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字務(wù)觀,號放翁,生于北宋,活在南宋,是兩宋時期最著名的愛國詩人。在長達85年的生命里,他筆耕不輟,寫下了近萬首詩歌和其他的文學作品,自言“六十年間萬首詩”。根據(jù)后人的整理,現(xiàn)存詩作就達到了9300多首,包括《劍南詩稿》85卷,《渭南文集》50卷、《老學庵筆記》10卷及《南唐書》等。陸游才華橫溢,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寫詩的機器,對他來說,寫詩就像現(xiàn)代人發(fā)微博朋友圈一樣容易。
所以,在他的萬首詩里,既有大量憂國憂民的佳作,也有享受生活和愛情的小品。古人皆愛茶,而宋人為最。陸游作為宋詩第一人(周總理評價),自然是離不開茶的。根據(jù)當代茶人錢時霖、姚國坤、高菊兒編成的《歷代茶詩集成》( 唐宋金三卷) 統(tǒng)計,陸游一生寫了397首茶詩,比蘇軾的80多首高出幾倍。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陸游與茶的緣分。
一、與茶圣同宗,愛茶乃繼承陸氏家風
我們都知道,唐代出了一個茶圣,名叫陸羽,撰寫了中國歷史上第一部茶學專著《茶經(jīng)》。雖然根據(jù)現(xiàn)有歷史資料,我們不能確定陸游和陸羽是否同宗,畢竟陸羽是復(fù)州竟陵(今湖北天門)人,而陸游家族世居會稽山陰,也就是今天的浙江紹興人。但是所謂天下一姓,五百年前是一家,陸游把陸羽當作本家先祖宗親,也無不可。
所以,從陸游的詩中,我們經(jīng)常會看到他向本家茶圣的致敬,哪怕是到了83歲高齡,還寫了一首《八十三吟》,其中有兩句叫做:桑苧家風君勿笑,它年猶得作茶神。這里的“桑苧家”和“茶神”就是陸羽的別稱和尊稱。因為在《新唐書· 陸羽傳》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上元初,更隱苕溪, 自稱桑苧翁, 闔門著書。羽, 嗜茶,著經(jīng)三篇。時鬻茶者,祀為茶神”
這就是陸游在向本家致敬,表達自己的思慕和深情。
其實,這也是中華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在華夏文明中,一代一代之間的傳承,是文明得以延續(xù),不會中斷的根本原因所在。所以,為什么國人一定要認祖歸宗,一定要落葉歸根,一定要建宗立祠,都有這方面的考慮。陸游作為深受封建禮教和傳統(tǒng)文化洗禮的宋人,自然是不能免俗的。甚至可以說,在他的骨子里,對于能夠繼承茶圣陸羽的家風是非常驕傲的一件事。所以他才在《村舍雜書》中寫道:“我本杞菊家,桑苧亦吾宗”,才會自報家門,以陸羽自擬,“水品茶經(jīng)常在手,前身疑是竟陵翁”(《戲書燕幾》)。
從后人的角度來看,這種心理是比較容易理解的。要知道陸游一生坎坷,生于北宋滅國之際,從小接受的就是愛國思想,一生的理想就是王師北定收復(fù)故土。但陸游空有才華和抱負,卻不能伸張。一開始入仕就遭遇宰相秦檜的排擠,后來官職不大,不過是縣主簿、府通判而已,卻一心堅持抗金,跟當時主流觀點不符遭受排斥。人到中年后,官做大了,心性不改,因“嘲詠風月”罷官歸居故里。后雖復(fù)出,但終究沒什么實權(quán),做不了主。所以,陸游一生的抱負都沒有真正得到施展,所有的才華都化作筆下的文字,成了一個“六十年間萬首詩”的牛人。
所以,他自擬陸羽,也是希望通過茶來抒發(fā)自己郁郁不得志的心結(jié),畢竟茶是靜心寧神的好東西,可以練就“精行儉德”的良好品德和個人操守。因為陸羽在《茶經(jīng)》中說過,“茶之為用, 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 若熱渴, 凝悶, 腦痛,目澀, 四肢煩, 百節(jié)不舒, 聊四五啜, 與醍醐、甘露抗衡也。”陸游非常徹底的理解了陸羽茶文化的精髓,這也是他茶詩中最突出的體現(xiàn),更可以說是他一生與茶結(jié)緣的真實寫照。
二、生在茶鄉(xiāng),愛茶乃應(yīng)有之義
陸游是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老家出產(chǎn)宋朝時期名茶日鑄茶,又叫做“日注茶”或“日鑄雪芽”。在宋朝時期,建安茶是當時最出名的茶葉,因為它是兩宋三百年盛行不衰的朝廷貢茶,不僅皇帝喜愛,王公大臣也不例外。而陸游老家的日鑄茶,同樣也非常出名。北宋歐陽修《歸田錄》中提過:“草茶盛于兩浙,兩浙之品,日鑄第一?!蹦纤胃咚茖O也曾在《剡錄》寫道:“會稽山茶,以日鑄名天下。”由此可見,生于茶鄉(xiāng)的陸游,打小就接觸到茶葉,可能也正是那時就喜歡上了茶,并一生不改。他自己也說:“日鑄焙香懷舊隱,谷簾試水憶西游”。
