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問答》李白
“問余何意棲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別有天地非人間?！?/span>
詩名《山中問答》，在山中的一問一答。問的人是誰？詩中沒有明確指向。答的人自然是李白了，有意思的是，李白是“笑而不答”地“回答”。在哪座“山”呢？“碧山”?！氨躺健笔恰昂卑碴懣h 白兆山”的別稱，具體位置在今“湖北省安陸市西北的煙店鎮(zhèn)”，屬“大洪山”余脈。而“安陸”是李白第一任妻子“許氏”的家鄉(xiāng)。
我們先來介紹一下李白妻子“許氏”的家族情況：【李白妻子“許氏”是已故宰相“許圉yu3師”的孫女?！?/span>許圉師”的曾祖“許弘”是“陳朝楚州刺史”，祖父“許法光”是“隋朝楚州刺史”，父親“許紹”和唐高祖“李淵”小時候是同學(xué)，關(guān)系還很好，他率部歸順唐朝后，先后被封為“硤xia2州刺史”、“安陸郡公”、“譙qiao2國公”，“貞觀”時追贈“荊州都督”。“許圉師”有四個兒子：“許自然”、“許自牧”、“許自遂”和“許自正”（澤州刺史）。】不知道李白的妻子是這些兒子中哪一個生的（應(yīng)該不是那個做刺史的）。其中“許自然”曾經(jīng)在射獵時侵犯人家田地，引起爭執(zhí)，于是用箭射殺人家，“許圉師”為此一度被貶官。
李白和“許氏”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叫“伯禽”（小字“明月奴”），女兒叫“平陽”。“許氏”在與李白結(jié)婚十年后的738年去世了，而李白在“安陸”也就呆了這十年。這里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李白的妻子一死，他就離開了呢？而且是帶著子女離開的。如果李白是為了出去求功名、做事業(yè)，應(yīng)該會把孩子留在“安陸”才對。也許是“許氏”家族不容他們再呆下去了，反正從李白的角度，自己是沒理由再呆下去了。
我們前面一直有個疑問，李白為什么會跑到湖北的“安陸”，做一個“上門女婿”呢？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李白《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中提到的“孟少府”給他牽的線。這位“孟少府”是揚州的低級別縣尉，據(jù)說在李白生病的時候幫助過他。只是李白的這篇《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我們通讀之后，對其真實性有些懷疑。這篇文章?lián)f是727年李白初游“安陸”時所作，既然是初游，如何就已經(jīng)把自己描述成隱士，而且受了“壽山”很多恩惠。把壽山描繪得與昆侖山抗衡，巫山、廬山都不值一提，這未免太過了。如果孟少府是他的“恩人”，他為何要對“恩人”出此狂言。而且我們感覺，年輕時的李白，清高是有，卻沒那么狂。李白后期的狂，應(yīng)該是看透了世間百態(tài)，憤世嫉俗的結(jié)果。而李白這樁婚事的介紹人如果是孟少府，那么他自然是要接受李白就呆在“安陸”的現(xiàn)實，怎么反而去責(zé)備他呢？
關(guān)于李白的這樁婚事，另一種說法是“孟浩然”介紹的。雖然也沒有什么直接證據(jù)，不過聽起來可信度還是蠻高的。首先，從地理上來看，孟浩然的家鄉(xiāng)“襄陽”離“安陸”很近，以孟浩然在地方上的名氣與交往，認(rèn)識“安陸”的世家大族可能性很大。其次，是孟浩然的生活方式。孟浩然本身就是一個隱士，他出生在襄陽一個薄有恒產(chǎn)的書香之家，經(jīng)常跑去“鹿門山”隱居。孟浩然靠著他家的“薄有恒產(chǎn)”就夠吃一輩子了，時不時還可以招待各地來找他的詩友。如果孟浩然遇到困境中的李白，給他介紹一個殷實之家，過上像他一樣的隱士生活，兩人住得也不遠，時不時，還可以互訪，暢聊一番，這樣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橐霎吘共皇切∈?，李白是會聽從一位低級縣尉“孟少府”的勸說，還是會聽從一位德高望重的“孟浩然”的說服呢？現(xiàn)實是，李白在“安陸”真的過起了類似“孟浩然”一般的隱士生活，《山中問答》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好，我們就來感受李白《山中問答》原詩：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span>
字詞典故 “余”：【我?！俊昂我狻保骸緸槭裁矗喂??！俊皸保骸揪幼?，隱居。】“自閑”：【悠閑自得?！?/span>
賞析 李白說，有人問我為何要居住在“碧山”上，我笑了笑，并沒有回答，自己心里頭悠閑得很哪。
