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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晚報 | 2023年08月15日

　　▌高申

　　前些天熱映的《長安三萬里》，通過邊塞詩人高適的回憶，演奏了一曲盛唐時期的詩壇交響樂。在影片中，相當多的人物與幽州有著或多或少的關(guān)聯(lián)。他們生活的年代里，“薊北三千里”究竟是怎樣的呢？

《長安三萬里》（劇照）中的高適與李白

　　高適曾在薊門過年

　　高適來自幽州節(jié)鎮(zhèn)轄區(qū)內(nèi)的渤海之地，也就是而今河北省東南部的景縣。早年的高適，由于家道中落，以致到處浪跡。他曾經(jīng)到過長安，也曾客居梁宋。開元二十年(732年)至二十二年（734年），高適在幽州居住過一段時間，此時，正趕上契丹首領(lǐng)可突干率眾背離唐朝，降附突厥。唐王朝隨即于關(guān)內(nèi)、河?xùn)|、河南、河北征兵，興師出擊。朔方節(jié)度副大使、信安王、河?xùn)|河北行軍副大總管李祎率軍擊敗契丹。高適正在信安王幕府，他希望投筆從戎，然未能如愿。此后兩年，高適一直在燕趙大地上漫游，但因“北路無知己”而處處碰壁。

　　高適的第二次幽州之行，是他走上仕途之路時。天寶九年（750年）秋，高適負責自封丘送兵至清夷軍（駐守在今河北懷來縣東），至冬季抵達薊北。完成送兵任務(wù)后，高適回到闊別六載的薊門過年。待到天寶十年（751年）春，高適離開薊北回封丘。這一趟算是“公費旅行”，也是高適與幽州城的告別。

　　作為邊塞詩人的高適，最為世人所熟知的代表作，或是那首《燕歌行》。在詩中，你能看到“東北”“榆關(guān)”“碣石”“瀚?！薄袄巧健薄按竽薄俺悄稀薄八E北”等眾多地點，簡直是一部北地作戰(zhàn)的全景圖。

杜甫畫像

　　杜甫以詩描繪邊塞

　　對于有著“詩圣”之稱的杜甫而言，幽州既熟悉又陌生。對于幽州的熟悉，是他通過許多“邊塞”、戰(zhàn)斗的詩篇來全景式展現(xiàn)的。而對幽州的陌生，在于他一生都未踏足此地。其實，杜甫與幽州距離最近的時候，是他與李白、高適等人漫游齊魯?shù)哪嵌螘r間。此后，杜甫的生命足跡便再未與北方大地產(chǎn)生過交集。

　　待“安史之亂”爆發(fā)后，杜甫于《后出塞五首》中寫道:“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zhàn)伐有功業(yè)，焉能守舊丘。召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千金買馬鞭，百金裝刀頭……”他在《漁陽》一詩中言道:“漁陽突騎猶精銳，赫赫雍王都節(jié)制……系書請問燕耆舊，今日何須十萬兵。”你看，杜甫是將“薊門”、“漁陽”、“燕”地，當作“安史之亂”的詩化歷史敘事中的背景地，以這些幽州的名稱，來指代叛軍。

　　即便是在“安史之亂”被平定后，由于藩鎮(zhèn)割據(jù)仍在，杜甫筆下的《有感五首》，依然憂心忡忡地提到：“幽薊余蛇豕，乾坤尚虎狼。諸侯春不貢，使者日相望。慎勿吞青海，無勞問越裳。大君先息戰(zhàn)，歸馬華山陽?！敝豢上?，作為右拾遺的杜甫，說話是沒有分量的。

云居寺唐塔 攝影：高申

　　幽州之行李白失意

　　“謫仙人”李白邂逅高適，是在高適離開幽州十年之后。那是天寶三年（744年），李白與小他十一歲的杜甫在梁宋一帶漫游，其間遇到了與李白同庚的高適。于是，這唐代詩壇的三位巨擘，開始在山東大地上游走。此番經(jīng)歷，在杜甫的《遣懷》中有所描述：“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公壯藻思，得我色敷腴?！碧鞂毸哪辏?45年），高、李、杜還有過一次齊州之會，參加者還有李邕、盧象等人。

