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在何紹基之前，很難想象哪位大師的筆下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詭異奇崛的線條和體勢，可謂筆下“神龍變化，不可測已”。但這種放逸出塵、超拔古今的書風(fēng)在當(dāng)時卻頗得士人學(xué)子、知識精英青睞與肯定，并成為天下共通的審美追求。曾國藩說“講詩文而藝通于道者，則何子貞也”，又說“子貞書法，必傳千古無疑”。可見何紹基對書法創(chuàng)作的開創(chuàng)性貢獻，也拓展、豐富了書法審美的內(nèi)涵與范疇。晚清以降，“何字”不僅流行大江南北，也長期成為其家鄉(xiāng)湖南地區(qū)的“流行書風(fēng)”。筆者在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始提筆學(xué)書，即以何紹基隸書入門，因市面上何紹基字帖最為常見，周圍習(xí)何字者也不少。繼而欲寫何的行書，但其奇古恣肆的結(jié)構(gòu)筆勢，“不知端倪”，讓初學(xué)者難以琢磨，又愈發(fā)見其高妙。二十一世紀(jì)以來，全國習(xí)何字者難以勝數(shù)，也許其極具“現(xiàn)代性”的造型與美感成為當(dāng)代主流審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致每次全國性書法展覽總有數(shù)件“何氏面孔”的作品登堂入室。但“何紹基”是一座寶藏，其筆下所表達的文化內(nèi)涵與人格修養(yǎng)和美學(xué)信息，是往代書家難以媲美的，遑論當(dāng)代學(xué)書者。本期專題匯集了何紹基難得一見的經(jīng)典作品，較多來自湖南博物院。同時推出何紹基書藝研究的論文，對何紹基書法從傳統(tǒng)經(jīng)驗以及社會和文化大背景作了深入闡釋，以期讀者對何紹基書法有深入、全面的了解。
[清]何紹基?春酒夜燈七言聯(lián)?
123cm×24cm×2?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春酒熟時留客醉，夜燈紅處課兒書。少吾世兄屬，何紹基。
鈐?。汉谓B基印（朱）?子貞（白）
[清]何紹基?初未有不十一言聯(lián)?
180.5cm×30.5cm×2?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初未嘗感人以言故聽者悟，有不及致察之事是極其清。集稧敘字，子貞何紹基。
鈐印：何紹基?。ㄖ欤?子貞（白）
[清]何紹基?蕉鹿蒪鱸七言聯(lián)?
124.5cm×30.5cm×2?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蕉鹿夢回天地枕，莼鱸興到水云舟。季和四兄屬，子貞何紹基。
鈐印：何紹基?。ㄖ欤?子貞（白）
[清]何紹基?如寫若納八言聯(lián)?
165.2cm×34.7cm×2?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如寫陽春識者已領(lǐng)，若納水輨來之無窮。北海三兄雅屬，子貞何紹基。
鈐印：何紹基?。ㄖ欤?子貞（白）
[清]何紹基?行書四條屏?
96.5cm×20cm×4?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東坡書水陸贊圓勁成就，所謂“怒猊抉石、渴驥奔泉”，恐不在會稽之筆而在東坡之手矣。此數(shù)十行，又兼《董孝子碣》《禹廟詩》之妙處。士大夫多譏東坡用筆不合古法，彼蓋不知古法從何出耳。杜周云：“三尺安出哉？前王所是以為律，后王所是以為令?！庇鑷L以此論書而東坡絕倒也。往時柳子厚、劉禹錫譏評韓退之《平淮西碑》，當(dāng)時道聽途說者亦多以為然。今日觀之，果何如耶？或云坡作“戈”多成病筆，又腕著而筆臥，故左秀而右枯。此又見其管中窺豹，不識大體，殊不知西施捧心而顰，雖其病處乃自成妍。今人未解愛敬此書，遠付百年公論自出，但恨封德彝輩無如許壽及見之耳。予書自不工，而喜論書，雖不能如經(jīng)生輩左規(guī)右矩，形容王氏獨得其意味，曠百世而與之友，故作彼定論耳。寶月塔銘小字如季海得意時書，書字雖工拙在人，要須年高手硬、心意閑澹，乃入微爾。世傳蘭亭縱橫運用，皆非人意所到，故于右軍書為第一。