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那時的老家農村實行的是生產隊體制,所有的生產資料都歸生產隊所有,所有的收獲也都集中到生產隊里。人們在隊里參加集體勞動,從隊里分糧食,分柴火,年末從生產隊分紅。
分紅指的是工分的價值,分紅的多少根據生產隊的經營情況決定。我們村是公社的先進單位,效益普遍不錯,每1個工(一個壯勞力一天的工分)能分到七、八角錢。
雖是這樣,我們家勞動力少,孩子們多,每年基本分不到現(xiàn)金,有些年頭甚至要倒找給生產隊一些錢,成為“拿錢戶”日子過得非常緊巴。
其他的村子遠不如我們村,有的村子每個工只能分一兩角錢,社員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饒是這樣,公社的領導們還經常下鄉(xiāng)聯(lián)查,要割資本主義的尾巴,限制私有經濟,不讓留自留地,也不讓做小買賣,不讓大規(guī)模地飼養(yǎng)雞鴨鵝,更不讓趕集上店去買賣。
說這些似乎和今天的話題離得遠了些,其實也不然,這是我們那個時候生活的大背景,也能夠間接地說明我們?yōu)槭裁磿苷J真地養(yǎng)豬。
那時候的農村里,唯一沒有被限制的養(yǎng)殖業(yè)就是養(yǎng)豬,各級組織都大力號召,而且制定了指標,層層分解下來,要求每個大隊(村子)每年必須出欄多少肥豬。
大隊集中建養(yǎng)豬場,生產隊里也要在飼養(yǎng)處(隊部)養(yǎng)幾頭,社員們各家各戶都要養(yǎng)豬,街道的墻面上寫上了“大力發(fā)展養(yǎng)豬事業(yè)”的標語,宣傳畫也畫的是肥豬滿圈。
為了鼓勵社員養(yǎng)豬的積極性,大隊甚至承諾,社員每養(yǎng)一口肥豬,生產隊補貼幾十個“工”。
我父親是村里的干部,自然要帶頭完成養(yǎng)豬任務,而母親為了能多攢幾個工分,自然也要積極行動起來。
于是我家在院子北邊臨街的位置,建起豬圈。先建了東面的豬圈,養(yǎng)了幾年肥豬?;蛟S是嘗到了養(yǎng)豬的甜頭,后來又在西側建起了一座豬圈,預備著養(yǎng)母豬。借著兩邊豬圈的墻垛兒,形成了一個門口,用秫秸綁了一個稍門,做了院子的北大門,封閉了整個院子。
我家的東豬圈養(yǎng)肥豬,西豬圈養(yǎng)母豬,院子里撒著小豬崽子,每到早晨和晚上,兩個豬圈里大豬哏嘎亂叫,小豬吱哇亂叫,倒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但是原來很整潔的院子,被那幫淘氣的豬崽子搞得天翻地覆,看著亂七八糟,沒有干凈利索的時候。
養(yǎng)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要不然也不用各級政府反復動員號召。
一口肥豬,從蓄養(yǎng)到出欄大概得十幾個月,甚至要一年多的時光,每天要喂三次,每次都要“搽豬食”(這個搽字對不對,我真的沒把握),很是耗時耗力。因此我們老家把養(yǎng)豬叫做“侍奉”豬,可見其精心的程度。
從我記事兒起,每天早晨家里都忙得像打仗似的,母親和大姐很早起來,先是給我們大家做早飯,之后便是忙著搽豬食,操持著喂豬。
搽豬食,是我們家鄉(xiāng)的土話,就是給豬準備食物。一般是把家人做飯剩下的米湯、泔水加熱煮開,再把豬的食物沏一下,然后再加些許米糠,攪拌一下。
其實,米糠在豬的食物里只占很小的比例。豬食的大部分是野菜或者“皮子',根本就沒有糧食的成分。
那年頭糧食緊張,連人都不夠吃,就別提喂豬了。更不會和現(xiàn)在一樣喂混合飼料。那時候根本就沒有飼料廠,我們都沒聽說過這樣的名詞。
春末夏初,雨水多了,地里的莊稼長起來了,野菜也多起來。我們開給豬喂野菜。每天放學以后,我們挎著籃子,走到地里去尋覓野菜,我們叫挑菜,也叫打豬草。
田野里的禿老婆頂(薺菜)、苦麻子(苦菜)、婆婆英(蒲公英)、人家菜(莧菜)、落(lao)藜(灰藜)、酸波溜溜、刺兒牙,都是挺好的豬草。
把這些野菜采回來,用刀剁碎了,放在大缸里。這個大缸是專門給豬儲存野菜的容器,我們叫做豬食缸,把新挑來的野菜放進缸里,翻到缸底部,浸泡起來,而把已經浸泡了幾天的野菜翻上來,舀出來放在豬食桶里。
豬食缸里貯存著很多野菜,發(fā)酵的厲害,散發(fā)著酸臭的味道。每次去舀豬食,都要屏住呼吸,心里非常抱怨。
現(xiàn)在想起來,那些被發(fā)酵的野菜和現(xiàn)在的青儲飼料有點相似,可能會幫助豬的消化吸收,想必還是有科學道理的。
到了冬天,地里光禿禿的,啥也沒有,籌辦豬食也成了發(fā)愁的事兒。
高粱穗上的秕粒和高粱殼子被刮下來,被浸泡在大缸里;榆樹的葉子和槐樹的葉子被搜集起來曬干,粉碎,也被泡在大缸里;冬天收藏大白菜時,有一些老幫子、爛葉子被打撈下來,扔在地里風干、粉碎,也被泡到大缸里,最終都被打發(fā)到豬食桶里。
但是,豬是不愛吃這些的,他們會用自己的方式向我們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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