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還在飯桌上委托信兒父親很多事情。譬如“有空去“門樓坊”(地名)我家那個空房子里瞧瞧,雖然我已經(jīng)委托給隔壁那小伙子照看了;以后每年的清明,如果我回不來,麻煩替我去父母墳頭掃個墓......”父親都一一應(yīng)承下來。在信兒看來,干爹其實很不舍這個小山村。
那一年,所有下放到這個小山村的知識青年也都回城了。那是一群對農(nóng)事啥也不懂的青年男女。他們把田野里的麥苗當成菜園里的韭菜,因為他們覺得江南的農(nóng)村不會種麥子;他們把信兒母親煮的豬潲當成平日里他們喝的青菜粥,因為那豬潲看上去比他們喝的青菜粥濃、香;他們不愿上農(nóng)村的廁所,嫌棄里面臟,有蛆、蒼蠅,還臭氣熏天。不過他們出工休息時,特別喜歡來信兒家,喜歡找大炮伯說事,他們也總是能鬧出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知青們走了,干爹干媽走了,西米走了。信兒不上學(xué)的日子,不再有小伙伴陪著她玩耍了,她只好整日在村子里游蕩。
四合院下面是生產(chǎn)隊的牛圈。生產(chǎn)隊的牛還沒分到戶之前,一直是一個老爺爺每天都在那里軋草喂牛。那個老爺爺很慈祥。每次信兒去了,他都會用紫云英給她編個花環(huán)戴信兒頭上,或者用紅薯莖給信兒編耳環(huán)、手鏈、項鏈,信兒很喜歡這些小玩意,老爺爺還會耐心地教信兒自己編。他跟信兒說:“我家老四也跟你一樣大,我?guī)闳ノ壹艺宜?。”信兒自然?/span>樂意,她又有了新的玩伴。
其實,信兒認識老爺爺?shù)乃膶O女,信兒和她是同學(xué),信兒叫她慧。以前信兒有西米的時候,她從來不會跑那么遠去老爺爺家找慧玩,因為老爺爺家住在“沖里屋”(地名),離信兒她們這個四合院有一公里多路,并且老爺爺家還喂養(yǎng)著一只很大、很兇的狗。信兒特別討厭那只狗,她每次從老爺爺家對面的大路上經(jīng)過,那條狗都會跑到路上來,與路這邊山坎上那戶人家的幾只狗一起,追著信兒叫。老爺爺家對面的山坎上住著那個淹死了兩個兒子的父母,那戶人家喂了好幾條狗。信兒雖然很想去找慧玩,但又特別怕那幾只狗,所以她寧可不去。
到了這年冬季,又發(fā)生了一件悲傷的事情。就在那個小學(xué)校的側(cè)邊山坡下,“左氏墓廬”(地名)最邊上住著一戶人家。家里的長女已經(jīng)出嫁,第二個兒子已經(jīng)到了婚娶年紀,結(jié)果在某天夜里卻自己喝農(nóng)藥死了。村子里的大人們都在流傳,說他是被那仨個落水的小孩子勾去了魂,又說是因為戀愛不成功而尋的短見。信兒只知道,反正就是那個家里死了一個年輕男人。信兒每天上學(xué)必須走那戶人家門口過,即使是白天,信兒也特別害怕,總覺得那家窗戶里會蹦出一個青面獠牙的鬼來。她每次去上學(xué),總要想辦法找同伴,如果找不到,她就會迅速跑過那戶人家。
就是母親離世那年,信兒又耳聞目睹了多起意外死亡事件,一個多么令人悲傷的年份。八歲的信兒夜里總是做夢,老夢見自己的母親,所以她晚上睡覺必定要摟著父親的脖子,而且還不允許父親先睡著。倘若聽到了父親的鼾聲,她會想方設(shè)法把父親弄醒,然后勒令父親必須讓自己睡著以后才可以睡覺。她的膽量小得可憐,即使白天她都不敢一個人呆在家里。只要家里沒人,她就跑隔壁去找比自己大很多的姐姐們。四合院里有三個姐姐都比信兒大好幾歲,她們都會繡花。
不過這年也有一件令信兒高興的事。因為大興水利,公社決定在毗鄰大隊的深山里建一個大型水庫,有一戶和信兒家同姓的農(nóng)戶拆遷到了這個小山村。那戶人家就落戶在從“沖里屋”到“團圓里”出口的北向山坎邊。第一天,那戶人家的男女主人就來和信兒父母結(jié)拜,信兒兄妹遵父母之命,叫那戶人家的男女主人叔叔、嬸嬸。那戶人家建房時,信兒父親都去幫忙了好多天,他們家的幾個小孩子就寄居在信兒家。他們家的老三、老四都跟信兒同學(xué),老五比信兒小一個年級。那家叔叔特別豪飲,也特別貪杯,喝高了以后喜歡高談闊論。第一次信兒看到喝醉酒后的叔叔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覺得他真是個牛人,知識淵博,似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懂國際政治。不過,信兒后來發(fā)現(xiàn),這個叔叔喝醉后每次說的都是同樣的話語,幾乎沒有新的內(nèi)容,信兒就覺得這是個瞎胡鬧的叔叔,慢慢也不再去聽他胡扯。不過,那家嬸嬸倒是很熱情,一直跟信兒家往來密切。母親過世辦追悼會,信兒城里親伯伯家的兒子都來了。當?shù)弥▊ジ缙伦咏值娘埖晷枰?wù)員時,父親立即把同姓叔叔家的大女兒介紹去了城里打工。
(未完,待續(xù))
春妮,實名馮羅生,網(wǎng)名“春之呢喃”,一個愛好文學(xué)的中年老母,一個心懷“異端”、“斜”說的偽文藝者,雖有文字見諸網(wǎng)絡(luò)、報端,仍覺差強人意的煮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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