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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泰睿不知道該咋辦。大兒子方國棟去了銅川煤礦，二兒子方國梁一天到晚野的不著家，整天就知道屁顛屁顛地跟在麥芽身后。想來想去，他只有去蘭家村找他的大女兒方國香討個主意。
蘭家村和焦王村離得不太遠，中間就隔了一兩個村子。妹妹方國鳳的丑事，早被人傳到蘭家村的每個角落了。閑言碎語讓方國鳳羞得出不了門，她覺得村里的每一個人都在嘲笑她，對門巧燕每次見她都臉陰陰的，拉得老長，就連她家的狗看她時也一臉嫌棄樣。她的婆婆本來就不太喜歡她，最近老是對她指桑罵槐，給她臉色看，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針刺在她的心頭。
初嫁到蘭家村的頭幾年，她受盡了婆家人的百般欺負。她曾和婆婆有過一次爭執(zhí)。那次反抗，是她自恃懷著身孕，把自已置于功臣位置才辨駁的。那次，她輸?shù)煤軕K，她的婆婆在堂屋里跳著腳指著她的鼻子罵，后來又連哭帶鬧跑到地里，喊回了她的公公和她的男人王前進。后來兩個大姑姐不知怎么也來了，全家齊上陣，對方國香來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批叛會。她的婆婆氣得嘴都要扭到一邊了，她開始挑撥她的兒子，說她兒子沒出息，媳婦都騎上頭了，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看著自家媳婦欺負媽，也不放個屁。王前進看著他媽連哭帶鬧的樣子，一時氣憤，便順手給了方國香一巴掌，又抬腳踢在方國香的肚子上。剛懷上兩個月的娃娃就這樣沒了，雖然這事過后，王前進后悔的很，在只有他和方國香的時候，他恨不得給方國香跪下了。
對于方國香的流產(chǎn)，婆婆的心情是非常復雜的，她即感到惋惜又感到欣喜。對于兒子的婚事，她一直不滿意。她曾為此哭過鬧過，甚至以死相要挾。她說她不嫌方家窮，她怕的是生不出聰明的孫子。要是將來方國香又生個瘋子，那不是改了王家的門戶。她是個好強的女人，她的男人在大隊當干部，在村上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但是她的兒子王前進很執(zhí)拗，說這輩子除了方國香，他誰也不要。要是讓他不娶方國香，他就打一輩子光棍。婆婆沒辦法最后只好妥協(xié)了。
方國香離開焦王村時，明顯舒了一口氣，她甚至不想回頭再看曾經(jīng)生長生活的村莊一眼，像一個倉皇出逃的囚徒，她急火火地走了。
王前進大婚那天，婆婆躲在一間屋內(nèi)嗚嗚地哭，任由親戚們輪番勸她，說娃的喜事呢，不興哭的，可她就是不想聽。雖然一切都已木已成舟，但她依然不死心。她一直攛掇對門的巧燕來攪黃這門親事。娶方國香那天，巧燕也濃妝艷抹，說王前進，你今個也得給我辦事。你以前怎么和我好著的，你以前是怎么和我說的？你個騙子喲！村里人圍著看熱鬧，后來巧燕她哥把她妹子強拉走了。婆婆是喜歡巧燕的，巧燕在街道跟著家里人炸油糕，天生的會做生意?？赏跚斑M不喜歡，他說巧燕的手油晃晃的，這樣的手握著他晚上會做噩夢。婆媳本來就是天敵，何況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呢。她要找她的麻煩，那麻煩便多的是。她把對兒子的失望轉(zhuǎn)嫁成對方國香的恨。她怎么看她怎么不順眼。
新婚時，小兩口熱絡的很。兩個人整天粘在一起，一分一秒也舍不得離開。王前進成了方國香堅強的后盾，像一堵風雨不透的銅墻鐵壁橫在了婆婆面前。任婆婆的憤怒綻開如刺猬狀，但卻不曾傷害到方國香一絲一毫。方國香是聰明乖巧的，她的性格變得越來越綿軟，她想法設法討好婆家人，但她的婆婆就是不買她的賬。
