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是個教后來文人既不齒又羨慕的“怪物”。相如史上有名，不僅僅憑借他的大賦，他的一賦被寵，還有他的風流瀟灑。
司馬相如（前179-前118），字長卿，成都人?！妒酚洝份d其事，不過司馬遷似乎未能真實公正地評價他，對他的文賦和他的政績有所保留；特別是相如琴調(diào)文君一事，并衍生出各種不同的說法。
《西京雜記》卷二：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居貧愁懣，以所著鹔鹴裘就市人陽昌貰酒，與文君為歡。既而文君抱頸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貰酒！”遂相與謀于成都賣酒。相如親著犢鼻裈滌起點，以恥王孫。王孫果以為病。乃厚給文君，文君遂為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為人放誕風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長卿素有消渴疾，及還成都，悅文君色，遂以發(fā)痼疾，乃作《美人賦》，欲以自刺，而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文君為誄，傳于世。
是記整體上看，有點亂，對《史記》上的內(nèi)容有所演義。我們讀到了司馬相如的計謀和狡詐，也讀到了司馬相如的任性而為，頗有魏晉風度。與其他文獻比較，此記有多處不確。一、“臨邛賣酒”不是“成都賣酒”；《美人賦》非自刺。此賦今存，《藝文聚類》卷十七、《初學記》卷十九皆有記載，相如患消渴，源于多飲，與“美人”無涉。
卓文君《司馬相如誄》，據(jù)說已失傳，今存文經(jīng)考為后人偽作。
蘇軾與相如同鄉(xiāng)，他嘗以相如為榮。長卿少慕戰(zhàn)國趙人藺相如，亦名相如，東坡作文寫長卿，自比長卿一賦恩寵披身。他對司馬相如的“計取文君”、“賣酒賺富”等事，并不認同。蘇子曾作《夢揚子為子卿求畫像贊》。
《西京雜記》卷二44“百日成賦”：司馬相如為《上林》、《子虛》賦，意思蕭散，不復與外事相關(guān)，控引天地，錯綜古今，忽然如睡，煥然而興，幾百日而后成。其友人盛覽，字長通，牂牁名士，嘗問以作賦。相如曰“合綦組以成文，列錦繡而為質(zhì)，一經(jīng)一緯，一宮一商，此賦之跡也。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縱覽人物，斯乃得之于內(nèi)，不可得而傳。”覽而作《合組歌》、《列錦賦》而退，終身不復敢言作賦之心矣。這段話他處不曾見過，《文心雕龍》可能引用，辭賦理論中的兩個概念，是否為長卿說出，有待考證。司馬相如之賦作為漢大賦的頂峰，他的性情也許占著很大的分量。其后賦家揚雄云：“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保ā稘h書.揚雄傳》）
《西京雜記》卷三82“長卿賦有天才”：司馬長卿賦，時人皆稱典而麗，雖詩人之作，不能加也。揚子云曰“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子云學相如為賦而弗逮，故雅服焉。
揚子云，與司馬相如同鄉(xiāng)，比其晚一百多年，估計也把司馬視為自己的偶像，且竭力學之。但揚雄較長卿更用心于做學問，其《太玄經(jīng)》《方言》存名?！段骶╇s記》卷二43載：揚雄讀書，有人語之曰：“無為自苦，《玄》故難傳?！焙鋈徊灰?。雄著《太玄經(jīng)》，夢吐鳳凰，集《玄》之上，頃之而滅。這神乎其神的敘述，的確是“玄”了?！稘h書.揚雄傳》那人指劉歆，或許，雜記之說即出于此處：雄著《太玄》，劉歆譏之曰：“空自苦！……”
讖緯之說，上自帝王，下至百姓，皆依此用事。對司馬相如、揚雄的神奇，其實有著一種程序，否則它的可信性就不堅固了。二者的水平若是放在漢賦里，是佼佼者，主要是形式上的優(yōu)勢。然而這神跡是否揚雄自己傳出去的，現(xiàn)在不得而知?！段骶╇s記》卷二46記：或問揚雄為賦，雄曰：“讀千首賦，乃能為之?！贝苏Z在《意林》卷三引桓譚《新論.道賦》亦有：揚子云攻于賦，王大君習兵器，余欲從二子學，子云曰：能讀千賦，則善賦。君大曰：能觀千劍，則曉劍。”明顯的是，子云并非借神傳名，實乃工夫所致。
相如也確為大才，但有才也需君王賞識。若相如不用計獻賦，或許就無后來的故事了。獻賦是兩漢賦史上一個突出的現(xiàn)象，班固《兩都賦序云》：“言語侍從之臣若司馬相如、虞丘壽王、東方朔、枚皋、王褒、劉向之屬，朝夕論思，日月獻納”、“或以抒下情而通諷喻，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雍容揄揚，著于后嗣”。尤其長卿，其每一篇賦皆與皇帝有關(guān)?！段骶╇s記》卷三84就說到了《大人賦》，且借讖緯之技，顯其不凡：“相如將獻賦，未知所為，夢一黃衣翁謂之曰：可為《大人賦》。遂作《大人賦》，言神仙之事以獻之，賜錦四匹?！卑喙趟曰騽窕蝽灮蛑S，其實諷刺少之又少，多為君王“潤色”而已?！妒酚?span style="Times New Roman';">.司馬相如傳》記：“天子既美《子虛》之事，相如見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嗳缂茸?lt;大人>之頌，天子大悅，飄飄然有凌云之氣?！笨磥硪胱尰实劾嫌浿偷貌煌ＹM腦筋，相如失意的時候也不少。一度窮得吃不上，回老家，瞅到了卓王孫的財產(chǎn)，打了歪主意，一步一步地逼著老丈人不得不給他一部分，由寒酸變?yōu)楦晃獭?nbsp;
《玉臺新詠》古樂府里有《白頭吟》詩，傳為卓文君所作。詩之出，本有故事?！段骶╇s記》卷三85：相如將聘茂陵人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磥硭怯辛夹牡摹，F(xiàn)存的作品系后人偽托，但確能表明文君之心：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相如數(shù)面，真的很難說清楚——他的該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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