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君子之交的人性斤兩
作者：王永茂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對此，我不敢茍同。
盡管所謂君子小人概念內(nèi)涵歷來就變動不居，但在我們這個東方儒教的國度里，君子小人的概念，也可謂耳熟能詳，盡人皆知?？鬃右詾?有德有識者即為君子"，而"內(nèi)儒外雅"，"外圓內(nèi)方"，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內(nèi)圣外王，則為君子之極致。"德才兼?zhèn)?算是俗名。
東漢經(jīng)學家鄭玄在注釋《周禮》時說"敏德以為行本"，"德行，內(nèi)外之稱，在心為德，施之為行"。這是強調(diào)"德"為首要前提；講學識，孔子就強調(diào)"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這是講成為君子的綱領原則，德本位的。小人反是。這里的德，一言以蔽之，算是為"兩樣時代"吐沫的脂粉，算是制造"醉蝦"的濃醋。
從"昭蘇非易，專制永長"爬行進化過來的當代中國，君子之交淡如水往往被那些"學而優(yōu)則士"的學僚，"文章全為稻梁謀"的學棍，"詐偽無恥，猜疑相賊"的學奸們，虛與委蛇的自詡，自欺，瞞與騙，黨同伐異，拉大旗做虎皮，假公濟私，行私利己；這些人的臉上，往往掛著金字招牌，熠熠生輝……
對此，我沉默無言。
當下，"若何，則君子"？
市場經(jīng)濟大潮下，禮崩樂壞，世道澆漓，人心不古，道德失范，人們心態(tài)普遍浮躁，名欲，物欲，利欲，權欲，色欲，私欲，肆虐膨脹。世俗，勢利，市儈惡性蔓延，麻木了人們的感覺，愚鈍了人們的神經(jīng)，扭曲了自己的人格，異化了自己的心態(tài)，窒息了自己的靈魂。
"君子，其申申如歟，夭夭如歟？"
市場經(jīng)濟，能力本位，競爭成為鐵的法則。盡管有些人洋樣得意，盡管有些人以平平淡淡才是真，盡管有些人以風流自賞，盡管有些人以"人有至憂心郁結，身經(jīng)百煉意舒平"作秀；但大多數(shù)仍匍匐在拜物教的祭壇腳下?，F(xiàn)實生活灰蒙蒙的圖景，沉重的無聊的無奈的生活，庸俗的男男女女，瑣碎的人事關系，狗茍蠅營的利害沖突，在這一幅詩意日益流失的生存圖景里，生存的智慧，也是一種生存的痛苦！
君子之交何在？人性價值的斤兩還有多少？
單位里集權化和形式化的改革，領導的指鹿為馬，口蜜腹劍，同事的勾心斗角，諂媚求榮，家庭生活形同虛設，冷暖自知，親戚朋友的糾纏不休。"沒有一處沒有地主，沒有一處沒有牢籠，沒有一處沒有驅逐，沒有一處，沒有皮面的笑容，眶外的眼淚[1]"。再這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中，在種種生存難題的擠壓下，個體的激情一點一點的抽干，感覺也一點一點的流失……
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人際交往中"淡如水"，也就是"沒感覺"，有的是紅眼，嗤鼻，怒目，面對此時此境，你是直面人生，笑傲明天，依然故我，特立獨行；抑或是，唯唯諾諾，悲悲戚戚，猬猥瑣瑣，戰(zhàn)戰(zhàn)兢兢？還是采?quot;有道難行不如醉，有口難張不如睡"的遁世策略？
魯迅可是"一個都不寬??！"的；我當何去何從？！
昔日的同學同事，信誓旦旦，真誠無限。某些人成名之前，尚能恂恂謙謙，一旦得志，目無雜塵，別人只配仰其鼻息，拾其余唾。這樣的人，有權時無所不為，失勢時即奴性十足，大抵如此，大抵！
自古賭徒揮金如土，浪子擲情，文成進仕，仕以弄權者，都以風流自許，或以風流許人，一旦升官進爵，頗得權數(shù)之要：領導一批工人，只要勸慰加義氣就夠了；領導一批農(nóng)民，只要權威加恩惠就夠了；領導一批高級的"大"的知識分子，只要權威加一丁點的敬意就夠了；若領導一批中小知識分子，不但要加上義氣和恩惠，還要加上高明的藝術性。
如是，君子之交，如魚得水，相得益善了。
但是，這里的善的人性，卻被詐偽給強奸了。
"怎樣才是最理想的人性？"帶著這一令民族魂魯迅終生為之奮斗不已百年話題，我再度審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奴在身者，其人可憐；奴在心者，其人可鄙"。
除去上述形形色色的各種奴役之外吶褂卸嘀直硐鄭蟹鬃游湃酥?，俯仰藡芩为世俗之奴，听从命远惒排为境吁V?，心为形役为情欲之奴，凡此址N鄭灰歡?，峨H親暈葉懶⑿緣納ナА?br> 悲夫，對此我欲哭無淚！
細思量，獨立，自由，平等，負責，才是可交君子的核心人性品格。這些君子們，即魯迅所說的智識者們，"必須有研究，能思索，有決斷，而且有毅力。他也用權，卻不是騙人，他利導，卻并非迎合。他不看輕自己，以為是大家的戲子，也不看輕別人，當作自己的嘍羅。[2]"在個人意識深處，剔除私欲中心的價值原點，以"致人性于全"，使"知感兩性，圓滿無間"的倫理道德為價值規(guī)范，以"求真，致善，盡美"為價值目標，以社會教育，自我教育為價值手段，以此便可不斷超越自我，張揚個性，使自我的人性，從自發(fā)狀態(tài)邁向自覺狀態(tài)，通往自由境界。
不顧"奴隸總管"們的"良民"與"順子"標準，也不問世俗的"君子"與"小人"樣板，"世上如果還有真要活下去的人們，就先該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罵，敢打，在這可詛咒的地方擊退可詛咒的時代！[3]"
"誠"與"愛"是君子之交與小人之交的界石，"誠"與"愛"的多少亦即人性含金量的高低。儒雅之士，或許堪稱君子；他們飽受知識涵養(yǎng)，與學奴大不同，不但有知識，有能力，還有思想。這些人慧眼靈心，明辯深思，熱愛人生而超然物外，洞達世情而又不染一塵，高風亮節(jié)，不阿世俗。這樣的君子是我傾心相與，景仰倍至的。
鄙人不顧學識淺陋，德才不莠，在此奢談君子之交若何若何，確實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２００２年６月６日于徐州云龍山麓
【注釋】
[1] 《魯迅全集 野草 墳》
[2]《魯迅全集 門外文談》
[3] 《魯迅全集 忽然想到（五至六）》
評論者：吳泫 主題：君子之交情如利 小人之交趨若勢 ——無塵子 回復日期：2003-5-4 20:22:28
君子如小人 小人同君子 先生代同志 小姐變女士 ……時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