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旌勇祠到昭義祠
北京晚報 | 2021年10月04日
▌章舜粵
前段時間，第八批在韓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遺骸安葬儀式在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舉行。109名志愿軍忠烈得以落葉歸根，魂歸故土?！盎曩鈿w來，布奠傾觴?；曩鈿w來，以反故鄉(xiāng)。”正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自古以來，中華民族就有為犧牲忠烈立祠建廟并奉祀祭奠的傳統(tǒng)。在北京平安大街上的旌勇祠，就是這樣一座紀念性建筑。
它最初是由乾隆皇帝下令修建，以紀念清緬戰(zhàn)爭中犧牲的明瑞。1933年，在中華民族抗日戰(zhàn)爭的烽火中，東北民眾救國會將其改建為紀念東北軍陣亡將士的昭義祠，以祭祀在抗日戰(zhàn)場上犧牲的民族英雄。
乾隆立的明瑞建祠碑 厚宇翔 攝
乾隆敕建并親祭旌勇祠
明瑞，字筠亭，富察氏，滿洲鑲黃旗人，是乾隆皇帝的富察皇后之侄。他和?？蛋驳热耸翘眯值埽畹们〉男湃闻c喜愛。乾隆自號“十全老人”，稱有“十全武功”，而明瑞參與了其中三次征戰(zhàn)。第一次是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明瑞以副都統(tǒng)之銜參與了平定準噶爾阿睦爾撒納之戰(zhàn)，因有功被提拔為戶部侍郎，授參贊大臣。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他又率軍平定南疆大小和卓之亂，出征“小和卓木”霍集占，因功擢升為正白旗漢軍都統(tǒng)。且作為功臣，賞戴雙眼花翎，加贈云騎尉世職，畫像列入紫光閣。正是由于他兩次在平定新疆的叛亂中均取得勝績，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明瑞出任第一任伊犁將軍，成為新疆地區(qū)最高軍政長官。
明瑞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型征戰(zhàn)，則是參加了清緬戰(zhàn)爭。在此之前，由于清軍不熟悉地形、盲目冒進等問題，一度失利，云貴總督劉藻被革職。繼任云貴總督楊應琚不僅戰(zhàn)敗，還虛報戰(zhàn)功，被乾隆逮捕還京，勒令自盡。為了盡快解決戰(zhàn)爭，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二月，乾隆任命愛將明瑞為云貴總督兼任兵部尚書，率領(lǐng)八旗精銳出征緬甸。
明瑞精明強悍，所率滿洲騎兵戰(zhàn)斗力也超過此前作戰(zhàn)主力當?shù)鼐G營兵，因此勢如破竹。明瑞還因征緬有功被封一等誠嘉毅勇公。1767年底，明瑞進軍至緬甸首都附近，不過他還是犯了輕敵冒進的錯誤，孤軍深入，饑疲不堪，后勤保障又沒有跟上，反而給了緬軍機會，被團團包圍。
次年二月，明瑞軍糧火藥均斷絕，援軍又遲遲不到，到了騾馬以食，火槍不能擊發(fā)的地步。明瑞命令屬下諸將率隊分別突圍，而自己率侍衛(wèi)和數(shù)百親兵殿后。血戰(zhàn)過后，明瑞身受重傷，殉國而死。
關(guān)于明瑞之死，《清史稿·明瑞傳》說他負傷行二十余里，截下辮發(fā)交給仆人帶回國內(nèi)報告，而后自縊于樹下。《清史稿·緬甸傳》則說他“槍傷于肋，呼從者取水至，飲水少許而絕?！?div style="height:15px;">
明瑞殉國的消息傳來，乾隆皇帝震驚悲痛，賜明瑞祭葬，謚果烈，并在北京建旌勇祠，與明瑞共同戰(zhàn)死的部將扎拉豐阿、觀音保、李全、王廷玉等也入祠并祀。第二年，即1769年祭祀時，乾隆皇帝親臨旌勇祠致祭。
清時，旌勇祠等級頗高。大門面闊三間，一進院內(nèi)有碑亭一座，內(nèi)有乾隆御制原任將軍明公瑞建祠碑，東官房五間、西庫房五間。過戟門進入二進院，有面闊三間歇山頂享殿一座，東西兩廡各三間，明瑞等人牌位即在此供奉。由于旌勇祠屬于祭祀場所，因此均覆以黑琉璃瓦。旌勇祠被列入清代國家祀典，每歲春秋仲月由朝廷遣員祭祀。
大公報（天津版）1934年的報道
改建為抗日烈士昭義祠
