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男性為主導的古代社會,女性被賦予了太多或有形、或無形的枷鎖,不但束縛了女性的活動空間,更禁錮著她們的精神世界。在此語境下,女性要想在任何一個領域出人頭地,都面臨著極大的挑戰(zhàn)。
但也總有不畏世俗、不甘平凡者,從萬千阻撓中“突出重圍”,成為“天選之女”,如同汪洋綠葉中的數(shù)點紅花,雖不多,但足以暈染汗青,給男性主導的陽剛世界增添一抹暖暖的亮色。
在這抹“暖色”中,當有清代女書家曹貞秀貢獻的熹微之芒。
曹貞秀像曹貞秀(1762—?),字墨琴,號曹娥、墨琴女史,祖籍安徽休寧,為京師東城兵馬司正指揮曹銳長女,22歲時嫁與王芑孫為妻。古代留名的女性,名字多與某個男性相伴生,或其父,或其夫,或其徒,如蔡文姬之于蔡邕,李清照之于趙明誠,衛(wèi)夫人之于王羲之。
曹貞秀題改琦繪《列女圖冊》選頁曹貞秀也不例外,她的存世信息多與其夫王芑孫有關,但似乎與其他人又有不同,有其獨特的存在理由。
其一,曹夫王芑孫并沒有上述幾位男性的成就和影響,功名和仕途均沒有顯赫之處,只在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被恩賜舉人,隨后在會試中屢試不第,只得以攀附顯宦當幕僚為生,直到嘉慶元年被選授“華亭縣教諭”。
曹貞秀題改琦繪《列女圖冊》選頁
在大家輩出、名流薈萃的乾嘉時期,曹貞秀要走“夫榮妻貴”的路線似乎可能性不大,所以某種程度上還得靠自己,這也能從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的唯一一幅《曹貞秀像》軸窺得消息。
在這幅單人畫像中,曹貞秀獨自端坐,從容堅毅,迥然不同于當時流行的表現(xiàn)伉儷情深的夫婦雙人像,要知道該畫作還是通過王芑孫請到的畫家繪制,可見其獨立個性之鮮明。
曹貞秀題改琦繪《列女圖冊》選頁其二,與管道升學趙松雪、嘉興黃氏學劉墉的“夫唱婦隨”式學書理路不同,曹貞秀并沒有學習丈夫書卷氣十足的行書,而是以大令玉版十三行為根基,一手精彩的小楷寫得剛健清爽,清新雋永,走出了一條極具個人特色的書學之路。
這份自信其來有自,除卻自身的秉性,家庭的教育也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其父曹銳雖為武官,但雅好丹青,加之家境優(yōu)渥,曹貞秀在閨閣中就得到了極好的文化熏陶和書畫教育,成年后詩文書畫俱佳。
婚后夫婦合璧,均擅書畫,綜合實力十分“抗打”,一時名噪京中,索書者夥矣。
不得不提的是,曹貞秀的書名甚至一度超過其夫,并與劉墉、桂馥等大家多有往還。劉石庵贊其書“勁健無塵韻”,葉廷琯在《鷗陂漁話》中也曾大力褒獎曰:“墨琴夫人書氣靜神閑,娟秀在骨,應推本朝閨閣第一。”
曹貞秀的小楷題改琦繪《列女圖冊》共有題字16頁,現(xiàn)藏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是曹貞秀典型的小楷風格,每頁3—5行不等,寫得從容不迫,游刃有余。
曹貞秀題改琦繪《列女圖冊》點畫勁挺光潔,結字謹嚴端正,章法整飭規(guī)矩,自始至終無一絲懈怠茍且之筆,一筆一畫均體現(xiàn)著曹貞秀極強的筆墨駕馭能力和靜雅淡定的書寫狀態(tài)。
這也是女性書法家共同的優(yōu)勢和特點,心態(tài)穩(wěn)定,志氣平和,不激不厲,不急不躁,特別適合小楷、小篆等一類靜態(tài)書體的表現(xiàn),作品的穩(wěn)定性、統(tǒng)一性、完整性常常為男性書家所欽羨。
曹貞秀題改琦繪《列女圖冊》作為前輩兼書壇領袖,劉墉在褒掖晚輩的同時也委婉地指出了曹書的問題——“過于修潔”,并建議“不宜再寫玉版十三行”。但個性獨立的曹貞秀自有清醒的認識:“愛好未能真?zhèn)€好,錯教人怨十三行。”
面對不足,她沒有把責任推到取法客體《玉版十三行》的身上,而是躬身自省,深刻剖析,得出了“自己未能參透楷法”的結論,實在難能可貴。
曹貞秀題改琦繪《列女圖冊》選頁劉墉不愧為書壇巨擘,區(qū)區(qū)四字便道破了曹書的肯綮。雖然曹貞秀自言于《玉版十三行》用功尤勤,但字里行間時現(xiàn)褚河南、歐陽率更的影子,頓挫清晰,圭角兀然,內(nèi)擫多于外拓,更多是唐法,晉韻有點,但不多。
曹貞秀《楷書文軸》,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曹貞秀《楷書六言聯(lián)》,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王芑孫、曹貞秀《行書楷書詩合卷》,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局部
蘇軾云:“小字難于寬綽而有余?!辈茇懶泔@然也沒越過這個“難”字關,或許這也正是她不忍“錯怨十三行”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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