　　天寶十年（751年）秋，已過半百的李白開始了北上之路。他從河南開封出發(fā)，一路經(jīng)過相州、洺州、魏州、深州，最終到達幽州，前前后后走了一年的時間。當天寶十一年（752年）仲秋時節(jié)，李白出現(xiàn)在幽州的時候，他的心緒是十分復(fù)雜的。

　　有些學(xué)者根據(jù)李白在《經(jīng)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中寫有“桀犬尚吠堯，匈奴笑千秋。中夜四五嘆，常為大國憂”的詩句，便認為李白很早就揭示出安祿山有野心。其實此詩創(chuàng)作于肅宗乾元二年（759年），李白被流放夜郎，所幸中途被赦回。當他得知自己的好友、江夏太守韋良宰即將入京述職時，便寫了首八百余字的長詩來自述生平，希望得到朝廷的信任。在此情形下寫成的作品，并不能說明李白初入幽州時的想法。

　　對于安祿山麾下的幽燕軍人集團，李白到底抱有怎樣的態(tài)度？他喜歡、欣賞、贊嘆，還是警惕、憂慮、害怕？從他留下的詩文中，似乎更傾向于前者。李白或沒有將安祿山控制的幽州當作朝廷的隱患，反而視其為施展拳腳的重要舞臺。

　　在李白創(chuàng)作的《幽州胡馬客歌》中，是如此描繪“胡馬客”的：“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笑拂兩只箭，萬人不可干。彎弓若轉(zhuǎn)月，白雁落云端。雙雙掉鞭行，游獵向樓蘭?！边@樣的幽州“胡馬客”，或與李白心目中快意恩仇的俠士形象相去不遠。一股來自邊地的粗獷豪邁且質(zhì)樸的生命力量，畢竟要比長安城內(nèi)那些精致利己主義者強得多。

　　他的另一首詩《出自薊北門行》，是一首北方游牧民族大兵壓境，漢地主帥指揮兵將奮勇殺敵的敘事詩。然這究竟是李白的憑空想象，還是確有其事，被李白全程記錄下來了呢？說實在話，李白于幽州一帶漫游的時候，并未遇到任何戰(zhàn)爭場面。

　　擁有盧龍、范陽、河?xùn)|三鎮(zhèn)節(jié)度使之銜、掌控近二十萬精兵的安祿山軍事集團，已然具備了威懾關(guān)外的力量。這或許是唐玄宗將三鎮(zhèn)托付給安祿山的原因，也是安祿山諂媚君王的結(jié)果。在厲兵秣馬的同時，安祿山還培植、選拔了一批驍勇善戰(zhàn)、又沒啥政治頭腦的部下。與此同時，他也在全國各地招募文人謀士。趕巧了，李白就是這個時候來到幽州的，他的政治頭腦也不太靈光。以《北風行》為標志，李白的幽州之行結(jié)束了。有研究者認為，正是這首《北風行》，反映出李白透徹地認識到安祿山極有可能起兵造反。然李白不能直說，才只能以思婦形象代指。

　　對于這種看法，或有待商榷。李白在《北風行》中，描繪出一幅邊塞家庭為國從戎的感人景象。至于“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的幽州大地，在詩句中是以后方戰(zhàn)略基地出現(xiàn)的，這與揭示安祿山可能造反關(guān)系不大。

　　李白在幽州究竟待了多久，至今仍是一個謎。到了天寶十二年（753年）年初的時候，李白便匆匆離開了。至于離開的原因，或許是安祿山集團沒打算用他。此后不久，李白便投入哥舒翰麾下。