然而能使此者，特心手兩忘，初未嘗經(jīng)意，是以僚之于丸，秋之于奕，輪扁斫輪，庖丁解牛，直以神遇而不以力致也，自非出于一時乘興淋漓，罪笑間亦不復(fù)能爾，故曰：以瓦注者全，以鉤注者巧，以黃金注之則昏。東坡此字其亦得之于是歟，不然豈復(fù)度越常日之書遠甚也。富文忠公之使虜，所謂“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也，蘇文忠之翰墨，所謂“吉甫作誦，穆如清風(fēng)”也?！洞笱拧A民》，茲可無愧。富公孫樞密、蘇公猶子侍郎，皆題名卷末，亦所謂臧孫有后于魯者。嘉泰癸亥四月戊申。東坡自海南歸，文章翰墨所謂毫發(fā)無遺憾，波瀾?yīng)毨铣烧撸豆鹁祈灐菲湟灰?，今閩浙川本，皆以“心服”為“心腹”，“御痔”為“禦瘴”，“五藏”為“五神”，殆隨手有所改定耶。紹興五年四月五日，故人徐思叔赴曲江幕官，攜以相示，敬題其后。他日或呈示韓使君刻石，置九成臺銘之側(cè)，亦奇事也。趙德麟始以僚屬受知于蘇公，今蘇集有唱酬字說與秋陽春色二賦，世之賢德麟者，以此雖然嘉祐元祐之蘇公，孰不知趨而和之，迨蘇公度嶺，諸賢坐廢，德麟與焉，而猶卷卷于片文遺墨之是寶，于是有以知德麟之所存者遠矣。予歸自謫所，今安德節(jié)度趙公之子與洸武叔攜字說真跡相示，安德以儒科發(fā)身，器周才裕，而局不得施，有子是紹，茲其為麟不已多乎，武叔尚勉之哉。東坡在嶺南故舊少通，問者，在蜀惟巢元修，在吳則僧契順，皆徒步萬里訪之，以是皆托名以傳。子立舅兄屬書，弟何紹基。
鈐?。汉谓B基?。ㄖ欤?湖南博物院藏品章（朱）
[清]何紹基?南安長王君平鄉(xiāng)道碑節(jié)選屏
137.5cm×33.5cm×8?紙本?
清同治九年（1870）?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維平鄉(xiāng)明高大道，北與武陽、西與蜀郡青衣越巂通界。制由涪山上，隨沿回曲。磯危難經(jīng)險，登高望天，車馬不通。永元七年十月，南安長右扶風(fēng)倉王君為民興利除周，遣掾何童史道興，與有秩道家因民力崖平碓，及泊潭格通達平直，廣大，車馬馳驅(qū)無所畏難，百姓如愿，刻石之功，恩及子孫，去危就安，萬世無患。書崖，師朱仲、王回左、馴孝。庚午秋仲書應(yīng)召亭世二弟雅屬，何紹基時在吳門。
鈐印：何紹基?。ㄖ欤?子貞（白）
[清]何紹基?蘇軾《答楊君素三首》節(jié)選
128cm×61.5cm?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聞尊體康健異常，不勝慶慰。知騎驢出入，步履如飛，能登樹自采荔支，此希世奇事也，雖壽考自天，亦由（是）身心空閑，自然得道也。何紹基。
鈐?。汉谓B基印（朱）?子貞（白）
[清]何紹基?黃庭堅書論?
125cm×55cm?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步自張園看酥醾回，燭下試宣城諸葛散卓，覺與黔州時書李太白《白頭吟》筆力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后百年如有別書者，乃解余語耳。長史折釵股，太師屋漏法，右軍錐畫沙，同是一意也。嵐谷六兄屬，何紹基。
鈐?。汉谓B基印（朱）?子貞（白）
[清]何紹基?臨西狹頌題記?
117cm×47.5cm?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清]何紹基?黃庭堅《題摹燕郭尚父圖》
153cm×86cm?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凡書畫當(dāng)觀韻。往時李伯時，為余作李廣奪胡兒馬，挾兒南馳，取胡兒弓，引滿以擬追騎。觀箭鋒所直發(fā)之，人馬皆應(yīng)弦也。伯時笑曰“使俗子為之，當(dāng)作中箭追騎矣?！庇嘁虼松钗虍嫺衽c文章同一關(guān)紐，但難得人人神會耳。
鈐?。汉谓B基?。ㄖ欤?子貞（白）
[清]何紹基?杜甫《秦州雜詩二十首》節(jié)選?
138.3cm×61.5cm?紙本?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傳道東柯谷，深藏數(shù)十家。對（月）門藤蓋瓦，映竹水穿沙。瘦地翻宜粟，陽坡好種瓜。船人近相報，但恐失桃花。小山仁兄屬，弟何紹基。
鈐?。汉谓B基印（朱）?子貞（白）
（以下作品請橫屏欣賞）
[清]何紹基?泉山墓表?
