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夢龍的《醒世恒言》中有一名篇《灌園叟晚逢仙女》中的秋先,從幼酷好栽花種果,把田業(yè)都撇棄了,多年來花草樹木攢成一園,每日清掃澆水暖酒烹茶與花草為伴,“小小茅堂花萬種,主人日日對花眠?!边@才是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去欣賞花草之美。
《詩經(jīng)》里參差的荇菜在水底招搖,屈子身佩香茅蘭草,行走在楚天之下,“暗香浮動月黃昏”宋代的林逋以梅為妻,蘇東坡不可居無竹,更不用說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汪曾祺的《人間草木》,古來圣賢文人,都在詩詞文章中不吝惜留下對這些大自然的生靈的贊美之語,這是中國人幾千年來結(jié)下的良緣。
北方長大,江南生活,文學博士馬俊江所著的《文心雕草》不僅寫身邊的草和樹,也寫了進入人類視野的草木這種“文化符號”的人文發(fā)展史,這種認真面對一棵草,認真去寫一棵樹的態(tài)度才是對人類有草木相伴的美好生命方式的回顧和對未來的深情眺望。
書中,作者引經(jīng)據(jù)典,力圖說透每一花朵草莖背后的故事,比如第一篇文章主角是水仙,這個春節(jié)期間常買來裝飾廳堂的清雅之花,作者從探尋水仙的故鄉(xiāng)開始,現(xiàn)在的水仙之鄉(xiāng)在福建,但從明代的《群芳譜》、宋代《南陽詩注》來看,水仙故鄉(xiāng)可能是江南。而唐代《酉陽雜俎》等認為其來自東羅馬帝國,唐代隨遣唐使帶到長安。因此記載歌頌水仙也是唐開始,到了宋文人大為興盛。
而西方關(guān)于水仙最早的應(yīng)該就是希臘神話,那位英俊的少年納西索斯,他愛上了自己的倒影,死在水邊。古羅馬詩人奧維德《變形記》就如此記載了這段憂傷的故事。而古代中國文人筆下的水仙偏纖弱,愛水仙的“質(zhì)本潔”。宋人盆養(yǎng)水培水仙清供書齋,黃庭堅與李漁都是頭號花癡,黃庭堅為水仙尋親找兄弟,李漁年底窮到當衣服到當鋪,仍然要買水仙。花美人癡,這又是怎樣一個令人無限向往的境界。
書中鮮花野草數(shù)不勝數(shù),比如《詩經(jīng)》里的植物,卷耳、清明菜,這是中國人的伊甸園時代,各種香草是那個純真時代少男少女春心萌動的見面禮;楊柳送別、梧桐制瑤琴,更成為文人在梧桐樹下承載寂寞的安靜陪伴。尋其源、探其根、究其用、聞其香、嘆其情,不管是文化傳統(tǒng),還是種植民俗、藥用價值,都能在文章中知其一二。就算是一塊美味的草根,姜和薑,從上古神話、《說文解字》講解姜這個古姓的由來,“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可知孟姜是歷史上第一位有名有姓的美女,孟為家中老大,姜為姓。再引申開來,春秋時期有很多齊姜、莊姜、武姜等,可以認為,“姜”本身已經(jīng)成為美麗的代名詞,女孩子如果得到姜的名字,就是對其本身的認可。
而薑在現(xiàn)代文中已經(jīng)消逝,但在古書中依舊存在,被認為是蔬菜中重要的一味,還可入藥。司馬遷在《史記》中寫道:“千畦薑韭,其人與千戶侯?!狈N薑獲利,這些土地上發(fā)生的故事,字的偏旁部首變化也有其文化的脈絡(luò)。
書末有《草木紀歷》小引與后記,能看出作者對草木的人文惦念和“詩意棲居”的精神。為中國植物寫一個傳,更是為中文傳統(tǒng)文化立傳,草木為文化奠基了情感和力量的基調(diào)。
20歲寫《水仙辭》的法國詩人瓦雷里過了三十年又寫了三百行長詩,那第一行:
你終于閃耀了么,我旅途的終點!
草木文化之旅,依舊在四季流逝中溫暖每一個內(nèi)心荒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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