　　張守珪成敗皆幽州

　　若不是《長安三萬里》，又有多少人知道張守珪？這位于盛唐時期叱咤風云的邊鎮(zhèn)統(tǒng)帥，被歷史長河淹沒太多年了。當初，張守珪是以作戰(zhàn)勇猛而不斷升遷的。根據(jù)史料記載，張守珪體形魁梧，性情慷慨，講義氣，善騎射，深得將士們擁戴。時任幽州刺史的盧齊卿，對他非常賞識。某次兩人共榻而坐，盧齊卿對張守珪說，“足下數(shù)年外必節(jié)度幽、涼，為國之良將”。不出所料，張守珪果然成為節(jié)度一方的統(tǒng)帥。

　　到了開元十五年(727年)，吐蕃政權(quán)進擾瓜州，守將王君戰(zhàn)死。朝廷命張守珪為瓜州刺史、墨離軍使。到任后，張守珪組織軍民修筑城防。尚未完工，吐蕃軍隊就來侵擾，城中人大驚失色，張守珪見敵眾我寡，干脆上演了一出大唐版的“空城計”。他在城墻上召集將士，飲酒作樂。吐蕃軍隊見到這種情景，懷疑城中設(shè)有伏兵,竟不戰(zhàn)而退。

　　戰(zhàn)事初定，張守珪便招徠流亡民眾，組織恢復(fù)生產(chǎn)。最終，張守珪不僅得到朝廷的封賞，還贏得了民心。瓜州百姓立碑刻石，以紀其功德。

　　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張守珪轉(zhuǎn)任幽州長史，兼御史中丞、營州都督、河北節(jié)度副大使，隨即又加河北采訪處置使，主持應(yīng)付東北契丹及奚族的侵擾活動。此時，整個華北、東北的軍政大權(quán)，就都集中在他的手中，這為后來安祿山集權(quán)開了先例。

　　張守珪的兵權(quán)遠遜于安祿山，且北方契丹首領(lǐng)可突干“驍勇有謀略”，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東北與華北地區(qū)。朝廷此前任命的趙含章、薛楚玉等幽州長史，皆無法改變這一險境。張守珪到幽州后，多次主動向契丹發(fā)動進攻，“每戰(zhàn)皆捷”?？赏桓纱蛩阍p降，又被張守珪察知。于是將計就計，張守珪派部下前往契丹大營，明面商議歸降事宜，暗地里說服契丹別帥李過折發(fā)動兵變。李過折乘夜將可突干斬殺，率眾歸降唐王朝。

　　開元二十三年(735年)張守珪前往東都洛陽獻捷，唐玄宗親自賦詩，對張守珪的軍功加以褒獎。隨即，又拜張守珪為輔國將軍、右羽林大將軍，兼御史大夫，賜其金銀器物及雜彩織物一千匹等。興奮之余的玄宗，詔命在幽州為張守珪立碑記功。

　　張守珪的高光時刻來得不算快，但去得太快。剛剛過去三年，張守珪部將趙堪、白真陀羅等，未經(jīng)張守珪同意，就對奚族叛軍作戰(zhàn)，結(jié)果先勝后敗。張守珪隱瞞真相，上奏朝廷“大捷”。事情被唐玄宗知曉后，派宦官牛仙童調(diào)查。張守珪為掩蓋真相，竟向牛仙童行賄，還逼死了白真陀羅。然而，紙里包不住火。張守珪賄賂一事敗露，牛仙童被處死；張守珪因功減罪，被貶謫為括州刺史。他到括州不久，即因背上疽病而卒。

　　對此，有學(xué)者評價道：張守珪若不被貶謫，后來的“安史之亂”也未必就能發(fā)生。自從張守珪離去后，繼任者李適之、王斛斯、裴寬等，皆未能很好地履行其職，終將東北、華北一帶軍務(wù)，“送”到了安祿山的手中。

　　高適與張守珪的交集，是在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前后，也就是高適入張守珪幕府的時候。李白與張守珪，則沒有過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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