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津濤

北宋歷代皇帝都崇道，第一次高潮出現(xiàn)在宋真宗朝，他為趙家找了一位祖宗：道教神仙體系中的“大神”趙元朗。第二個高潮是宋徽宗朝，他信得更厲害，堪稱中國歷史之最?；兆谑值紫碌牡朗總兏饔猩裢?，王老志擅長預言兇吉；劉混康會用符水治病；劉知常通曉煉金術(shù)。當然，所有道士中最得寵，也最著名的當數(shù)林靈素。就是在他的幫助下，徽宗在皇帝職務外又多了一個頭銜——神仙。

為蘇軾說話得罪蔡京

林靈素的絕活是祈雨。盛暑里的一天，大約和現(xiàn)在中國大部分地區(qū)差不多的氣溫下，徽宗皇帝在大殿里汗流浹背，就招“大師”林靈素求雨降溫。林靈素說，下雨沒問題，但只能在宮里下，外面就管不到了。一會兒，果然來了傾盆大雨，而宮門外依舊是烈日當空。

政和八年（1118年），河南地區(qū)大旱。徽宗又一次讓林靈素祈雨，結(jié)果這次失靈了。蔡京趁機上奏，指斥林靈素沒有什么神通。徽宗本著“你辦事，我放心”的態(tài)度，私下里召見林靈素，對他說：“朕是相信你的，但你現(xiàn)在必須求來一場大雨，才能讓大臣們閉嘴。不然朕也很為難?！绷朱`素當即推薦了老朋友南豐道士王文卿，說他原在神霄宮掌管雨部。王文卿來后，一出手就求了場三天的大雨。從這個事情來看，林靈素大約是懂一點星象，預知幾天內(nèi)會有雨，所以借招王文卿拖延幾天，最后還真被他們等到了雨。

在我們原本的印象中，奸臣都是和妖道狼狽為奸的，那為什么蔡京卻要在皇上面前說林靈素的壞話呢？蔡京、蔡攸父子其實也是借一些道教活動向皇帝邀寵的，道士王老志、王仔昔就是蔡京推薦給徽宗的。但他們與林靈素則是水火不容。

原來林靈素當和尚前，曾在蘇軾府上做過書僮。或許是要回報故主，在一次設醮請神活動后，林靈素對徽宗說：“臣向上帝奏事的路上，碰著了舊日朋友奎星官，寒暄了幾句?！笨嵌诵撬拗唬曰兆趩枺骸翱奘鞘裁瓷?？”林靈素道：“奎宿就是文章之神，也就是本朝的蘇軾?！碧K軾在徽宗即位的第二年就死了，后來以蔡京為首的新黨上臺執(zhí)政，立了一塊“元祐黨人碑”，自司馬光以下反對王安石變法的大臣全部碑上有名，蘇軾即是其中之一。林靈素說蘇軾也是天上的星宿，自然觸怒了蔡京。不過蔡京幾次找茬，都讓林靈素化險為夷。

介入皇儲之爭

林靈素最終倒臺的原因，一是大規(guī)模以道抑佛，得罪了太多人；二是介入皇位繼承權(quán)的爭奪，不幸成為犧牲品。林靈素早年當和尚時，不堪師父打罵才做了道士，現(xiàn)在功成名就，自然要借徽宗崇道的東風，對佛教出一口惡氣。在林靈素的建議下，道君皇帝把佛剎改稱宮觀， 釋迦改稱天尊， 菩薩改稱大士， 羅漢改稱德士， 和尚們也要一律留發(fā)戴冠，學道士打扮。與此同時，他唆使徽宗在全國大建道觀，搞得老百姓怨聲載道。

重和年間，五臺山的老和尚道堅找了一批國內(nèi)外的同道，要上京面圣，和道士們來一場宗教問題大討論。太子趙桓知道后，公開支持他們到皇宮內(nèi)與林靈素“斗法”。林靈素雖在辯論中獲勝，但從這時起就和趙桓結(jié)下了梁子。趙桓雖貴為太子，但徽宗更寵愛精通琴棋書畫的鄆王趙楷，有心改立儲君。在太子和鄆王身邊各有一幫大臣，林靈素無疑是鄆王的支持者。

宣和元年（1119年），開封被大水圍城，徽宗讓林靈素設法救災。林靈素無功而返后想借機整一下太子，就對徽宗說：“臣不是不能治水，但這大水是太子招致的，只有讓太子登城拜祭，水才會自行退去?！碧于w桓就在開封城樓上焚香禱告，沒想到大水還真就退了下去，京城的老百姓因此都對太子感恩戴德。林靈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上書告老還鄉(xiāng)，被徽宗給駁了回來。

這給了林靈素一種錯覺：皇帝離不開他，所以依舊在開封橫行不法，甚至囂張到在大街上和太子的馬車搶奪車道。趙桓一下把狀告到了父皇那里，看來終究是血濃于水，徽宗下旨降林靈素為太虛大夫，打回溫州老家。只過了幾個月，林靈素就死了。

自茅山道士劉混康被徽宗看中，各地自詡有法術(shù)道士們相繼成為開封皇帝的座上賓。他們走過的路徑大體是相同的：露一手絕活，讓皇帝百官口服；一旦在朝廷中獲得官位，就用法術(shù)為媒介，結(jié)交士大夫，建立利益共同體；最后因為法術(shù)失靈，或者過多地介入政治，悲慘謝幕。戲劇性的是，徽宗埋下的地雷在他生前就引爆了，讓這位“教主道君皇帝”只好到北國冰天雪地中去當俘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