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次回家，您啥也別讓我們帶回來了。”
家里冰箱上上下下已經(jīng)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有些東西如香腸之類，我干脆就掛在外面了。想到每次回去，母親總要收拾好多東西讓我們帶回來，我特意在回鄉(xiāng)前叮囑她。
“噢，知道了。我這也是沒啥好東西。就是你鄰居妗子包了幾個黃團子……”
哈，這是我喜歡的年味。
小時候，年二十五、二十六家家蒸包子的時候，妗子都會在黃昏時，端一小筐冒著熱氣的黃團子，笑吟吟地送到我們桌上。那一個個玉米面包裹著紅豆餡的黃團子都是活脫脫的胖小子。看上去皮膚滑膩，讓你捧在手里，只聞一聞，感受到玉米香、豆沙香便是過年。至于吃不吃，都不重要了。何況這樣可愛的好東西，誰還舍得吃呢！
“別光看，吃一個。里面放了蜜棗的，保證沒核兒。”妗子笑起來。
我記起去年黃團子里的紅棗差點把我的牙硌掉，也笑起來。
這一說，都是三十年前的記憶了。我成家后，并非每年都回鄉(xiāng)。所以，這黃團子也不是年年都能吃上。
“前兩天，你妗子聽說你們回來，多包了幾個。知道你們不喜歡太甜的，這次沒放蜜棗、紅棗啥的……”媽媽舒緩的語調(diào)里一股力量，這種力量讓我不能拒絕。
“嗯，謝謝俺妗子。這個黃團子我們回來時帶著?！?/span>
待大年初一下午，我們一家三口回到家，發(fā)現(xiàn)年味不只是黃團子，還有擺在桌上的焦葉子——竟然是甜的、咸的兩種口味，有甜甜脆脆的小果子，還有小花生……
“這些東西媽媽應(yīng)該不會讓我?guī)Щ厝グ桑俊边@樣想著，我邀愛人、孩子吃焦葉子，問他們哪種口味的好吃。
“都比你在網(wǎng)上買的好吃！”愛人說。
媽媽過來了，問：“好吃嗎？要不要帶點回去？我明天再去街上看看人家還賣不賣?！?/span>
我忙搖頭，說：“這些東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油了。嘗嘗就行?！?/span>
她點點頭，又回廚房忙晚飯了。她怕油煙太重，散到外面，便輕輕掩上門。父親用叉子翻炒的聲音小了，可是一瞬間香菜、香醋、羊肉湯、燉魚的味道卻爭先恐后地溜出來了。嗯，全是我喜歡的味道……
過了一會兒，姐姐、姐夫和外甥女也來了。
“弟弟，你想吃蜜三刀嗎？明天我去買?！苯憬銌栁摇?/span>
蜜三刀也是我小時候喜歡吃的糕點。方塊大的甜糕，三道痕，白芝麻，酥酥的，膩膩的。在我心中，最能代表年味的幾樣?xùn)|西里就有它。當(dāng)然，還有羊角蜜。
我忙搖頭。心里想吃，可是眼前有這么些好吃的東西，嘴里已經(jīng)解饞了。
這些年，我們總在抱怨年味越來越淡了，自然與我們的嘴巴挑剔有關(guān)，也與我們?nèi)找嬗湍伒娘嬍秤嘘P(guān)。腸胃早就習(xí)慣了甜膩感，產(chǎn)生年味的美食也多以甜膩為主，所以“審美疲勞”自然淡化了年味。
晚飯自然是很豐盛的。父親也陪我和姐夫喝了點酒。一桌菜有了酒香，氛圍也就醇厚起來。我先帶妻兒給父母祝福，祝他們身體健康，大吉大利。接著，為姐姐一家祝福。然后，姐姐一家起身端酒杯為大家祝福。母親過去不耐煩這些“繁文縟節(jié)”，認(rèn)為一家人不必這么客氣。這次，她竟舉起飲料來，說：“我先祝六個大孩子工作順心，再祝三個小孩子學(xué)習(xí)進步。”我們頗覺得驚喜，連連稱贊媽媽與時俱進。爸爸半贊賞半調(diào)侃地說：“老劉的抖音沒白看。”媽媽笑起來，說：“抖音里的祝福語多呢。我只學(xué)兩句。來，老李，我也祝你健康快樂?！薄昂?，好。”爸爸端起酒杯來。“你快樂了，不找我的事兒，我也沒啥煩惱了。”媽媽暗指爸爸常氣她。其實，爸爸這半年在幫妹妹接送孩子，每天就跟媽媽通通電話，實在吵不著架。他一笑，說：“好。祝你萬事如意吧。你如意了，我們也都如意了。”兩人“禮尚往來”，話中有話，把我們逗樂了。
飯后，我把媽媽的祝福帶給妹妹。她也覺得驚訝：“媽媽這么時髦了？”其實，媽媽依舊是“老古董”。這一點，我們清楚得很。
第二天，姐姐、姐夫帶我們?nèi)バ熘堇辖终夷晡?。老街被紅燈籠裝點一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洋溢天南海北的美食香味。這是年味嗎？往常節(jié)日也是這樣的氛圍。不過，大紅燈籠里喜氣了人們的笑臉。徜徉其中的人們，笑容也燦爛起來。有些攤位擺著糖葫蘆，擺著虎頭鞋，擺著荷包，倒添些年味。
不過，真正的年味，還在媽媽的廚房里。金黃的藕條丸子在鍋里歡樂地翻滾，歌唱。油泡泡綻開，香味升騰，彌散。藕條丸子如金魚般躍入白瓷盤里，靜待我們回歸，躍過年味的記憶大門。
不消說，這丸子也是要帶一部分回家的。
今天早上，在我們返程時，母親遞上一個包，說：“沒給你們收拾什么東西哦?！?/span>
我接過這沉甸甸的包，笑著說：“這包是空的？”
“哎呦，就幾個黃團子，一包藕條丸子，還有幾個路上吃的小橘子?！?/span>
好吧。就是這些東西也冰箱也裝不下。
等我們到家，整理行囊，發(fā)現(xiàn)這包里還有兩塊咸菜，一包花椒，一瓶花椒面，一塊羊肉……
兒子問我，這幾樣?xùn)|西有什么寓意嗎？
我搖頭說：“沒有特別的寓意，只是一個老母親的心意。她讓兒子把年味帶回家?！?/span>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