37.5cm×295cm?紙本?道光十二年（1832）?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泉山墓表。嗚呼！先大夫之卒也，蓋五十有六年矣！今歲三月九日太恭人棄養(yǎng)，謹(jǐn)遵遺命，同葬一山，營穴既畢，于是不孝厚均乃和淚濡毫，以哭吾母者，哭吾父并以表吾父者，表吾母焉。先大夫姓歐陽氏，諱熊，字象占，號湘亭，大父朝議公西侯府君之仲子，幼讀書，有志進取，年甫冠，伯叔踵逝，大父年已七十，乃循陔游泮，璧列搢紳，每捷書至，戒家人勿賀，第令焚香以告慰先人而已。先大夫好聚書，遇古人言行可垂法戒者，輒手自抄撮，偶得浙東顏氏丹桂籍愛之，謂勸人以言不如勸人以書，傳之久且遠也，欲重刊之，以公同好而未果。又嘗謂敬祖莫先于聯(lián)宗族啟后，要在于育中才，曾捐田百畝于族為義學(xué)，擬立塾舍以居生徒，亦以疾作而未逮。太恭人次第踵成厥志。家塾成后，復(fù)捐租二十石以益之。它若振貧蘇困、除道成梁、黌宮學(xué)署、宗祠祖墳之修治，動費巨貲，難以枚舉，其最著者，闔邑議建考棚書院，首捐多金倡之，繼又割腴田二百畝，以資師生館谷。大府奏奉旌閭?cè)缋?，既以樂善好施建坊，年逾八旬，?fù)以五世同堂，拜“彩娛大耋”之賜額。嘉慶四年及十四年兩遇覃恩，由太宜人拜太恭人之晉命，重沐絲綸，疊承陳旌表，里敞榮之，而太恭人彌自謙抑，諄諄然為子姓戒驕戒盈，自奉儉約，終身蔬布晏如也。每語家人曰：“敖不可長，欲不可縱，先大夫嘗誦此二言，汝曹志之，性慈和，內(nèi)外親弗無閑言，素?zé)o疾病，年及耄，神明不衰，飲食起居視聽如常，沒之前一日，語家事甚詳，曰：“吾不忘先夫所囑，今而后可相見于地下矣”。厥明，遂端坐而逝。厚均名位不彰，學(xué)識俱淺，追維罔極，弗克顯揚，而又不敢以虛詞誣我雙親，謹(jǐn)述其梗概，鐫諸麗牲之石，俾后世子孫循覽之，勿忘焉爾。至生歿歲時葬地枕趾，及先代世系子孫曾元之婚嫁，備書之于碑陰。道光十二年歲次壬辰冬十月朔不孝四男厚均泣述，姻家再侄道州何紹基填諱書丹并篆額。
[清]何紹基?詩稿橫披?
22.5cm×76.5cm?紙本?清同治三年（1864）?湖南博物院藏?
釋文：老蝯家在瀟嶷鄉(xiāng)，游蹤汗漫遍四方。近來手訂舊詩草，江風(fēng)海雨何汪洋？故山息形愛閑冷，時事滿懷空激昂。酒間論議偶一發(fā)，似箭離弩難收藏。城南昔賢講學(xué)處，正在妙高峰之陽。聊與諸生共破硯，時復(fù)遠眺登崇岡。騷情未歇蘭芷馥，文筆亦有湖岳蒼。只愁士氣快速化，兩科四舉秋賦場。但期拔擢不培養(yǎng)，有類滅裂荒土疆。明知學(xué)校是根本，且為軍興籌橐囊。武功赫烜震寰宇，懋賞稠疊頒廟廊，安得行省兵火焰，盡化橫宮書傳香。今年菊花太冷落，酒人無處尋壺觴。庭前新竹頗得氣，掀舞解為清風(fēng)狂。秋來亢熱乍得雨，暫可把卷憩竹旁。一年游事遂拋廢（前年游桂林，去年游嶺南回，計從前無歲不游也），老翁詩氣何由昌？羨君呂仙亭上坐，納盡洞庭湖水涼。近者捷書走吳越，即看醇化躋虞唐。銘勛纂懿有公等，紀(jì)實傳信示弗忘。寫中興碑拙腕尚可任，謂宜希軌顏筆何故當(dāng)？研生老弟得南屏仁兄書惓惓，蝯叟又寄示呂仙亭游宴詩，輒次韻奉答請教定。時甲子冬孟月二日，何紹基草稿。呂翁城南老樹之詩，放翁黃杉仙翁。幸無總袖劍，近到城南亭。
鈐印：湖南博物院藏品章（朱）
【詳見《中國書畫》雜志2023年第1期】
新媒體編輯：孫蓮 | 責(zé)任編輯：歐陽逸川
終審：康守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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