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詩名《登高》，在前面的《九日》中，老杜寫道：“重陽獨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臺。”從時間和描述的相似處可以看出，《九日》與《登高》應是姐妹篇。《九日》寫于767年的重陽節(jié)，寫得比較平鋪直敘，而《登高》在前者的基礎上，結合“夔門”特有的地理特點，進行了大量的藝術加工，使之成為了千古名詩。在清朝“楊倫”的《杜詩鏡銓quan2》中，稱其為“杜集七言律詩第一”，而明代的“胡應麟”的《詩藪sou3》中，稱其為“古今七言律詩之冠”。好，我們來看原詩：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字詞典故 “渚zhu3”：【1.水中小塊陸地，洲渚。《詩 召南 江有汜si4》“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2.水邊。西晉 陸機 《豫章行》“汛舟清川渚，遙望高山陰。川陸殊涂軌，懿親將遠尋?！?/span>】
賞析 杜甫說，風是這么的急，天是那么的高，夔門兩岸的高峰，猿猴那悲哀的嘯聲在回蕩。洲渚清清，江沙雪白，鳥兒展翅高飛，飛往回家的方向。
“風急天高猿嘯哀”，單這頭一句，很多人就愛上了?！百玳T”位于長江上游，兩邊都是高山，江從中間過，很容易形成風口。秋季的天空很高，急風帶著猿猴的哀嘯，在高高長長的三峽峽谷中回蕩。漢代的 《巴東三峽歌》中有“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巴東三峽猿鳴悲，猿鳴三聲淚沾衣。”老杜在《秋興八首》其二中也寫道“聽猿實下三聲淚”，可見老杜此時的心情。那么“渚清沙白鳥飛回”的“鳥”又是什么“鳥”呢？應該不是大雁，因為大雁此時在南飛，不能叫“飛回”。如果是大雁，老杜就寫“雁”飛回了。而從“渚清沙白”來看，又好像是“鷗鳥”在那里回旋地飛?？墒曲t鳥又有何特殊涵義嗎？所以歷史上有些評論說，老杜這里不過是為了對仗工整，不免牽強。所以只是理解為在洲渚游戲的鷗鳥，意義確實不大。不過，我們在老杜的《秋興八首》的其七中看到“關塞極天惟鳥道，江湖滿地一漁翁。”，老杜在該詩中，滿滿的思鄉(xiāng)之情。所以在本詩中，“鳥飛回”我們或者應該理解為飛往回家的方向。鳥有鳥道，即便“關塞極天”，它們也能飛回。而老杜呢？：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span>
字詞典故 “落木”：【落葉，落葉喬木?！俊笆捠挕保骸臼捝?，風聲?！?/span>
賞析 杜甫說，一望無邊的落葉啊，于秋風中蕭蕭落下。無窮無盡的長江水啊，洶涌澎湃，滾滾而來。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成了千古名句。“蕭蕭”和“滾滾”是一種單數(shù)疊加，“蕭蕭”最后疊加成“無盡落木”，“滾滾”匯成了“不盡長江”。它的美感就在于此，既有長龍的壯觀，又有片片龍鱗的閃爍。老杜站在夔門這里，望著無邊無際的落葉，蕭蕭落下；看著無窮無盡的江水，滾滾而來。落葉無奈，亦如四處漂泊的老杜；江水無情，亦如一去不返的時光。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br>
賞析 杜甫說，萬里天涯路上，皆是悲傷的秋葉，而我也常常站立其中，作一名悲秋的異鄉(xiāng)客。百年人生將盡，抱著多病的身軀，我獨自登上了臨水的高臺。
這兩句也是寫得非常好，“萬里悲秋”正好與前面的“無邊落木蕭蕭下”相呼應。為什么會悲秋呢？因為常作異鄉(xiāng)客。都“百年多病”了，卻偏偏要獨自登上高臺，似有一種執(zhí)拗。所以，我們說，這首詩其實就是前面《九日》的姐妹篇。登臺干嘛呢？在《九日》中，老杜想到了自己失散的弟弟妹妹們：“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而在這里，老杜集中描寫自己的“衰謝”：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字詞典故 “繁霜”：【濃霜，在這里比喻白色?！?/span>“潦倒”：【指頹廢，失意的樣子；舉止散漫，不自檢束等。三國 嵇康 《與山巨源絕交書》：“足下舊知吾潦倒粗疏，不切事情?！?/span>】“濁酒”：【指未濾的酒，用糯米，黃米等釀制的酒，較混濁。三國 嵇康 《與山巨源絕交書》：“時與親舊敘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愿畢矣?！薄?/span>
賞析 杜甫說，一路走來，艱難困苦多少恨，兩鬢蒼白如繁霜。頹廢散漫，新近停掉了手中的濁酒杯。
在《九日》里我們知道，老杜重陽節(jié)想喝酒，卻沒得喝，猜測是因為他病了，家里不讓喝。而此時的老杜住“西閣”，境況并不是很差。所以，所謂“艱難苦恨”應該是指老杜之前的人生路，確實走得很辛苦，如此堆積成了“繁霜鬢”。而所謂“潦倒”，并不是窮困潦倒，而是身體抱病，以致精神上的頹廢散漫。關于“濁酒”并不一定是很差的酒，應該是指比較普通的酒。就好像“嵇康”在他的詩中所寫“今但愿守陋巷，教養(yǎng)子孫，時與親舊敘離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愿畢矣。”嵇康說，我如今只愿意守在簡陋的小巷里，教養(yǎng)自己的子孫，有時和親友舊交敘談離別之情，談談家常，喝一杯濁酒，彈一曲琴，我的愿望也就滿足了?？梢娎隙胚@里的“新停濁酒杯”，意思是，我連喝杯濁酒的樂趣都沒有了，哎，真是潦倒啊，失意啊。
有些評論認為本詩的收尾微弱。不過怎么說呢，這畢竟是老杜此時自身的狀況與心情。無論感受的外界，場景多么宏大，站在這里的，不過是我老杜，一個糟老頭子罷了。老杜想要表達的或許就是如此。
《登高》 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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