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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學一年級,也是文革前的最后一年。
那一年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我是沒印象了,但在我自己身上和我身邊,發(fā)生了不少的事情,還是能夠記得一些的。
學習方面沒有太多可說的,這就是一個打基礎(chǔ)的階段,少學一點,學得扎實爛熟一點,才是真正該做的事情。
小學低年級的語文,不管學什么學多少,兩個字就概括了,識字,認識并弄明白足夠多的漢字就算達到目的,別的都是空了吹。
小學算術(shù),四個字就概括了:四則運算,我很反對學什么都要求學得滾瓜爛熟,這真心沒必要,但對于四則運算,我還就覺得一定要滾瓜爛熟,這個玩意兒有一點生疏,后面的學習就虧大了。
要說一年級時期我對課堂學習的印象,好像記得不多,記得曾經(jīng)學過數(shù)九歌:一九二九,懷中插手;三九四九,凍死豬狗,哈哈,有意思。
還記得有一次李老師上課,教的是'弟’字,她說這個字很形象,就像一個小弟弟,扎著兩個朝天辮兒,正翹著腿踢毽子呢,我就在心里吐槽:那明明是個小妹妹的形象嘛,妹字這么寫還差不多。
算術(shù)課教阿拉伯數(shù)字,書上有一個表格,九個格子,記得第一格是寫的數(shù)字1,旁邊畫了一支鉛筆,第二格是數(shù)字2,旁邊畫了兩只鴨子,其他的忘記了,只記得第七格是數(shù)字7,旁邊畫了七把鋤頭。
我看了就在心里吐槽:弄得好像2和鴨子有什么關(guān)系,7和鋤頭有什么關(guān)系似的,一不小心就理解錯了,編書的搞什么名堂嘛。
我這個吐槽是有道理的哈,在講阿拉伯數(shù)字的地方,加入和數(shù)字形狀有關(guān)卻和含義無關(guān)的圖畫,屬于有干擾作用的無關(guān)信息,比畫蛇添足還差勁。
看來從一年級開始,我對于書本上和老師講的東西,就已經(jīng)沒有多少敬畏之心了哈,嘴上不敢說,心里卻經(jīng)常吐槽。
除開課堂學習,學校里的事情還記得一樣,那就是聽報告,學校里有一個很討厭的家伙叫馬主任,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主任,我討厭他是因為每當他一做報告,就要讓我們在教室前的空地上硬生生地站兩堂課,真難受,而因為討厭他作報告這件事,順帶也就討厭上了他嘴里的大金牙。
記得有一次的報告是講中蘇關(guān)系的,講的是所謂的蘇聯(lián)修正主義對我們國家如何如何的過分,比如我們出口給他們的廣柑,他們會很苛刻地挑選,小一點就不要,大了也不要,挑剩下的廣柑還不讓我們拉回來,直接給倒進了河里云云。
我聽了覺得這個蘇修真是壞透了,太氣人,回家就講給爸爸媽媽聽,他們聽了彼此對視一眼,就笑起來了。
媽媽就對我說:“樺樺,你想一想,如果我們的人要把挑剩下的廣柑拉回來,他們怎么可能阻止得了?那是國家對國家耶,不是惡霸地主對農(nóng)民那樣可以隨便欺負的,聽人講話要動腦筋自己想一下哈……”
老爸就提醒說:“羅二,別太早告訴孩子這些,他還太小……”
可是晚了,我已經(jīng)聽明白了,那個馬主任說謊了,居然讓我們站在那里半天聽他胡亂編故事,想想也是哈,那是我們的國家耶,是有解放軍的耶,怎么可能那么好欺負?于是我更加討厭那個大金牙了。
學校以外的事情也發(fā)生了很多,首先就是外婆走了,應該又是清理戶口被迫離開的,但這一次我卻是十年內(nèi)都沒有再見到外婆了。
再一件就是我們搬家了,從老雙碑搬到了光榮坡,新家是五層樓房,我們家住在一樓。
新家有兩個房間,兩間一樣大,比老雙碑的大房間小,比小房間大,總的居住面積應該差不多,相當于現(xiàn)在四十多平方建筑面積的房子。
新家的最大優(yōu)點是有獨立廚房和衛(wèi)生間,廚房很小,四五個平方,但不用和別人共用了,媽媽肯定開心,衛(wèi)生間更小,只有兩個多平方,但早上老爸不用倒馬桶了,白天大家都不用去公廁了,這是極大的生活質(zhì)量改善了。
搬新家后對我還有一個改變,我不用和爸爸媽媽睡一個床了,在外間我擁有了一間小床。
然后,那一年我開始練習毛筆字了。
這件事也和李老師有關(guān),記得在一次課間休息時,幾個女同學圍著李老師討論班上誰的字寫得更好,當提到我的時候,李老師說,他的字已經(jīng)寫得很好了,除非練一練毛筆字,否則就不會再有進步了,還要用字帖練,別照大字本上的范字去練。
我當時坐在自己座位上,沒有去講臺,但這話我聽見了,回家就告訴了媽媽,說我要練毛筆字,要買字帖。
