄉(xiāng)下
25華里，我走了半生
腳印與父輩大致重疊
不同的是，父親把糧食與農副產品
運進城里，帶回去希望與鹽
我把希望與鹽又栽進了空中的花盆
每一朵都開滿海水
每一天都潮落潮漲
（三）
要么庸俗，要么孤獨
還有沒有第三條路
總有一些勵志的故事，給體內注射激素
總有一些驚心的傳聞，刺破磨平的腳板
欲望總在燃燒，虛榮總在膨脹
彩票店門前堆滿破碎的希望
像雪花，從春天開到冬天
（四）
洗腳房如罌粟花開滿每一個角落
那些尊貴的客人，那些腳不沾地的名流
每天要給尊貴的腳丫按摩才能入睡
他們從未想過，去洗洗骯臟的腦子
那些來自鄉(xiāng)下的妹子，手法熟練
已將那些熟練的農活遺忘
她們洗過無數(shù)人的腳
卻沒有一雙屬于自己的父母
（五）
城市的垃圾打包運往鄉(xiāng)下
鄉(xiāng)下的柿樹截肢后栽進公園
當小三的春花在出租房被人截肢
運回鄉(xiāng)下的當天，她的父親被送進醫(yī)院
和那株瀕臨死亡的柿樹一樣
打著點滴
鄉(xiāng)下的田野長滿荒草和光棍
也長滿仇恨
而我們找不到，誰是我們的仇人
（六）
夜幕再次降臨
誰都不能保證，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就像我那尊敬的師長，永遠定格在五十歲上
廉價的燒烤攤，我們不再顧忌
什么肉代替羊肉，什么油來自地溝
什么酒不是勾兌
擼起袖子擼串，端起杯子豪飲
碰杯的聲音，多像
夢想跌落在地的回響
人民路
縣城最寬闊豪華的一條街
高大的法桐像站崗的士兵
整整齊齊
兩邊的綠化帶也修剪的一絲不茍
縣委，縣府，縣招待所
武裝部，公檢法等機關
都在這條路上
還有銀行，文化局，工商稅務等等
作為人民，我經常路過人民路
也常常因路過
而自豪
每每走在這條街
我都昂首挺胸，趾高氣昂
仿佛是這一條街的主人
地下
沒有炫目的焰火，沒有多余的顏色
除了黑就是黑
不削尖腦袋鉆營
光明不會鉆進來請安
那么多生靈，放棄拋頭露面
只因厭倦了察言觀色
習慣了不用眼睛
還有一些怕光的幽靈
白天進來，夜間出去
那些發(fā)達的根系
是他們進出的云梯
總有壞消息帶進來
總有好消息傳出去
一只蚯蚓剛剛爬出去
就被一隊螞蟻拖進來
若不是你說，為了等我
已沉睡千年
我才不愿陪你一起發(fā)芽
上帝一定是個潔癖的老頭
一陣風接著一陣風
一片云連著一片云
一場雨接著一場雨
樹葉刮走一層又落一層
灰塵沖走一些又積攢一些
上帝一定是個潔癖的老頭
怎奈人間太臟
任他一遍遍地沖洗
也洗不干凈
不為什么
厚德堂坐南朝北
金波路從西向東
國槐樹的槐連豆熟了，耷拉著
黃綠色
正義家園的高樓，擋住我遠眺的心思
低下頭，就想起了哥幾個
老兵的左書越來越黑
蘇子的詩歌越來越棒
孟兄的小說越來越長
我的臉皮越來越厚
好在，可以互補
在西方，野蠻的人
一言不合就約架，簽生死文書
我們不，頂多約個場
頂多，一言不合就舉起酒杯
不去湯泉，那里領導多
怕碰到光屁股，難堪
不去東方，那里富豪扎堆
怕遇見暴發(fā)戶，臉紅
就去鎮(zhèn)中斜對過的小酒館
那里的老板娘，笑得像田野里的野菊花
燦爛，我喜歡
在地桌邊喝烈酒的民工
多是我的鄉(xiāng)鄰，樸實如隴上的地瓜
身上有泥土的芳香
不提過去，不談將來，不說詩
已經貧困潦倒，何必再酸
我們只說菜的咸淡，只把苦澀之物吞咽
讓積攢多年的沉疴，從五臟六腑走一圈
再從眼角逃逸
“誰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且躲進酒杯，和平淡的今天
道個晚安
浮光
誰也想不到，石英砂與金剛砂
前世親如兄弟，今生互為仇敵
一片毛玻璃
任憑磨破手指，也擦不出謎底
就如這封褪色的信箋
曾經讓我騰空的紙飛機
現(xiàn)在多像我，被塵世擠扁的身體
我用眼睛反復擦拭，厚厚的浮塵
試圖擦拭出那片溫馨的痕跡
怎奈海風又起
證據終被浪花銷毀
化作一片散光的毛玻璃
【詩人簡介】種子，本名種善東，山東沂南人。徘徊在詩歌門外的朝圣者。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