民國肇建之后，傳統(tǒng)禮制廢除，旌勇祠無人管照，逐漸荒蕪，直到1933年迎來一次重要改建。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的第二天，沈陽即淪入日寇之手。9月23日，愛國社會活動家閻寶航等人化裝后從沈陽抵達北平。9月27日，由閻寶航等人發(fā)起的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以下簡稱救國會）在北平正式成立，以“抵抗日人侵略，共謀收復失地，保護主權(quán)”為宗旨，得到抗日愛國民眾的廣泛支持。
為了抗日救國，救國會積極策動組織各路抗日義勇軍，以各種方式在全國各地進行宣傳，籌集經(jīng)費，為義勇軍提供武器彈藥等各種后勤支持。而為了表彰為國捐軀的抗日烈士，經(jīng)過交涉，國民政府官方將旌勇祠交撥救國會，以修建昭義祠。
1933年冬天，旌勇祠享殿得以修葺，重新開放。院內(nèi)古樹參天，還有新種植的松樹。享殿灰墻朱門，煥然一新，門前掛有一副藍底白字的對聯(lián)。此聯(lián)由朱霽青自撰自書，上聯(lián)是“極目鄉(xiāng)關(guān)烽火漫天懷義憤”，下聯(lián)是“傷心遼海水霜匝地吊忠魂”。朱霽青是革命元老，“九一八事變”后，他憤然出關(guān)抗日，來到前線成立東北國民救國軍總監(jiān)部，自任總監(jiān)，組織義勇軍抗日。
大殿之內(nèi)，則分為五格，依中華傳統(tǒng)供奉抗日忠烈靈位。正中一格主要供奉將校英烈靈位，旁邊則多為尉官，再旁則多士兵，所有靈位均為木制，涂以白漆，寫有姓名官級，計有一千多座。這些為反抗日偽而殉國的英烈，得以接受國民致祭、追悼。
在這些英烈中，有一位受人尊敬的抗日英雄值得一提，他就是尚吉元。尚吉元，1906年出生于遼寧海城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1931年春，他被招到日本人開辦的遼陽滿洲紡織株式會社當工人，受盡了日本人的屈辱。“九一八事變”后，他離開東北，在北平加入了救國會，發(fā)誓殺敵報國。不久，救國會派他潛回遼陽，配合當?shù)亓x勇軍進行抗日活動。
回到遼陽滿洲紡織工廠后，尚吉元一邊聯(lián)絡義勇軍，一邊在廠里秘密發(fā)動群眾。他與在當?shù)鼗顒拥臇|北抗日義勇軍吳三勝部約定，1932年8月7日午夜行動，由他在紡織廠內(nèi)縱火，義勇軍隨即攻城。
當夜，尚吉元身藏菜刀等，趁夜間工人到食堂吃夜餐時，先是砍死正伏案而睡的日本小頭目加藤，隨即點燃幾個車間的棉垛。日本監(jiān)工發(fā)現(xiàn)后，尚吉元又砍傷了他們，繼續(xù)點火。很快，日本警衛(wèi)隊聞訊趕來，向尚吉元開槍射擊。尚吉元身中數(shù)彈，仍強撐身體，又點了幾把火，才倒在火光之中，為國捐軀，年僅26歲。
消息傳回北平，救國會將尚吉元牌位奉入昭義祠，以供后人祭祀瞻仰。
不過，昭義祠雖然得以設立，但命運多舛。
首先是經(jīng)費有限，整個昭義祠改建計劃未能完成。救國會接管旌勇祠后，將旌勇祠后殿改建為昭義祠，供奉抗日烈士神位。同時，原計劃將前殿加以修整，改建為東北子弟學校。但因為經(jīng)費有效，最終修建計劃未能進行。1934年《大公報》記者到訪時發(fā)現(xiàn)，“二門以前廊廡殿檐，均已零亂不堪”，學校自然是沒有辦起來。
其次，即便是經(jīng)費足夠，在當時的形勢下，東北子弟學校和昭義祠恐怕也未能長期存在。就在昭義祠初步修葺之時，救國會被國民黨政府勒令取消了。1933年5月31日，“塘沽協(xié)定”簽訂，實際上默認了日寇侵占東北三省和熱河，日本方面還規(guī)定中國“不可利用刺激日軍感情的武力團體”。據(jù)此，何應欽于7月要求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和遼吉黑民眾后援會等抗日組織解散。迫于形勢，8月31日救國會宣布解散，以“復東會”秘密組織形式轉(zhuǎn)入地下活動。
故而，救國會原計劃在東北抗日烈士昭義祠正式成立之日，召集旅平東北民眾舉行祭禮一事也因而作罷。《義勇進行曲》歌名的命名者、遼吉黑民眾后援會會長朱慶瀾所題寫的“昭義祠”大匾，也因此未能懸掛。但在愛國人士的堅持下，仍將犧牲于白山黑水間的抗日英烈靈位供奉于此，以祭奠英靈。
隨著1937年盧溝橋事變的爆發(fā)，北平很快淪陷。昭義祠在這一時期的狀況，暫未見史料記載。如今，這座歷經(jīng)滄桑的旌勇祠，雖隱身于高樓大廈之間，不為外人所知，但它依然是先烈們凜然大義的見證。英烈之跡不滅，永載史冊；英烈之魂不熄，永遠活在中華兒女心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