陸游一生經(jīng)歷十分豐富,跟茶的緣分不斷。孝宗乾道五年(1170),陸游受朝廷征用,出任為夔州通判,主管學事兼管內(nèi)勸農(nóng)事。陸游攜家人從山陰(今浙江紹興)赴任夔州(今重慶奉節(jié)一帶)通判,一路逆流而上,采擷沿路風土民情,作《入蜀記》。蜀地是茶葉的發(fā)源地,自古產(chǎn)茶,而且名茶眾多。陸游好茶,自然不會遺忘蜀茶,在《九日試霧中僧所賜茶》時寫道:“今日蜀州生白發(fā),瓦爐獨試霧中茶”。在《效蜀人煎茶戲作長句》中寫道:“飯囊酒甕紛紛是,誰賞蒙山紫筍香”,對蜀茶大加贊美。
淳熙五年,也就是公元1178年,陸游53歲,詩名日盛,受到孝宗皇帝召見,先后任命為福州、江西提舉常平茶鹽公事。這兩個地方,是宋朝最重要的茶葉產(chǎn)地之一,福建的建安茶更是皇家貢茶,龍團鳳餅冠絕天下。宋朝曾設(shè)置專門機構(gòu),從事茶葉的生產(chǎn)和經(jīng)驗,陸游提舉福建常平茶事,讓他掌握了大量先進的生產(chǎn)工藝和制作過程,對茶葉的知識儲備更上一層樓。陸游作《建安雪》:“建溪宮茶天下絕,香味欲全須小雪”,以此表達對建安茶的喜愛之情。類似的詩作還有很多:“小餅龍團供玉食,今年也到浣溪村”,“春殘猶看少城花,雪里來嘗北苑茶”等等。
晚年臥居鄉(xiāng)里,理想抱負難伸,陸游只能寄情山水,醉心農(nóng)事。所以,在他晚年的詩作中,留下了大量種茶、采茶和制茶的記錄。比如說“采茶歌里春光老,煮繭香中夏景長”、“蠶家忌客門門閉,茶戶供官處處忙”等等。雖然有些無奈和心酸,但也正是因為有茶,才可以稍稍排解憂憤的心情,讓他回歸平和,變得更加從容不迫。
三、陸游茶詩,是生動豐富的茶學史料
兩宋時期是我國歷史上茶葉發(fā)展最興盛的一段時間,所謂“興于唐盛于宋”就是這個意思。陸游生活在這個時代,自身又極愛茶,時常以陸羽自居,更留下了300多首的茶詩,這對我們后世研究宋茶文化,可以起到很好的補充。透過陸羽的茶詩,我們可以找到50多種宋朝名茶,比如著名的建安貢茶,“春殘猶看少城花,雪里來嘗北苑茶”。比如家鄉(xiāng)的日鑄茶,“汲泉煮日鑄,舌本方味永”。“自候銀缾試蒙頂”的蒙頂茶,“自作蒙山紫筍茶”的紫筍茶,“旋置風爐煎顧渚”的顧渚茶。另外,還有安樂茶、茱萸茶、壑源春、葉家白等,大家并不是特別了解的宋朝名茶。
宋茶中最富盛名的一項活動就是分茶,也就是茶百戲,另外,還特別喜歡斗茶。分茶是文人雅士的最愛,甚至宋徽宗都專門在皇宮里開茶會,邀請他人斗茶賞樂。分茶時體現(xiàn)出的一種高超的技巧,將團茶研磨沖泡,通過不斷攪動來幻化各種圖案,既有花鳥魚蟲,也有文字圖像。陸游作為愛茶人,自然也不例外,專門學習過分茶的技巧,也寫過“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除此之外,在陸游的詩作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宋朝點茶的詳細技巧。茶磴、茶灶、茶甌等泡茶器具也多次出現(xiàn)。比如“茶磴無聲看霏雪”,講的就是研磨餅茶的茶磴,而在《村舍雜書》中“雪落紅絲磴,香動銀毫甌”,就提到了茶甌。茶灶則更是多次出現(xiàn),例如《夏臼湖上》、《泛湖》和《春雨》等。與此同時,陸游詩中還折射了當時的社會經(jīng)濟狀況和農(nóng)村農(nóng)事發(fā)展。宋朝茶葉種植十分廣泛,但茶稅也非??量?,老百姓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種茶,最后不過是“茶戶供官處處忙”。宋朝茶葉貿(mào)易之所以興盛,得益于民間茶事活動的繁榮,茶葉采摘和銷售一直從春天延續(xù)到秋天,“采茶歌里春光老”,“溪姑負籠賣秋茶”。
以茶待客是國人傳統(tǒng),這種茶俗從何而來不可得知,但是在陸游的詩中,我們看到了大量以茶會友、以茶待客、以茶聯(lián)絡(luò)友情的宋代茶俗茶情。這說明,以茶待客的茶俗活動,在宋朝已經(jīng)非常普遍,同時說明茶葉在宋朝時期已經(jīng)是尋常百姓家庭等同于柴米油鹽的日常生活品了。從一個側(cè)面,再次證明了宋朝全民飲茶的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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