方國香很快懷孕了。王前進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忙著告訴他的爸媽。婆婆聽了不是驚喜，而是萬分沮喪。公婆倆為此夜不能寐，老兩口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萬一生下來是個瓜瓜娃該怎么辦呢？婆婆看見她的兒子對兒媳小心翼翼照顧的樣子，感覺心在滴血。她不得不加快了尋釁的節(jié)奏，但她找不到方國香單獨一個人的時候。那天，兒子和她的男人都下地了，她輕而易舉地尋了個事，專挑方國香的痛處說，方國香不知是計，仗著挺起的肚子便還嘴反擊了。兒媳的意外流產(chǎn)讓她舒了一口氣，她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個毒瘤被剔除掉了。她還是想娶巧燕過門，在她的心里，她一直認巧燕是她的兒媳婦。她曾經(jīng)把她娘送給她的一個鐲子送給巧燕，目的是為了給巧燕吃定心丸，她說她有決心讓兒子和方國香分手。
方國香流產(chǎn)的事，方國香本人是不想讓她的家人知道的。但同嫁到蘭家村的王翠卻管不住嘴，把這件事帶回了焦王村，再加上她的巧嘴添油加醋，把個方國香在婆家的經(jīng)歷，說得像生活在萬惡的舊社會一樣。王翠說，方國香的婆婆簡直比過去狠毒的地主婆子還要狠毒萬倍。王翠還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報應。方家原來也是地主成分，他的祖上肯定也造過這樣的孽。
血氣方剛的方國棟兄弟倆自然要為姐姐打報不平，他們要去找那個惡婆婆為姐姐討個說法。但方國香卻讓人捎話來說，讓他們不要去蘭家村給她惹事，她是不小心摔倒才流產(chǎn)的。她的婆婆對她就像自家女子一樣，并沒有虐待她。
又過了一年半，方國香忍辱負重，小心翼翼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婆婆站在門口，尋思著進去不進去。王前進在屋內(nèi)看著他媽猶豫的樣子，便笑著拉他媽進去。方國香的兒子睜著一雙烏黑晶亮的眼睛看著他婆，還沖著他婆咧了一下嘴角笑了。婆婆一下子心花怒放，說，呀，我這孫子靈醒得很么，你看這雙眼睛，多有神呀！接著她又說，娃，還是我?guī)湍銈儙Ш?。也不顧方國香同意不同意，便把孫子抱到她屋里去了。她是不想讓孫子吃方國香的奶，即使方國香晃著兩個大奶頭，胸前老是濕濕的，說漲得厲害，她寧愿讓擠掉喂了豬也不讓給她的孫子吃一口。方國香雖覺得委屈，但她知道她在家里的地位，她是不敢隨便和她的婆婆對抗的。王前進也給她說，媽要管娃，還不是心疼你。你知足吧。
有苗不愁長，方國香的兒子在婆婆的細心照管下長得很快。不僅模樣俊，腦瓜子還出奇地聰明。婆婆那顆懸著的心終于慢慢放下來了。孫子一張嘴，喊的不是爸，也不是媽，而是婆。可把國香婆婆高興壞了。她覺得孫子沒白疼，和她親著呢。
兒子三歲時，方國香又懷上了。那時候限制生育政策已在一些縣市推行，每隔一段時間就讓年輕媳婦去鎮(zhèn)醫(yī)院做檢查。一旦查出懷孕，即便八個月快臨盆了，也會被強行拉到醫(yī)院引產(chǎn)。方國香的公公在大隊當干部，他們家計劃生育做得不是太徹底，等到孫女生下來后，她的公公說，兒媳婦么，他個外頭人么也不曉得，這個死女子是偷著生的。唉，這都生下來了，就是個命，總不能把娃捏死吧。
這一次婆婆不像以前那樣緊張了。她的心全被乖孫占住了。方國香第二胎是個女子，孫女自然沒有孫子那樣討婆婆的歡心的。婆媳分工合作，女兒歸方國香帶，兒子歸婆婆帶。吃了母親奶水的女兒居然生得比她的哥哥還要聰明漂亮。方國香的婆婆再看兒媳時，眼光便漸漸不同了。方國香在婆家慢慢有了說話的權(quán)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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