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夢影
文|深海夢影
那天晚上,我在站牌處等公交。
身旁有對父女,父親一手提著一大袋子葡萄和蛋糕,另一只手提著厚重的行李箱,不停地囑咐女兒好好照看行李,在外照顧好自己。
女兒低著頭,視線停留在手機上,緊皺的眉頭表示不耐煩,'別說了,我知道了!'
父親沉默,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女兒。
公交車來了,女兒奪過行李箱,頭也不回地上了車。父親趕快拉住女兒,將食物強行塞進她手中,囑咐路上餓了吃。
話還沒說完,食物又被退了回來,'你留著吃吧,沒人吃那玩意兒!'
'婉茹,在外好好的……' 話音剛落,車門已經(jīng)關上,女兒坐在座位上塞好耳機。父親目送著公交車遠去,直到淡出視野,提著食物的那只手還懸在半空中。
昏黃的路燈照在父親布滿皺紋的臉上,更顯蒼老;無神的目光里,寫著落寞。我目送他提著沉甸甸的袋子,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朝著反方向孤獨地走去……
夜色下沒看清女孩子的臉,要不是聽到名字,確認了她的側(cè)顏,我實在無法把眼前的這個人和我認識的婉茹聯(lián)系在一起。
婉茹在我印象中,永遠都是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很討人喜愛。她說話溫聲細語,平日待人友好,臉上常常掛著笑,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對誰發(fā)脾氣,這還是第一次。
看來,只把溫柔的一面留給陌生人,把壞脾氣與不耐煩施加到最親近的人身上的,不只有我自己。
然而看到這一幕,心中很多感慨。
這些年來,同樣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錯誤,總會先在別人那里找到答案,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幸事。
記得那次去天津玩,路邊有個牌子寫了五個大字:說話要溫柔。爸爸特意給我拍了張照,當時我沒有特別感觸,只覺有趣。
那天在清理手機內(nèi)存的時候,再次發(fā)現(xiàn)這張照片,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細思極恐:不是我說話不溫柔,只是對于親近的人不溫柔。
遇見不熟的朋友,會客客氣氣地談話,努力維護自己的好形象,給對方留下好印象;對于兩看相厭的老朋友,一言不合就互懟,有時候甚至吵得不可開交;
外人遇到不會的問題,再次向自己請教,我會不厭其煩地又告訴他一次,哪怕三次都沒關系;但是,同樣的事擱家人身上,會不耐煩地說,上次不是說過了嗎,怎么還沒有學會;
對于日常爭執(zhí),遇到不熟悉的人,可能再不同意他的觀點也會笑著應和;而遇到親近的人,要努力跟他講道理,提高音量讓自己占據(jù)上風。
人總是有種通病,好像遇到親近的人,態(tài)度總會發(fā)生變化,忍耐度直線下降,溫柔的一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能大多數(shù)人潛意識里覺得,越是親近的人,越不會輕易翻臉走人,仗著那份理解與包容,才會肆無忌憚。
即便過后會抱著內(nèi)疚的心理,警告自己要溫柔,下不為例,可下次還是照樣沒能剎住。
其實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沒有人可以長時間無條件地容忍你的任性。
你的壞脾氣,更不該用來傷害親近的人。尤其是父母,最親近的人最容易受傷。他們本不易,更沒有這個義務。
盡管有些時候,發(fā)脾氣不是你的本意,那你更要學會控制自己,好好安放無處發(fā)泄的情緒。
上個暑假的某天,閨蜜'離家出走',說跟她媽鬧了點矛盾,來跟我吐槽。
那段日子,她在縣城兼職賣手機,初涉社會的不易,積攢成怨氣,全部化作一股負能量。
聽她說起賣手機的生活:每天頂著太陽在外不停地叫賣,給過路的行人發(fā)傳單。要遭受路人的白眼,要面對刁鉆的客戶。
想想挺憋屈的,一個高傲的姑娘開始學會低聲下氣。即使再委屈,也要微笑著迎合。
那天大廳搞活動,她正趕上大姨媽造訪,痛經(jīng)痛得想要坐在地上,可是她得忍著。
更難受的,有個中年大叔匆匆忙忙經(jīng)過,沖著她就撞了過去,她虛弱的身子扛不住突如其來的撞擊,摔倒在地。
中年大叔漠不關心,繼續(xù)趕路,不僅沒有道歉,還扭過頭破口大罵,'你一個發(fā)傳單的,能不能長點眼,好狗還不擋道呢!'
閨蜜打起精神趕快從地上爬起,痛經(jīng)加重,渾身麻木,她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可是還得繼續(xù)賠著笑臉發(fā)傳單啊。
晚上下班回了家,她一頭扎到床上,不愿意去想這些事,可它偏偏往腦子里鉆,她越想越委屈,除了煩躁還是煩躁,眼淚開始止不住地流。
這時阿姨推門而入,關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她起先只是搖頭,不作解釋??梢唤?jīng)人關心,哭出聲來,越哭越委屈。
當媽的看閨女這么傷心,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就心急火燎地把她拽起來。
她甩開阿姨的手,又一次撲在床上,阿姨偏又把她拉起來。理性再也穩(wěn)不住,感性占據(jù)上風,引發(fā)一場爭吵,她所有的煩悶通通轉(zhuǎn)化成暴脾氣,施加到阿姨身上。
她不愿意告訴阿姨發(fā)生了什么,到社會上去體驗人生是自己的選擇。并且她壓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只是委屈積攢到一定程度需要釋放。
她不理解阿姨,為什么這個時候還要給她添堵。阿姨不理解她,好心好意的關心,怎么全部成了打擾,為什么臭脾氣一觸即發(fā)。
我知道,發(fā)脾氣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覺得,今日份的好脾氣已經(jīng)消磨光了,回了家就沒必要帶著面具,做真實的自己。
她的話來說,本意只是為了得到情緒上的理解,然而事與愿違。
其實想想,如果是把火發(fā)到大叔身上呢?老板身上呢?同事身上呢?她需要承擔太多的后果。
而隨心所欲地沖著媽媽發(fā)脾氣,不過是確定即便這樣,自己也不會失去什么,媽媽可以無條件地包容。
想到這里還是很辛酸的,這樣看似無意的舉動未免太過自私,你的臭態(tài)度憑什么要讓親人來承受?
如果她的態(tài)度能好一點,就算不作解釋那也無妨,哭就哭一場??墒?,在阿姨還不知情的前提下,暴脾氣猛作,就是她的不對了。
我勸她回去給阿姨道歉,她又怪我不能理解她。唉,同樣啊,還不是因為熟悉,便選擇肆無忌憚。
之后,阿姨打電話給她,喊她回家吃飯。她走后,我一直在想,我是該心疼她呢,還是該心疼阿姨呢?
不知道是不是成熟了的原因,這些年,我慢慢學會藏起自己的壞情緒,讓自己一點一點消化,盡量把溫柔留給親近的人。
因為我漸漸明白,沒有誰可以一直包容誰的任性,沒有誰是誰情緒安放的垃圾桶。
收起你的壞脾氣,我知道這是一個艱難的改變過程。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試著每天多一分忍耐,少一分對親人的傷害,這還是很容易做到的。
哪怕只有一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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