“碧山”是“安陸”的一座山，顯然李白的妻子家不可能住在山上，可是李白卻自己跑到“碧山”上去住了。這不就像孟浩然一樣嗎，家住襄陽城，偏偏跑去附近的“鹿門山”隱居。李白這樣的舉動自然是要引起人家的疑問，你干嘛好好的不住在家里，偏偏跑到“碧山”上去住呢？李白的這個“棲”字是用得很特別的，其實已是在暗示自己是在隱居。在孟浩然的《夜歸鹿門歌》里就有“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李白笑了笑，并沒有回答，為什么不答呢？也許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他自己心里悠閑自得就行了。這在孟浩然的《秋登萬山寄張五》中也有類似的狀態(tài)：“北山白云里，隱者自怡悅”。是啊，作為一名隱士，要的就是自我怡悅就夠了，哪會去在乎世人的看法。而且“心自閑”本來就是一種回答，一種生活狀況，生活態(tài)度的回答。那么，為什么心會那么閑呢？：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字詞典故 “窅yao3然”：【幽深遙遠的樣子?！肚f子·知北游》：“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薄墩f文》：“窅，深目也。”】
賞析 李白說，我的目光隨著那桃花，順著流水，朝那幽冥深遠的地方飄去，那里別有一番天地，非人間所在了。
看到“桃花”、“流水”，我們很多人都會想到“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是的，李白這里多少也有這個意思吧。就像“王維”在《桃源行》中所寫：“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桃花源就在那飄著桃花的溪水，流到非常幽深難覓的地方，那里有個山口，過了山口就別有洞天了。
不過，我們認(rèn)為李白這里還是另有深意的?！胺悺边@個字是很特別的，它一般出現(xiàn)在兩個詞中：一個是“窅冥”，典出西漢“陸賈”的《新語·資質(zhì)》：“夫楩pian2楠nan豫章，天下之名木......仆於嵬wei2崔之山，頓於窅冥之溪。” 講的是“楩楠豫章”這些天下的名貴樹木，都是從深山老林里出來的，仆倒在高聳的山間，卡頓在幽暗的溪水中?！胺愙ぁ痹谶@里是幽暗的意思，如果用來形容桃花源的入口處，還是蠻合適的。另一個詞是“窅然”，典出《莊子·知北游》，這是“孔子”向“老子”請教的一段對話：【孔子問于老聃dan1曰：“今日晏yan4閑，敢問至道?！崩像踉唬骸叭挲R戒，疏瀹yue4而心，澡雪而精神，掊pou3擊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譯文：（孔子對老聃說：“今天安居閑暇，我冒昧地向您請教至道。”老聃說：“你先得齋戒靜心，再疏通你的心靈，清掃你的精神，破除你的才智！大道，真是深奧神妙難以言表?。〔贿^我將為你說個大概。”）“窅然”在這里是“深奧神妙”，事實也還是幽暗看不清的意思。要知道，李白的這首詩叫《山中問答》，是不是很符合“孔子”與“老子”這一問一答的場景呢？孔子是“今日晏閑”，而李白是“心自閑”，心態(tài)是一樣的。
更有意思的是，在《莊子·知北有游》的開篇，“知”向“無為謂”請教問題，問了好幾次，“無為謂”都不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回答。于是他又向“狂屈”請教，結(jié)果“狂屈”說自己知道怎么回答，可是又忘記了想說的話。后來“知”就去跟“黃帝”請教，“黃帝”說：“無為謂是真正正確的，狂屈是接近正確的?！崩碛墒牵骸?/span>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闭嬲暗馈钡娜耸遣徽f的，說的人不知“道”，所以圣人施行的是不用言傳的教育。由此，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李白“笑而不答心自閑”，他這是一種境界，不答的境界高，答了境界就低了，呵呵。所以所謂的“別有天地非人間”，其實是李白追求的一種境界，他是在隱居悟道，并非在想人世間的煩心瑣事。
所以說，可能很多人會把“碧山”簡單地認(rèn)為是“安陸”的代稱，認(rèn)為這里是像“桃花源”一樣的地方，李白在這里過著幸福的夫妻生活。但我們知道，李白的妻子“許氏”家是一個大家族，這里只是他們的祖居地。應(yīng)該是李白自己在“碧山”開辟了屬于自己的“桃花源”，并在此隱居悟道了，過著像孟浩然一般的隱士生活。細心的讀者可能會注意到，我們迄今賞析了李白那么多詩，李白似乎還“滴酒未沾”？是不是巧合呢？真心懷疑，李白喝酒是從“安陸”才開始的，是被“孟浩然”拖下水的，呵呵。
《山中問答》李白
“問余何意棲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別有天地非人間?！?/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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