媽媽就帶我去百貨大樓買了小學生用的毛筆墨汁簡易硯臺和大字本,這是最簡陋廉價的裝備了,因為要買更好的就得進城了,我等不及。
那家小小的新華書店里,只有一本字帖,字體是褚遂良楷書,內(nèi)容是《雷鋒日記》,也不知道誰書寫的,字體是不是標準的褚體。
我很自覺地整整練了一個寒假,爸爸媽媽既沒有督促我,也不指導我,雖然他們都會寫毛筆字。
對于我的學習,爸爸媽媽一直的態(tài)度就是不操心不督促也不指導,除非我主動問他們,但我?guī)缀醪粫趯W習方面去問他們的。
我想那不是因為他們不在乎我學得好不好,而是覺得壓根不用操心,學習一直就是我自己的事,想怎么學怎么學,想學什么就學什么,從來沒有感受到來自父母的壓力,這算是一種很大的幸運吧。
那一次我就練了一個寒假,開學后就不再練了,媽媽也沒有說我半途而廢什么的,大約在她看來,紙筆墨硯買給你,就不關(guān)大人的事情了。
那一次還算不上學書法,只是練字而已,寫得如何也沒印象了,只記得從那以后,不管是寫鉛筆字還是鋼筆字,乃至寫黑板報上的粉筆字,同學們都說那是'大人體’。
不過在這一年,對我們家而言最大的事情,還是我妹妹的降生。
記得媽媽大著肚子的時候,每天傍晚吃過晚飯以后,老爸都會陪著媽媽去我們學校的校園里散步,光榮坡的房子離我們學校很近,下一個坡,拐彎后走幾十米就是學校的后門了。
散步的時候我也會一起,當然不會老老實實慢慢散步,而是在他們周圍來回蹦蹦跳跳跑動,老爸就很緊張地盯著我,生怕我會撞著媽媽,其實他有點過于緊張了,那時我快滿八歲了,沒有那么不靠譜。
妹妹降生在我一年級下期開學后沒幾天,那幾天我們家可是有點雞飛狗跳的,媽媽住進廠醫(yī)院后,每天中午我都是自己去食堂吃飯,就在學校大門對面就有廠里的一個食堂,老爸中午也不回家,在食堂吃午飯,是在離生產(chǎn)區(qū)更近的那個食堂,下午老爸下班時會帶飯回家,也是食堂買的,我們父子倆吃完飯就一起去醫(yī)院看媽媽,然后再回家各自睡覺。
妹妹是降生在晚上,我和老爸到醫(yī)院時,媽媽已經(jīng)進了產(chǎn)房,我和老爸就在外邊等著,那時可沒有B超,我一點也不知道會有一個妹妹還是弟弟,但也不是很在乎,覺得都很好,看別人都有兄弟姐妹,早就很羨慕了。
等媽媽從產(chǎn)房出來已經(jīng)很晚了,但沒有能夠看見妹妹,進監(jiān)護室了,等媽媽休息后我和老爸就回家了,那個時候也沒有家屬陪床的規(guī)矩。
第二天我上課就心不在焉了,中午放學飯都忘記了吃就跑去醫(yī)院了,然后就第一次看見了妹妹,臉皮皺巴巴的,像一個縮微版的小老頭,媽媽就問我說,妹妹這么丑,我們不要她了好不好?
我馬上反對說,小孩子生下來都很丑的,長一長就好看了,也不知道我是從什么渠道知道這個的,這一點上我完全沒有印象了。
因為下午有大掃除,我還得先回家拿掃帚,所以看了妹妹一眼就趕緊離開了醫(yī)院,和吃完午飯去醫(yī)院的老爸錯過了。
老爸見到媽媽后一算時間,就知道我午飯都忘記吃了,上班前在小賣部買了個面包,繞路給我送到了教室。
和老爸一起吃完晚飯后我們又一起去了醫(yī)院,那一天就這么過了,那是我的八歲生日,妹妹如果在媽媽肚子里再多呆一兩個小時,我們兄妹的生日就是同一天了。
妹妹滿月后,有一天媽媽的同學樊孃孃來家里看望,她是眼科醫(yī)生,一邊和媽媽聊天,一邊習慣性地給妹妹做一些測試,比如視力跟隨反應。
很快樊孃孃就把媽媽拉到一邊,一臉肅然地說起了悄悄話,我看見媽媽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把樊孃孃送走以后,媽媽回到家一下子失聲痛哭起來,把我嚇壞了,在老爸安慰媽媽的時候,我斷斷續(xù)續(xù)聽明白一件事情,我妹妹可能是瞎子,因為她已經(jīng)到了眼珠能夠跟蹤物體移動的時間,卻毫無反應!
我一下子就懵了,這完全不可以接受嘛!
第二天媽媽就帶著妹妹進城,去樊孃孃的診室做正式檢查,之前她們已經(jīng)約好了。
媽媽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把老爸和我都嚇住了,看來是壞消息。
聽媽媽說了詳細的檢查結(jié)果,妹妹有一只眼睛發(fā)育不正常,估計將來很可能只有光感,看不見東西,而另一只眼睛也有點問題,視力估計不會很好。
老爸正要安慰媽媽,我卻在一旁大叫起來:“妹妹不會是瞎子了,她有一只眼睛能看見!”
我沒有想到妹妹只有單眼視力會多么麻煩,只要不是瞎子我就開心了。
但我們都沒有想到,妹妹一生的厄運,不僅僅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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