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固執(zhí)的認為，真正的冬天留在童年的時光里。冬日里，家家的糧倉屯滿了。父輩們滿載準備出售的經濟作物，笑意揚在臉上，家鄉(xiāng)的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后，我正好記事，所以我的記憶里沒有饑餓，把他們講饑餓的故事當聽天書。之后，父母開始殺豬宰羊，二三百斤的豬肉，幾只羊，還有屯下的蘿卜大圓菜，土豆，一個悠閑幸福的冬天，母親便在家里準備我們過冬的棉衣褲和做可口的豬肉燉粉條，酸菜豆腐，豬肝米飯，總之，是天天放學后都有美餐等候。期中期末考試，我的語文成績老是第一，偶然還被評為三好學生，當我手捧獎狀、獎品飛奔回家，往炕上重重一拍，心里臉上都樂不可支的時候，媽媽開口了:媽今天給你燉骨頭，只有你的份。我說，明年還考第一！
農村的學校到了冬天就實行一放學制，早上吃完飯后到學校上學，一直到下午三點半放學。那時候，小學就兩門課，語文，數學，兩本書，沒有習題集，中學也就幾門課，最多也只有一本配套的練習冊，作業(yè)幾乎在學校就全部完成。所以，放學后，先喂飽肚子，背起弟弟花一塊錢向大隊書記的兒子買的冰車，到河灘或者井口滑冰，接受那種接地氣的寒冷的洗禮感覺棒極了。女孩子滑冰車的大概就我一個人了。我也不和那群男孩子們搭訕，一個人在上游滑，手執(zhí)兩個冰錐，坐在冰車上，奮力在家鄉(xiāng)那條叫清水河的晶瑩潔白的冰河上馳騁，進行這種最接地氣的體育項目，感覺自己就是“獨行大俠”。這條冰河上的樂趣不僅于此，還有臘八節(jié)前一天晚上打冰人，不得不提的事。放學，飯后，浩浩蕩蕩的打冰人隊伍，陸陸續(xù)續(xù)不約而同的集中到冰河上，照例還是先滑一會兒冰。記得那個叫金柱的男孩自制滑冰刀，綁到鞋底上，在冰面上花樣滑冰樣表演，其他人就不滑了，干脆圍圈觀看。后來聽說，這個比我大幾歲的金柱媳婦還沒有娶就車禍英年早逝了。真是世事難料?。√炜旌诹?，男孩子們開始選擇一塊不影響滑冰的地界，開鑿了，我也試著鑿，但是第一下就感到自己的性別弱勢了，好大的功夫也沒有取下一塊冰，再看金柱那群男孩子已經把鑿刻的不滿意的幾個冰人棄置一邊了，我趕緊撿了一個比較合心意的，開始重新雕琢 ，有鼻子有眼的冰人就在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打造成了，用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在肩膀處一勒，背起來試試，姐弟三人輪流背著踏著夜幕回去放在大門外面，這時已是萬家燈火，家家飄出燼豆湯的香味，為第二天早晨的臘八粥。母親還專門盛了半碗紅豆湯凍在窗外，第二天早上起來給這個臘八冰人戴上一個小紅帽，這個冰人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才漸漸融化。鄉(xiāng)下的農人，一年只有春夏秋三季忙，冬天出奇的清閑，他們每天聚在村中央大榆樹下面的戲臺子周圍打沓嘴，但是我的父親除外，他和另外三個人每年冬天受雇于一個油坊，為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們榨油，就是那種溢滿整個村莊油香味的純胡麻油，------他們用原始的擠榨方式制作出來的胡油自然是香飄十里了，我最快樂的事就是姐弟幾個星期天到油坊里燒土豆吃。鄉(xiāng)下最不缺的就是土豆，父親把它們扔進蒸鍋的大爐膛下面，用不了多久，就滿屋飄香了，自然又是一頓大美味，叔叔們還夸我吃得文雅，幾個燒土豆下去也沒有弄黑臉蛋兒。關于冬天的記憶，當然還包括父親挑燈夜讀，和同村的一個叔叔，兩個人合借一本書，你讀一章，他讀一回，他們往往是在晚上進行，這樣我基本就把他們借到的書聽了一遍?！度龂萘x》，《水滸傳》，《白牡丹行動》，《西游記》，等等，第二天早上還和我們一起背《七步詩》，或者講一些故事，比如“樂不思蜀”，“煮酒論英雄” 等等……真正的冬天在鄉(xiāng)下的童年里，父母的庭院仍然玉米高粱，只是他們臉上的皺紋漸深漸密，我們漸行漸遠…… （本文圖片由內蒙古攝影家協(xié)會賀廣生提供）
作者簡介
黨詠梅，1971年出生于內蒙古清水河縣楊家窯村。察右中旗二中語文教師，高級職稱，市級學科帶頭人，政協(xié)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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