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兩個都很老了，都是兒孫滿堂。弟弟已靠七十，哥哥七十冒頭了。但是，兩個站在一起，外人一定會判錯，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哥哥干凈利落，走路輕快，眼神明亮，看上去頂多六十歲。人情世故無所不通，人情往來滴水不漏，和晚輩們也能暢聊。莊稼的收成，桔子的長勢、銷路和價格，親戚鄰里的大事小情，一點(diǎn)也不含糊。他似乎并不覺得自己老了。他唯一的兒子突然死亡，留下兩個未成年的孫子，大家都以為他會垮掉。但悲痛過后，他依然按部就班過日子，兒子剛建完的小樓繼續(xù)裝修，好幾畝桔子樹照樣打理，有掙錢的機(jī)會仍然能緊緊抓住。院子外面，還砌了幾個小花壇，種了各色花朵——這在農(nóng)村實在是少見。見到他，不能不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弟弟恰恰相反，一眼看去，好像八十多歲了。他唯一的樂趣，似乎只剩下喝酒吃肉，附帶吹牛——現(xiàn)在也不大吹牛了，因為牛皮很容易破。他早就不干活了，兒女給的零花錢卻總嫌少。兒女勸他少喝點(diǎn)，這么大歲數(shù)容易喝出高血壓甚至腦溢血，他振振有詞：“我不怕死，反正算命的說了，我活不過五十六歲，現(xiàn)在我都多活了十多年了，賺夠了?！闭f是這么說，一旦有點(diǎn)不舒服，跑醫(yī)院跑的比誰都積極。只要一天三頓有酒有肉，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也不關(guān)心了：兒女們過的好不好，地里收成如何，別人怎么看……他臉上的表情，走路的姿勢，總讓人想起兩個成語：行尸走肉，行將就木。
我總是感慨他們之間這種天壤之別。其實兩兄弟身體都沒大毛病，按說不應(yīng)有這么大的差距。唯一的區(qū)別在于精神：哥哥的精神還是生龍活虎，弟弟的精神一半已經(jīng)交給死神。
世事無常。哥哥的老伴去世了，幾個女兒都不在身邊，孫子們打工的上學(xué)的也都不在家。不久，一瓶農(nóng)藥結(jié)束了自己。
而弟弟，那個早就搖搖欲墜的弟弟，還活的好好的。居然還能幫兒子放牛，一放牛，毛病也好了一半。以前家里人老擔(dān)心他隨時會死去，現(xiàn)在看再活十年沒問題。
蓋棺定論，真是沒錯。只要不死，人生總有變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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