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喜當(dāng)行
文/白音格力 編輯/花滿玉壺
一直想做一些筆記,每天涓滴,終成一池,或許有朝長出蓮。
或質(zhì)樸,或純真,或有趣,寥寥幾個(gè)字,簡單,快樂。比如,某年某月某日,看某些字畫,一縷墨,像某條巷子里若有若無的煙;比如,某個(gè)午后忙碌之余泡茶,悄然恍然間,清水中與你照面;比如,某個(gè)傍晚去山間,享一時(shí)的靜,不需修籬種菊,處處皆是自在。
想來這一筆一筆所記,一定是人行走間難得的小歡喜,清麗,婉轉(zhuǎn),有余味。也許是柔腸幾寸,也許是情懷幾分,不需費(fèi)我多少筆墨,也不需人間付我多少良辰,且行且喜,自持自足。
如此也就明白了明代陳白沙為什么只看簡單的景,就寫出那么有情味的句子來:“水流石間,生兩松樹。洗耳掛瓢,無此佳處?!?/span>
是再無佳處嗎?一定不是。是因?yàn)闅g喜心,很小,不在別處,只在當(dāng)下。
八大山人自題《個(gè)山小像》有句:“今朝且喜當(dāng)行,穿過葛藤露布。”
這一句多年前就在有關(guān)介紹八大山人的文字里看過,但并不懂后一句的意思。查后才知,意思是“超越理性知識”。禪宗將人的知識活動稱之為“葛藤下話”,很多大家都認(rèn)為這個(gè)比喻很生動形象,是與非,有與無,像葛藤一樣,糾纏在一起。
其實(shí)世間人與人、人與事,何嘗不是葛藤糾纏,難分難解,所以看清后才有“今朝”之悟,才明了,“且喜當(dāng)行”。
于是,我曾想,或許八大山人能拋開一切塵煙往事,卻仍舊難免與自己“糾纏不清”。所以即使他追求“天心鷗茲”之境界,希望如一只有天心的鷗鳥一樣,自在游戲,但終歸還是會畫出《枯鳥圖》,讓人看了,竟有一絲心疼,心中無法做到“無”,無法舍棄糾纏的雜念。
所以,干脆點(diǎn),我將后一句去掉,希望自己根本不去在意要“穿過”哪里,更無需在痛后徹悟始才有“今朝”,唯剩下一句“且喜當(dāng)行”。
就像我在一本書中無意記上的一筆——今天窗外的云,自疊山巒,自飄嵐氣,今日再讀,只有歡喜,并不曾記得那一日,是否焦心,有困惑。
或者是山中隱者,胸中蓄著山水,筆尖蘸著云,才畫得出那云山渾莽有形。記得記下的那一刻,好想放下一切追過去,也許有一條云做的小徑,任我攀,任我爬。
人一生,追的東西太多,追名追利追自我,能去追一片云,該多好。詩人孔孚在一首詩中寫道:我追一片云,跑進(jìn)一家商店里去了。躲在墻上一幅潑墨山水的半腰,還動呢!
我不記得其他,多少多少年以后,我一定還會記得,一朵躲到畫里的云。
好人生,能藏雅于室,懷古于心,簡樸于日常,一生隨緣隨喜,且喜當(dāng)行。
遇一山,林泉有致,走在其間,背上似有琴,有風(fēng)來彈。那就停下來,或坐或臥,看水澹澹,草木朗清。回到家中,小窗雅凈,案幾幽潔,仿佛身上染著清風(fēng),流著清泉。終是情懷自適,幽人一個(gè),終是能于塵世而忘歸,于勞碌而忘倦,于歲月而忘老。
(《青春美文》2016年1期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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